本穿越草原,仔细盯着木栅栏,看下一步等待它的会是什么。但是他的视线范围很小,只能看到黄色的毛茛花和池塘岸,好在池塘里是普通的水,而非血水。强烈的雷阵雨横扫着附近的田野,本只好在路边挖了个洞藏着,以防被冲跑。
它在路上爬了一周又一周,只以螃蟹“睡觉”的方式休眠,但仍保持警惕。它在泥沼坑里找新鲜的虫子和其他事物,但是这些几乎不够它补充营养。它曾经如此灵活的爪子,如今也开始变得僵硬、脆弱。它已经很差的视力变得更差了。很快,它一天就只能走一英尺了,跟被困在黏土里一样。
在它走上这条路之前,它跟特蕾莎每年夏天都带着孩子们去特拉华的海滩,他们偶尔会看到海滩上有静静放在那儿的螃蟹壳。一开始看起来像是只活螃蟹,可等孩子们走近了,戳一戳,他们的棍子可以直接插进壳里。这时他们会把壳颠过来,看到里面是空的。现在,本在这没完没了的路上痛苦地前行,感觉它的身体也快从壳里脱出来了,留下一副空空的外骨骼,让过路的人随意用靴子踩。也许我会变成一块石头。也许他们会把我变成化石,我会被困在一层又一层的沉淀物下面,困上亿年,见证恐龙的诞生和灭绝,见证小行星撞地球,见证微生物一路进化成人,才能重获自由。
暴风越来越少,太阳照耀在草原上,蒸发了草中的水分,让它们变得枯黄无生气。它一停就是好几个小时,在徒劳无功的热焰中变得神志不清,记不清楚它为什么会在路上,也记不清楚它为何还要沿着路走。
接着,有一天,它撞到了一条木头腿。
“啊。”
那是一张涂了漆的松木桌,摆在路的正中央。本抬头看,但只能看到眼前的两英寸。它爬到桌下一块惬意的阴凉地,看到一双脚。一个老太太的脚、黑色玛丽珍鞋、肉色连裤袜。然后,它听到一个声音在喊他。
“你想变回人类吗?”
我认得这个声音。
“布莱克维尔太太?”它问道。
“是的,我是布莱克维尔太太。你想变回人类吗?”
“想?”
“‘想?’你听起来可不是很确定啊。”
“抱歉。我头疼死了,我甚至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日子了。”
“是什么日子不重要,本杰明。这里没有日子和日期,你在浪费时间。你要是不回答我的问题,过几秒你就要因为脱水和饥饿死掉了。”
“想。”它轻柔地说,“拜托……让我变回人类吧。”
它听到软木塞被拔掉的声音,感到一股清澈的液体洒在它身上。
“快喝吧。”她说。
它从泥土中吮吸这液体。过了一小会儿,药剂开始发挥作用,本感到了它的变化。它的内脏肿胀变大。它的视野也放大了,好像从母亲产道中冒出头来的新生儿。它的双手——真正的、人类的双手——顶在它的壳儿上,将钳子撑破了。它又戴上了他父亲的戒指。在热浪中快要被晒干的小小螃蟹肺扩大了,而现在它将刚刚吸进去的水全部从它人类的口中排出——狂咳、干呕,差点就要吐出来了。它的残肢脱落了,从之前腿所在的地方,长出两条粗壮的腿、修长的骨骼、有弹性的皮肤、散乱的男性腿毛。双脚!没错,它有双脚了。它又可以在海里漂浮,动动脚趾,手里抓着一瓶啤酒了。
他现在躺在地上了,在布莱克维尔太太的桌子下面。他依然虚弱,依然饥饿。他身边到处都是小块螃蟹壳儿碎片,他几乎动不了了。
“起来吧,”她对他说,“我们有事要做呢。”
“我快渴死了。”
一瓶冰镇水落在了他的脑袋上。
“喝吧。”她说。
他照做了。
“现在可以起来了。”
他火冒三丈。他总是遵守着这条路和路上人下达的命令。他太烦这破规则了。于是他没起身。他从桌下伸手,抓住了布莱克维尔太太的腿。一条满脸杀气的饥饿罗威纳犬立刻从桌下冒出来,冲本怒吼。
“放开我。”布莱克维尔太太命令道。
这让本服了软。他收回手,惊恐地从狗旁边滚开来,赤裸的身体上沾满了灰尘。布莱克维尔太太扔给他一条黑色运动短裤和一件橘色T恤,还有一双袜子和一双运动鞋。
“穿上衣服。”
“你为什么总是耍我?!”
“你是想让我放狗咬你呢,还是想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呢?”
“好吧,你真是个十足的浑蛋。”
他穿上短裤和T恤,终于站起身来。她坐在桌前,双手整齐地叠在身前。桌子上摆满了食物:熟肉、奶酪、一盘盘烤焦的蔬菜,这是一个快要饿死的人的白日梦成真了啊。这其中还摆着一把弹药满满的手枪。
布莱克维尔太太的身后是一列火车,这里是铁轨的起点。火车尾部是一辆红色的守车,守车后面是有围栏的露台,可以看风景。守车连接着六节车厢:一节卧铺车厢、一节餐车、一节安静车厢、一节一等座车厢,还有两节普通客运车厢。最前端则是一节柴油火车头。
本没有问他能不能坐,就直接坐下了。没用几秒钟,食物就都跑到了他的手中、嘴里。他看着布莱克维尔太太脚边的罗威纳犬。它现在安静了,像只小狗崽一样温和。他想把那玩意儿踢到另一个维度去。
“吃够了吗?”布莱克维尔太太问道。
“稍等一下。”他满嘴塞着吃的,口齿不清地说。
她开始失去耐心,点着脚说:“咱们快点说完吧。”
“我吃着,你说就行。”
“你得全神贯注地听。”
“好吧。”他不吃了。布莱克维尔太太用大拇指指指火车。
“火车还有两分钟就要开了,它会载你去见制作人。虽然你刚刚在这儿闹了一场,但你确实是个很好、很强壮的小伙子。制作人认为你已经准备好见他了。你的另一个选择是,拿起那把枪,离开路,朝自己开一枪。”
“我为什么会选择那样?”
她凑近他:“我无法告诉你你会在那列车上待多久。”
“为什么呢?”
“这完全取决于制作人。可能是十五分钟,可能是很多年。当然,你会活下去的。你心里肯定已经弄明白了,只要你留在路上,就没有什么能够杀掉你,就连衰老也不可能。只要路还在继续,你就能活下去。”
“火车上有什么?”
“上面什么也没有。”
“好吧,有食物吗?”
她翻了个白眼:“有的,有食物,但你快没时间了。所以你要选择:火车还是枪。”
本把枪从桌上拿起来,重量刚好合适。他举起枪对准布莱克维尔太太,狗立刻就警觉起来,他放下了枪。
“跟你讲,”他说,“死亡也要持续几百万、几十亿年。我今天不会饮弹自尽,布莱克维尔太太。我要把这把枪留着,我要上那列火车,等我找到了你们那个制作人,我就冲他的脸上来一枪。”
她冲本投来讽刺的笑。他从她身边走过,踩上了守车背后的台阶。他站在露台上,冲她竖起中指。
火车一出发,摇晃、发出声响,她就开始摇头,火车就这样渐渐加速,直到速度足够平稳运行。本往前走,穿过空空的守车,走进客运车厢。他在东北走廊坐这种车坐了无数次,他认得出这些熟悉的东西:材质廉价的座位、通往卫生间的沉重推拉门、小窗帘,还有带拉门的头顶储物仓,高度刚好能撞到他的头,还有那条白绳子,能让整列火车停下来。鲁迪肯定会喜欢这火车的。他的大儿子特别爱火车,那孩子都会学火车的声音。他在地下室玩的时候总会“呜——呜——”地叫。
火车上没有乘客。普通车厢、一等座车厢,还有可爱的卧铺车厢,都是空荡荡的。他可以随便坐,火车全是他的。
但是餐车除外。这是他走到的最后一节车厢,设在最前方,与柴油火车头相接。本走进门去,在开放式餐厅中走着,他看到一个化着浓妆的阴森森的老人家站在柜台后。那是沃里斯的店员,再生人。本看了鬼魅一般的老人一眼,向后退了一步。
“我能帮助您吗,先生?”店员问道。他身后摆着标准的各种薯片、饮料、劣质冷冻比萨,还有一个小费罐子。
“你能说话了?”
“我一直是能说话的。”
“我以为我们杀掉你了呢。”本说。
店员冲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制作人希望我回来。”
“火车是谁在开?是沃里斯吗?”这不太可能。但反过来想,其实是非常可能的,这是目前最可能的了。
“没有人开火车。”店员说,“我能给您上点什么东西吗?”
本大步走出餐车,穿过所有座位区,到了肮脏的车尾守车。他站在露台上,环顾四周,想找个好地方跳下去,但是车速太快了,也许超过了每小时150英里,他们已经不在草原上了。干枯的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毫无生气的盐沼,头顶的太阳仍然发着暗淡的白光。他转身面对守车的推拉门,不小心把头撞在了入口处,晕倒了。
他醒来时,躺在一张床上,床上铺着卡车图案的床单。他在一栋房子里,白色墙上贴着橄榄球海报。火车怎么了?火车,什么火车?没有火车的。你在家,跟爸爸妈妈在一起。不记得了吗?这是周六,你今天能吃加糖的谷物。
本摸了摸自己的身体。他体形很小,皮肤白皙,他七岁。他父亲晃晃悠悠地走进来了,身上散发着移动卫生间般的味道。
“你妈周末要上班,”他跟本说,“你跟我来。”
“去哪儿?”
“惊喜。”
他们钻进本的老爸的破轿车,开去了附近的沙科皮镇。本从高速路上能看到摩天轮。
“没错,”他爸说着从车的仪表盘储物箱里取出一瓶温热的施密特啤酒。“山谷嘉年华。你今天能坐螺旋过山车了。”
“爸,我不想坐。”
“胡说,你妈不在。你终于可以坐过山车了,多好的机会啊。”
“我不喜欢过山车。”
“不,你喜欢的。每次我们跟你妈一起来,你就走到排队的地方,结果最后一秒胆怯了。该是时候硬气起来了。”
本开始抓车门:“不!”
“放松啦。”
螺旋过山车是一辆黑色的车,环绕一圈之后,再让乘客一次又一次地头朝下——对一个对离心力知之甚少的小男孩来说,这确实是很吓人的。他们在嘉年华停车场中央停车,离过山车还有一英里远。他老爸已经喝醉了。他们开始排队,本想逃走,他爸却抓住了他的肩膀,把他按在身边。本扭动身体,求他爸不要逼他上去,其他人开始注意到了。
“你到时候会感谢我的。”他爸说着,满嘴散发着发酵了的啤酒味儿。
“我不想去。”本颤抖着说。
“别当懦夫啊。”
“我还没准备好。”
他父亲跪下来,靠在他身上,更多是为了支撑作用,而不是跟他亲昵。“听着,”他说,“就假装是你在开车。”
“什么?”
“假装是你在控制车,轨道是设定好的。实际上你无法控制它往哪儿走,但你要假装你可以控制,就不会觉得那么怕了。能听懂吗?”
“听不懂。”
“相信我就好了。”
他把本往前推,本哼唧着哭了,他现在已经紧紧抱着他喝醉的老爸了。更多人开始盯着他们看,不知道该不该说句话。(他们没说。)爸爸拖着本进了那辆闪亮的黑色车厢,给他扣上肩部安全锁。
“现在可不能退缩了。”他对本说。本啜泣着,操作员按下了按钮,车踏上了漫长而可怕的路程,沿着粗粗的黑色架子一路向上跑。本能听到铁链相撞的声音,它们拉着车向前走。他能听到所有的叮叮当当。他老爸又在他的耳边低语:“记住,你来开这辆车。”
他们现在离地面八十五英尺了。铁链的响声停止了,地面上游乐园的声音也渐渐消失了。这片空荡的天空中,剩下的只有纯粹、可怕的寂静。车厢爬到了车轨的最顶端,这时,最最残忍的事发生了,车停了下来,就在即将掉落的地方,本能看到他若是掉下去,会掉落多远。这时他已经在号啕大哭了,而他爸却给出了最错误的反应,大笑起来,边笑边喊:“这不好玩吗?”这不好玩。本要死了。车又移动了,他发出婴儿般本能的大哭。螺旋过山车又让他回到了座位上,再次上升,他的胃又要飞出来了。
在行进的过程中,他一边祈祷他不会被这玩意儿整死,一边开始在拐弯处倾斜身体。轨道拐弯时,他也跟着倾斜,就像骑着摩托车急转弯一样。该头朝下的时候,他就向后靠,假装在按加燃料的按钮,就像喷气式飞机的飞行员努力避免着火。他不哭了,他集中了精神,他在开车。当过山车停下时,他的眼泪已然消失。他冲出出口,拐回来再次去排队。
那天,他又坐了十次过山车。回去的路上,他老爸再次因为酒驾被捕时,警察送本回家,但他爸被抓走之前,打了个嗝,对他说:
“抱歉我害你哭了,孩子。我有问题。”
“我知道,你刚刚一直在喝酒。”
“不,我是说我犯了错,但我有自己的理由。我知道我从没对你干过一件好事,本。但你要记得,只要你知道如何利用,所有坏事都能变成好事。”
他醒来了。他身体内有什么东西发生了变化。这些年所累积的自暴自弃、坚强、冷漠——它们都消失了。他重新感觉到那股斗志、那份狂热。
他站在末尾车厢的露台上,看着飞驰的火车身后愈来愈长的轨道。他无法控制路,路为他制定好了一切。但现在,这些都结束了。开动火车。没错,他要开火车。他要开着火车回到特蕾莎身边,他来找她了。我把路放在了这里,这就是我想要去的目的地。
从餐车一路走到了露台的店员敲了敲本的肩。
“你得在天黑之前回车内。”店员说。
本转身,狠狠地冲店员的脸打了一拳。他扑到这老人家身上,开始掐他的喉咙,同时还在用枪把儿打他的脑袋。
“住手!”店员喊道,“你得回车里来。”
“我怎么能到车头去?”本质问道。
“太危险了!”
“我他妈才不在乎!”
“从餐车过去,”老人低语道,“有架梯子,可以从那儿爬进车头。”
“是谁在开车?”
“我告诉你了,没人开。车是自动开的。”
“那一会儿就不是自动的了。”
“制作人不会让你……”
“我就是制作人。”
店员冲他微笑:“你总算弄清楚了。”
本放开了老人,穿过四节车厢,在一等座车厢里遇到了一个狗脸歹徒。
“我等这一刻……”
“去你的。”本照着狗脸歹徒下巴就是一拳,把他打得倒在座位上。
他跑到餐车去,拉开前门,站在火车头和其他车厢连接的部分。火车现在的时速达到了200英里,车厢外的强烈气流在火车头和餐车之间呼呼作响。火车头的后端有架梯子,通往车厢顶。本抓住梯子的横杠,使劲往上拉,他的肾上腺素水平简直像是一个年轻三十岁的男孩。到了火车头的顶上,他看到铁轨沿着大片盐沼绕了个弯,蜿蜒进入大段发黑的山脉。
山脚下有个隧道。照这个速度,要不了多久,火车头就会冲进隧道了,那样,站在火车顶上的本就会被撞下来。对他来说不是问题,他现在简直像头公牛。渐暗的天空中,他看到两轮明月之间,高高挂着一个红色三角,而两轮月亮现在位于山间隧道的左上方。三角看起来像是激光画出来的。他蹲下来,向前滑,而风一直在把他往下吹。可本又有双手了,有双手的感觉很好,手真是有用。
隧道越来越近,天上的大三角也变宽了。本挪到了呼啸的火车头前部,找到车头侧面通往车厢门的梯子。他往下爬的时候,透过窗子看到工程师的位子是空的。正在这时,一个庞大的烟人飞到本身边,眼睛闪着白色火光,冲本投来一个沉默却恼怒的眼神。
本没有犹豫。他皱起眉头,向烟人身体的方向靠,开始深深吸气,把这鬼魅当作鼻烟一样吸了。他能看出烟人慌了,眼睛中透出因恐惧而产生的愤怒。本没有停下来,他把天空中最后一点灰尘都吸掉了,包括烟人那可悲的发光双眼。然后,他面朝窗户,把烟人从嘴里吐出来,吐出来的是炽热的火焰,这火焰熔化了玻璃,打开一个口儿。风吹冷了熔化处的玻璃,本钻进去,坐到了工程师的位子上,看到混沌的夜空中,那个红三角仍然在扩大。
火车离隧道还有半英里远,但是本永远都不想再进山了。他系好安全带,抓住黑色操纵杆,把它向后拉。火车发出刺耳的声音,车轮下冒出节日烟火般的火花。火车头向左倾,只有一边轮子还跟铁轨相接。本点了写着“沙子”的按钮,把铁轨上的火花熄灭了,然后他再把操纵杆向前推。
他倾身向前,向左,火车开始从地面上翘起来。本感到火车开始与铁轨脱离,远离山,其他车厢跟着火车头一起,起飞了。火车在加速向前,冲向天空中的红三角。本透过挡风玻璃看到三角的两边在扩张、有规律地跳动着。两排发光的紫色天鹅在火车前方飞成两条平行线,形成通往三角的路。
可火车开始减速了。它先像枚火箭一样从地上起飞,重力却又突然起了作用,本能感觉到火车头失去了浮力,正要重重地摔回地面。车厢里,工程师座位旁放了一个灭火器。他解开安全带,抓起灭火器,用它砸开了挡风玻璃,把这块玻璃砸得渣都不剩。火车就要掉下去的时候,本走到车厢最后面,朝没了挡风玻璃的玻璃框跑去,头朝前跳了出去,朝天鹅群冲去。
火车头没了动力,他刚好冲进空气中,车头掉在盐沼上,撞击之下裂成了两半,在盐沼上形成一道长长的火焰,像是刚刚开裂的板块裂缝。本没有朝下看,他在飞翔了,他可以完全掌控自己,融进大气中,不断加速——他像一颗活彗星。两个月亮在他的上方发出明亮的银光,向三角形聚拢,边靠近边转动,像洗车行的缓冲器。他冲进红色三角里,两个月亮也在这时相互接触。而本已经脱离了平流层,进入开阔的黑色空间,超越了光速,快到将自己的身体抛在灰尘中。本在身体前方的双手变成了白色闪电,旋转的星云翻滚而来,又消失在他身后。深邃的太空在他的双眼前转变,收缩成一个闪亮的管,不断变换颜色,速度之快让他无法辨别自己看到了什么。新的颜色,他从没有见过的颜色。
他的闪电双手与管子末端的白色融合,他移动的速度太快,身上所有的原子都褪去了,他整个人变成了一颗粒子,速度超过了史上任何物体移动的速度,不断压缩、变热,直到每一夸克都快要崩解,扩散成独立的宇宙。他成了一个光子,他成了光。他深吸一口气(这算是呼吸吗?),白色成了一切。
片刻之后,他坐在了一个白房间里。房间没有门,也没有窗。两条平行的黑线从他的椅子延伸出来,向左转弯,拐进了空荡的墙面。他面前的白桌子的另一边坐的,是布莱克维尔太太。她见到他似乎很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