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煦走出了大牢里的值房,看向不远处的慧净,脸上露出几分犹豫的神情,最终还是向前走去,将要离开牢房时又迟疑着停下了脚步。
都官令史听到下属的禀告,立即走过来低声道:“若不然李大人在这里坐镇,我带人去看一看。”
李煦还没有说话,立即管事急得仿佛要哭出来:“大太太急得不得了,九爷是家里人,您回去一趟比什么都妥帖。”
“事急从权,”李煦看向都官令史,“我母亲本就有旧症,这次是进京看病,受不得惊吓,我长姐常年在北方,对京中也不熟悉,突然发生这样的事,家里可能乱了方寸,我去看看立即就回来。”
李煦不再理会旁人,转身取了斗篷跟着管事走出了值房。
都官令史想要再阻拦,李煦停下脚步吩咐:“你留下仔细看着大牢,就跟我在这里时一样。”
李家下人的表现已经很明显,谁都能看出来李家是出了大事,也怪不得李大人会惊慌,都官令史颔首道:“明白了。”
李煦看向衙差:“带六七个人跟着我。”
衙差应声。
李煦带着人走出了府衙,周围一片漆黑,几个人快步向前走着,跟在旁边的李家管事不敢怠慢,正想着要怎么将李家的事说给九爷,就听到李煦道:“大太太怎么样?”
“没……还没事。”管事说出这话,却不知如何继续,那人吩咐他不能乱说,只要将九爷带回宅子,他们就会放了大太太和大小姐离开,大太太还好只是被禁锢住了,大小姐的情况不太好,他正想着该怎么跟九爷说。
李煦却已经利落地翻身上马,先一步纵马向前跑去,一行人到了半路,李煦忽然勒住缰绳,调转了方向似是要准备原路返回。
黑暗中却有一个人跃出,挡在了他面前,李煦抽出了腰间的软剑。
李家管事惊呼一声。
……
刑部大牢。
都官令史送走了李煦,吩咐众人不要大意:“李大人家中出了事,带走了不少人,现在命我在衙门里坐镇,以防有人趁虚而入,你们将所有衙差都叫起来,在大牢外巡视。”
衙差领命。
都官令史拿着灯仔仔细细地周围检查一遍,然后走去关押慧净的大牢。
李煦将慧净等人关押在眼皮底下,这些日子由他亲自看管,除了上官提审慧净之外不准任何人靠近慧净的牢房。
就算他们这样的都官令史也不行。
今天早些时候慧净和那妇人说了一番话,李煦就更加小心,甚至将桌案搬过来,边看管慧净边看手中的公文。
若是换了旁人,一两个时辰可以支撑,很快就会感觉到疲累,但李煦却和寻常人不一样,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仿佛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的影响。
都官令史端着灯走到慧净牢门前。
“他让你来了?”慧净的声音响起,他整个人依旧安然,慢慢捻动着手掌中的佛珠。
“大和尚,你在说什么?”都官令史道。
灯光下,慧净深褐色的眼睛里映着都官令史的影子:“方才坐在这里的大人离开,我就知道他让人来了。”
都官令史不再多说话,拿出一把钥匙去开慧净牢房的大锁。
慧净没有惊慌也没有要起身逃走的意思,他脸上有种悲哀的神情:“他没有话要说了吗?从前他一直都能说服我,看来……他也手段用尽,被人逼得无路可走。”
随着慧净的声音响起,老妇人也清醒过来,大声喊叫:“你是谁?你想要做什么?”
“不要耍花样,”都官令史呵斥道,“这是刑部大牢,没有上官来审问时,不要发出声音,否则我就要你们好看。”
都官令史义正言辞的声音,打消了外面狱卒前来查看究竟的心思,牢中的狱卒都知道,这里关押的是个妖僧,他的话能够蛊惑人心,之前李大人就告诫过他们,无论慧净说什么他们都不要来听,更不要回应,否则很有可能会被慧净利用。
发现没有人过来,老妇人更加恐惧,她即便喊救命,那些人也不会理睬她。
大牢里的人显然都听命于眼前这官员。
锁打开,都官令史抬脚走了进去。
慧净看向那老妇人:“事到如今你该说实话了吧?你到底是不是我的生母。”
老妇人慌乱地只顾得点头,说不出话来,她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那人杀掉慧净之后会来对付她吧。
她就要这样死了吗?
老妇人慌乱地向都官令史道:“放过我……我不会说出去的,什么都不会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他找到我的时候该清楚,我没见过他,不知他是谁。”
慧净望着那老妇人,显然老妇人只关切她自己的性命,没有将他放在眼中,更不愿意多说什么话,生怕会惹怒那人去杀她。
这样的母亲,她根本不是母亲,她只是在利用他。
慧净闭上眼睛,他仿佛看到了济严大师,济严大师一步步爬到塔上,最后的关头推开无戒。
僧人们不顾危险在燃烧的塔下为济严大师超度送行。
事实上从那天开始,他每日都会想起这一幕,想到济严大师脸上的表情,那样的平淡,仿佛没有任何感情流露,然而就是这平静悄无声息地浸入他心中。
然后他想到了自己小时候被罚,师兄送来了温热的馒头,还有师父殷切望着他的目光。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在这一刻很容易分辨。
他引诱信徒抗争,让信徒相信一切都是正确的选择,何尝不是在引诱自己,他是对的,不必去相信旁人,他就是佛祖,无需向任何人乞求,可到头来他乞求来的全是虚假,就连他的恨也是假的。
“阿弥陀佛。”慧净低声道,此时此刻他想要说的只有一句佛语,迫切想要念诵的不过是经文。
难道这就是他的悔意吗?
“他说了,”都官令史道,“失败的人没有权利提出要求。”
都官令史拔出匕首利落地刺向慧净的脖颈。
“你也要死,”慧净道,“你也逃不脱。”
慧净话音刚落。
都官令史感觉到头顶有什么东西掉落下来,他下意识地抬起头如沙土般的东西从天而降顿时迷了他的眼睛。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