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 13 章

越鲤一听,这事太繁琐,她头都大起来了,假意为难说:“国库亏空,我们从简办吧。”

韩世临正声说:“臣有钱,陛下安心。”

越鲤推脱:“怎么能总是让世临破费,我于心不安。”

韩世临特别大方:“不要紧,臣愿意,臣爱看过年热闹。”

方学岱见缝插针,称赞说:“世临明事理。年节祭祀与祈福都是大事,关乎国运。前几年都没好好操办,今年趁新帝登基与剿灭逆贼两件喜事,应当大办,令天下各州皆来朝贺。既是同喜,也是威慑。”

其他几位臣子听完,都露出赞同的神色。越鲤拗不过他们,想要力证这事办不成,遂问:“祭祀及祈福时,要帝后携手同去,我现在没有皇后,也没有可以递补上来的妃子,就连选个兄弟姐妹、宗亲,都没有。”

她两手一摊,一副我也没办法的模样。方学岱捋捋胡须,说:“眼下情形特殊,不如就换作一名重臣随陛下同去。”

“这怎么行?”越鲤转过头,寄希望于最板正的孟太傅,“太傅,这成何体统?”

不料孟怀光也沉吟片刻,开口说:“未尝不可。”

方学岱立马接上说:“特殊之时,祖宗能理解。”

越鲤抗拒道:“就算可以,选哪位?”

方学岱四下看一圈,说:“世临与长风一文一武,两位青年才俊,都忠肝义胆,相貌也生得端正俊朗,陛下从中选一个吧。”

越鲤支起手肘撑着脑袋,问他俩:“你们想去吗?”

两个人各自矜持一阵,越鲤满心以为他俩也不想去,毕竟太辛苦了。

但臣与君看事情角度不同,这等载入史册光耀祖宗的事,谁都不嫌烦。而且最重要的,还能压对方一头。韩世临率先开口:“臣倒不是想争夺这个机会,只是父亲曾为当朝丞相,文臣之首,若臣不争,恐怕辱没门楣。”

越鲤瞪他一眼,虚伪!还搬出韩老爷子名头来。

另一边宁长风也不甘示弱:“臣来洛阳是为守护陛下,这种重要场合,臣愿随行左右,护卫陛下安全,保证比起旁人来万无一失。”

这话倒是说得诚心。

韩世临又说:“韩家世代公卿,门生遍及天下,由韩家子弟陪陛下祭天,才不算怠慢。”

宁长风也说:“臣出身将门,祖辈皆为忠烈,先祖曾陪葬帝陵。宁家的声名,想必世人皆知。”

韩世临抬手上启:“韩府受先帝所托,有王佐之责。”

宁长风立即说:“臣受陛下传国玉玺所召,受命危难之际,为陛下解忧。”

韩世临还要再说,越鲤叫停道:“好了,再说下去是不是还要把家底捧出来给我看?”

宁长风颇为无辜地闭上嘴看她,她决断说:“我看你们两个也争不出高下,再争难免伤了和气。这样吧,太傅!”

孟怀光一拱手:“臣在。”

越鲤命令道:“你来!”

孟怀光大惊:“老臣年迈,怎及世临与长风?”

越鲤说:“不要自谦,太傅现在是百官之首,论资历,论德行,论名声,哪项不是第一?我看太傅最为适合。”

孟怀光还要推辞,越鲤同他分析说:“选太傅,想必朝野内外不会有人反对。但选他们,无论哪个,都有人会问为何不选另一个,又会引发事端。”

“这……”

孟怀光犹豫之中,方学岱一听,大为赞同,也帮着劝说。越鲤给孟怀光递了好几个眼神,意为赶紧给我答应,别让那俩孔雀再开屏了。

眼看除了他再没有更好的选择,孟怀光说了一堆愧不能受,最终还是接下来这个重任。

越鲤问鹬蚌相争的那俩人:“没意见吧,心中没有不平吧?”

虽然出了点意外,但老太傅确实服众,两个人都说声没有。

越鲤敲定说:“那就开始筹备吧。”

方学岱掌管礼乐祭祀与庆典已有几十年,前些年洛阳颓靡,没有他的发挥空间,现在终于有了,他携手下一众太常寺与礼部属官,势要大展拳脚。

他忙着筹备场地布置和祭祀用品,派了礼官来教导越鲤,她年纪轻,当皇帝的第一年,礼官恨不得掰开揉碎,细细给她教去太庙的每一步应该怎么走。

她是本朝第一名女帝,先前忙乱,大家顾不得管这件事,现在闲下来,回过神,开始发愁,书上也没记载女帝的礼服什么样,只能比着皇帝的制式,改成女款。

按照越鲤自己的意思,虽然先帝说只需要守孝三月,他八月驾崩,过年十二月,已经过了三月之期,但她认为依然不能铺张,从简即可,礼服也不要太张扬。

但她还忙着给各州写来洛阳过年的诏令,这些细枝末节的意思传达得晚了一些,衣服已经做到一半。司衣的官员说一共做了二十二套衣服,有礼服有朝服,还有大年初一穿的新衣服。韩世临亲自资助,送过来韩府珍藏的珍珠宝石,打了许多精巧配饰。

越鲤躺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听,听一句,心里不由得就换算成银子,哗啦啦流出去,仿佛能听见响,心疼得她哼唧两声,强装云淡风轻说做到一半就不要改了,就这样吧。

她做惯了霄月宫的管家,脑子里还在想,过了这茬,首饰能当军饷吗?

过了几日,礼部与太常寺已经把过年事项都整理出来:年二十七,陛下封笔封玺,同百官一起放假,不再理事。二十八,原本是要接见外地赶回来的钟氏宗亲,团聚一番,现在宫里宫外都空了,改为接见各州官员。二十九最辛苦,早上去太庙祭祀,下午去皇寺祈福。

除夕当夜,在宫里开宴席,办一年里最大的一场宴会,宴请百官,并守岁至午夜。

初一开笔开玺,百官拜会,越鲤要亲手写拜年帖赠臣子,她书法好,也愿意写。这几日中间穿插许多吃吃喝喝,每天吃什么都已经拟好菜单。

越鲤听方学岱给她慢悠悠念完一遍,新鲜的雪芽茶都咽不下去了,哀叹:“那吕文镜决定篡位时,先帝真应该派方太常去念上这么一遍。”

方学岱年纪大了,理解不了年轻人的幽默,被她吓得脸色一白:“陛下,万万莫说这不吉利的。”

越鲤唉声叹气,说道:“钟氏宗亲凋零,还省了不少事,不然我还要包红包,哄小孩,等他们磕头,挨个夸上一通。”

方学岱又是一阵头皮发麻,合着亲戚死了还成好事了。

说完,越鲤心想,不知道钟煦钟慈兄妹在哪里,能不能过好这个年节,外面冬天那么冷,有钱添新衣吗。小孩长得快,身上旧衣想必已经不合身,他们两个什么时候能回家?

她出神半晌,方学岱还在叮嘱,祖宗之礼不可废,陛下一定要好好学习,不能出半点差错。

越鲤心里苦涩,这日子怎么还过得不如吕文镜没死的时候。

入冬后白昼一天比一天短,气温也愈发冷,越鲤身上的衣服逐渐穿厚。临近年节,红色也逐渐多起来,明丽浓烈的颜色十分衬她。

第一场雪落下来时,宁长风家中来信,送家书送东西,其中有不少献给越鲤的,他转送进宫。

越鲤对着礼单一一拆礼物,宁家思虑周全,送她入冬的衣服,温暖的狐裘,过年戴的帽子,金玉首饰,甚至还有新风干的牛肉干。越鲤当场拆了油纸盒就嚼起牛肉干,松软鲜香,腌制的时候应当加了酒,还带点米酒甜味。

至于值钱的,一律好好收起来,要么当钱花,要么哪天需要时拿出来充面子。

宁长风向她转述说:“爷爷病中,仍没有好转,家里父兄忙于照顾他,恐怕年节不能前来朝贺,叫我代为请罪,实在是孝义不可违。”

越鲤答:“应该的,人伦礼义不能丢。倒是我应该修书关切一下宁老将军,最近忙忘了,你也不提醒我。”

宁长风照爷爷在信里的话回道:“爷爷说了,只要陛下安好,爷爷他一切无忧。”

越鲤先写一封信垂询老爷子身体状况,琢磨着等新年时再发一封年帖。

这两个月得空,越鲤向宁长风再提起,要他找个人教她骑马与功夫。宁长风本欲推辞,最近天气冷,下了雪,身体重要,不如春天再去。

但越鲤坚持要去,嘴上说早一日学就早一日安心,其实是找个托词少学点礼仪。她这一天天重复叩拜和背词,头都疼了,怎么想都不如出去纵马来得自在。

她非要学,宁长风便与她约好,下午时分,在皇宫北苑练一练骑马。

到了时间,越鲤的銮驾摆过去,下车一看,宁长风本人站在那里。越鲤说道:“你身上事情多,派个可靠的人教我就好,怎么还亲自来了,这岂不也是大材小用?”

宁长风牵出一匹白马,说:“还是让臣来放心一些。”

越鲤走过来笑言:“那就别君君臣臣了,现在你教我,也算我的师父。便宜你了,以往教我读书写字的,可是已经仙逝的杜先生那样的当世大家。”

她闲话家常,宁长风也不再拘礼。他从前一直在汝南,不曾入朝为官,自由惯了,让他时刻紧绷着才是为难。

他先看越鲤的穿着,肯定道:“陛下已经换上骑装。”

越鲤落落大方,双臂打开展示一下:“这一身可比礼服利落多了。”

宁长风引着越鲤来看马:“上马之前,先看看马鞍、马镫是不是结实,都绑好再上。”

越鲤摸了摸白马的脖颈,随着宁长风的指导去检查。

检查完,他伸出手,越鲤顺从地把手搭上去,由他扶着上马,他讲解说:“这是我在北苑挑出来既温驯又聪明的一匹,我观陛下基本的上马下马都会了,只是不能自如驾驭,我先陪着陛下慢走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