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十年的时候,帝国政治中心就迁移到了申京,也就是后世的上海,但仍然保留了北京第二首都的政治地位。只不过没有效仿前明在北京建立一套六部的备用班子,而是以北京为驻地建立了掌管帝国北方四大边疆区的理藩院。
而为了保证帝国的后继之君要定时来北京,李明勋把自己的万年吉地放在了京畿,直接占了满清时顺治给自己修的陵寝,而李君华也效仿,在登基十年之后,在北京附近选择一块土地建自己的陵寝。
虽然帝国开国皇帝还健在,但皇帝仍然要遵循三年一秋狩,五年一西巡的规矩,所谓秋狩就是北上北京,在草原进行以狩猎为名义的盛典,同时接受帝国所有边疆区内藩外藩贵族的朝觐。而西巡则是前往陕西,祭奠黄帝。
而实际上,李君华每年都会派遣宗王北上北京,巡视京畿和绥靖边疆。因为诚王林君弘执掌了元老院,成王李海隐退,所以大部分时候,都是成王李海北巡京畿。也因为这个原因,帝国宗王之中,在北京拥有完整王府的,也就只有李海,他的成王府处于随时可用的状态,倒是北京的紫禁城,三年一修,平时破破烂烂的。
李君威的在北京的产业早就卖了个精光,每次北上都会蹭别人的房子住,以前都是蹭裴元器家的,现在蹭住进了成王府。
王府后门斜对面有个小院子,原本是给王府侍卫住的地方,李君威特意让人收拾出来,让皇子李昭稷住进去,从离开申京的时候,李君威就让李昭稷微服出游,化名隐迹,伪作申京一毛皮商的孩子,自然也就有和其地位匹配的房子了。
从理藩院公署回到了王府,换了一身衣服,略作休息就去看李昭稷,进了大门,就看到七八辆一模一样的自行车停在院子里。
“这自行车看起来有些眼熟。”李君威说道。
“王爷,这是大皇子球赛的殿军奖品。”侍卫低声说道。
李君威这才想起,实际这自行车还是李君威出钱赞助的奖品。原本奖品只是奖金,冠军球队每个球员奖励一百元银币,亚军六十,殿军三十,但因为李昭稷喜欢自行车,殿军的奖品改为了自行车,冠军也不再是一百元银币,而是改为了北京一所出名的小学免试入学资格。那所小学培养了好些人才,却是军事化管理,少有自由。
冠军球员的父母很开心,认为一场球赛改变了孩子们的命运,但小球员们很郁闷,之所以给他们这种奖励,只是因为那群人中的某一个在比赛中撂倒了李昭稷。
既然不能把伤害侄儿的孩子送进监狱,那就送进另一所‘监狱’吧。
客厅里,一群孩子围着大圆桌,喝着冰镇酸梅汤,吃着果子,看着最流行的小人书,叽叽喳喳的聊着天。
“李威叔叔回来了。”有人喊了一声,所有人都围到了李君威的面前,一张张小脸上写满了渴求。
孩子们都认识李君威,在球场边可以经常看到这个胖叔叔,他会给大家买各种零食和饮料,也给每个人买了最好的球鞋。就连庆功宴都是李君威一手操办的。
“你们都来玩了呀,呵呵。”李君威打着招呼,发现孩子们都不散去,他问道:“有事儿?”
“我们有事求您。”
“是啊是啊,是关于李稷的,我们想。”
七八张嘴叽里呱啦的说了起来,李君威都不知道该听谁的好。看向李昭稷,这个孩子低着头,似乎有难言之隐。李君威轻咳一声:“这样吧,你们投票选一个人和我说,其他人不要插嘴。”
很快,这个人被选了出来,是一个身材精壮的高个儿少年,他没有和普通孩子一样留着短发,反而是梳着小辫子,而最为引人注目的特点不是他较黑的肤色,而是他的额头有一个烙印。
这个孩子是个蒙古人,名叫那颜,是所有孩子之中最壮的,也是球队之中的绝对主力,他有八岁了,比所有孩子大那么一两岁。
“李威叔叔,我们听说李稷今年要在北京上学,能不能让他去我们学校,这样我们还能一起踢球?”那颜朗声问道。
李君威笑了笑:“李稷这个家伙就是个讨厌鬼,你们不烦他。”
“不烦不烦,我们现在是兄弟了。”那颜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又拍了拍李昭稷的肩膀。
李君威很欣慰看到这一幕,能和这群普通百姓家出身的孩子成为朋友,证明李昭稷性情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
实际上这并不是一蹴而就的,虽然叔侄二人离开申京之后,李君威再也没有打过李昭稷,但给他的打击却不小。而现在这支球队也不是李昭稷待的第一支球队,李昭稷参加的第一支球队中所有人都不喜欢他,没有人喜欢一个说着申京味的普通话,趾高气昂看不起人的臭屁家伙。
也是在那支球队,李昭稷发现,离开了皇子的身份,他连请客吃饭都没有人搭理他,自此发生了改变。而现在他已经和一群孩子打成一片,融入了一个集体。
虽然这群孩子所在的学校不是什么重点学校,但李君威认为教学水准对一个皇子不重要,有一群朋友,能了解世间之事就足够了。
因此李君威很爽快的答应了这群孩子的要求,并且让人准备了饭菜让他们庆祝一下。于是乎,皇帝唯一的儿子,帝国皇位的第一继承人进入了石景山铁厂第十二小学,成为了一个普通的小学生。
“怎么样,后悔吗?”开学之后半个月,李君威如此问李昭稷。
李昭稷嘿嘿一笑:“有点后悔学校连个像样的球场都没有,也没有那些体育器械和兴趣室。但是我不退,反正我只能上半年,年底就回申京了,我要和我的朋友在一起。”
李君威点点头:“还算有些定性。”
李昭稷喝光了最后的粥,说道:“三叔,你知道吗,学校里有不少那颜那样的人。”
“那颜那样的人,什么人?”李君威表示不解。
李昭稷指了指自己的额头,小心说道:“不归奴。”
李君威笑了:“想不到咱爷两个还真能聊到一块去,告诉你,三叔这次北上,就是搞定这件事的。”
“你不会把那颜他们赶回去吧,不行不行。三叔,可不行,他们回去肯定会被打死的,那颜他说死也不回去。”李昭稷立刻求情。
所谓的不归奴就是指的来自帝国各大边疆区的逃奴,在京畿、河北、山西和辽宁等几个靠近边疆区的省份,数量或许有四五十万,像是石景山铁厂这样需要大量廉价劳动力的官商合办企业自然会用这些工人,那颜的父亲和两个叔叔都在石景山铁厂工作,因此他才能进入第十二小学上学。
不归奴的问题由来已久,自帝国建立之后就已经存在。
在李明勋时代,还未平定中原,就命令帝国陆军大规模进入草原,趁着北逃的满清立足未稳,直接占领了漠南和关外两块土地。仿照后世满清统治草原的制度,建立了扎萨克制度。
这个制度之中,分为内藩和外藩。
征讨之中,所有的游牧民族和边墙内被清算发配的官奴都被整编为了扎萨克,扎萨克分为三种,一种是生产扎萨克,又叫直属扎萨克,实际与海内行省的普通百姓没有多大区别。这种扎萨克没有军事义务,只提供赋税。
而另外两种扎萨克则是内藩扎萨克和外藩扎萨克,内藩扎萨克由理藩院下辖的镇守、绥靖等将军负责统治,实际就是军户,不用提供赋税,却要承担军事义务。内藩扎萨克的官员由理藩院任命,而外藩扎萨克都是在征讨过程中归顺帝国的各族贵族,因为主动投靠,得以保留部分封地和领民。而不归奴就是来自于外藩扎萨克。
直属扎萨克的百姓除了不许离开理藩院辖地,与普通百姓没有什么区别。而内藩扎萨克与直属扎萨克之间也有流通的自由,内藩可以通过自赎成为直属扎萨克,直属也可以参军成为内藩扎萨克。
帝国虽然接受了很多人投靠,保留了大量的封建贵族,但对这些人一直采取限制措施。原本的拥有几个扎萨克,大量封地的大贵族,其封地、领民都由其儿子拆分,分别继承。而最大的抑制却不是这种分封政策,是让外藩与内藩、直属扎萨克交叉安置。
这种交叉安置导致的结果就是,大量的外藩扎萨克百姓可以在日常生活中接触到其他扎萨克的百姓和外地商人,了解其他人是如何生活的,显然,在封建领主名下生活很艰难,需要承担很多赋税和徭役,受到远超帝国百姓的压迫。
对自由和更好生活的向往会产生大量的逃奴,游牧民族没有乡土情结,牧民又多是分散居住的,往往一个冬天过去,领主们就会发现,自己的领民,连人带羊都消失了。这群逃奴一开始会逃亡到周围的直属扎萨克或内藩扎萨克,在早些年,这些扎萨克对逃奴来者不拒,因为理藩院是有规矩的。
一个扎萨克十五个旗,一个旗一百五十户,多十户就多一个什长,多五十户就多一个掌管半旗的佐领。逃奴越多,官职越多,大家的机会就越大,何乐而不为。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大量的外藩子弟在理藩院内担任官职,导致越来越多的扎萨克不敢收容逃奴,逃奴只能逃往更远的绥靖区或者跨越一个边疆区。也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逃奴们发现,前往边墙之内的行省是更好的选择。
那里不受理藩院管辖,虽然原有的放牧技能不管用了,但辽宁行省有海量没有开垦的土地,正在招募人开垦。京津和周围有大量的工矿企业需要廉价劳动力。
这些年来,理藩院体系与帝国行政总院为这种事扯皮了无数次,结果就是不了了之。
理藩院下辖的土地实际是帝国皇室和军事贵族的势力范围,有理藩院在,皇室随时可以征召出三十万骑兵来,对于稳固皇权至关重要,但这块土地实在太大,利益也实在太大,内阁一直推动理藩院土地行省化,而北方工商业发展和关外土地开垦都需要人,因此内阁自然不愿意制止逃奴。
皇帝也隐隐支持这种能削弱外藩的事情,就导致了现在的局面。逃奴离开草原,在边墙内安家立业,从此不再回去,因此也就有了不归奴的称号。
因为有大量不归奴,所以理藩院内,外藩与内藩的力量对比已经发生了变化,以西疆区为例,在西疆区建立的时候,外藩与内藩、直属扎萨克之间的对比几乎达到了一比一,但是最近一次的人口普查,外藩人口只占了其余的人口的百分之四十左右,而西疆区只有十几年的历史而已。
李君威这次是打着解决满洲一族全面特赦问题的旗号来的,其实仅仅一族的问题根本不算问题,外藩勋贵担心,帝国会取缔外藩的地位。而李君威恰恰就是准备一劳永逸,解决边疆区的封建残余。
“昭稷,你找个合适的时间,把那颜和他的父亲都约出来,我们一起吃个饭。顺便了解一下情况。”李君威说道。
李昭稷一脸怀疑看向李君威:“三叔,你不会骗我吧。你手下那么多人,干嘛亲自了解情况。”
李君威呵呵一笑,对侄儿说道:“你日后也要这么做,要相信自己的属下,但也不能完全相信。凡事自己留点心,你未必要了解全面,未必要知晓一切。实际上,哪怕是你做做样子,别人欺骗你的时候就要掂量掂量。
我给你举个简单的例子,在帝国十七年之前,宫内的采办从来不敢在物价上作假,他们顶多是买了五斤报十斤,而不敢三元一斤报五元一斤,那是因为采办们都知道,我在市井鬼混,一斤鸡蛋多少钱,一捆大葱价几何我都知道。实际上我根本不知道,但是他们不敢虚报。而在我出国办差这些年,就有了很大的水分,因为你父亲、你母后和你母妃都不出宫,不知外面的情形。”
七海扬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