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不用裴元器主动联络,察哈尔王的代表就主动找上门,为发生在街道上的殴打事件道歉,裴元器根本没有见那个代表,直接让温喜告诉察哈尔王的人,我裴元器到归化城来是因为听说这里有钱可以赚,特别是粮食买卖,而察哈尔王家族的代表主动邀请城内的主要粮食商人,伺候这位可以作为保护伞的人物。
酒席上,察哈尔王的代表高举酒杯,笑道:“小侯爷,让我们忘掉扎古那些蠢货吧,您的大人大量必然在这里得到最优厚的回报。”
“你这就很像一句人话了,嘿嘿,你就跟我说,我能得到什么吧。”裴元器小小的眼睛里放着精光,乐颠颠的看着众人。
那人倒也不是二五仔,直言道:“这就要看您能肯下多少本钱了,筹措粮食的事就交给我们,我们几个可以为您提供二十万石以内的粮食,借给云中绥靖区的官仓用两个月,每石三钱银子,若是最后愿意卖给官仓,还有不少利润,算下来,您能赚不下五万两,当然,您若本钱不够,那就赚的少些。”
裴元器却不等他说完,掏出手枪扔桌子上:“这算本钱行吗?”
眼瞧着裴元器耍浑,众人先是有些吃惊,但也不甚畏惧,一直招待裴元器的人说道:“小侯爷,您可别在这里犯浑,我们这些人背后站着的可都不是一般人,本地的察哈尔王、鄂尔多斯郡王,京城里还有些公侯爵爷参与其中,闹僵了,对靖北侯爷也不好!”
裴元器哈哈一笑:“这玩意算不做本钱咯,那这玩意成吗?”
说着,安全局的铜牌扔在了桌子上,咣当一声,吓了众人一跳,大家对那玩意可不陌生,相互看看都不知道裴元器是什么意思,裴元器朗声说道:“小爷我没钱,也没粮食,可小爷不能白来归化城这一趟,没个十万两,休想打发了我。”
“小侯爷就想凭这玩意要十万两么?”有人指了指桌上的牌子。
裴元器道:“小爷素来讲义气,空手套白狼的买卖小爷不屑干,听着,小爷不给你们钱,也不给你们粮食,小爷是给你们一条活路,把你们操控官仓亏空的事兜住了。”
“兜?有什么需要你兜的?”
裴元器道:“你们真以为你们这点旁门左道京城没人知道,太子不知道?笑话,不怕告诉你们,太子早就得到信了,不然也不会第一站到云中来,若是核查,也该从燕北绥靖区开始才是。我这么跟你们,太子的仪仗两日内必到,这你们知道,可你们不知道的是,太子仪仗里还有一旅禁卫和一个宪兵营,到了归化城,就先把城周边大大小小的军仓官仓粮城全都接管了,一直被北伐取用这些物资之前,宪兵和禁卫军是不会离开的。到时候,你们这群蠢货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咯,到时候我就要看你们有没有本事向太子讨粮!”
“啊!”
“哎呦,我的娘咧,我全部的身家可都砸里面了。”
“不行,我得快些取出粮食来,不然就闷住了。”
一时间,房间里乱作一团,这些人可不是把粮食卖给绥靖区,而只是借给他们填补亏空的,等核查的钦差过了,再把粮食取出来,还白得一部分佣金,简直就是天上掉来的银子,可裴元器方才说的事简直就是釜底抽薪,京城来的宪兵和禁卫若控制了仓库,谁的粮食也别想取出来,谁敢去要,要粮那就是自首,可不要的话,那可真的要被当官粮用了。
然而,众人刚要跑出门,却被两个侍卫堵了回来,侍卫持刀握枪的,丝毫不给面子,连着放倒了三个人,众人见出不去,只得退回来,再见裴元器坐在椅子上老神的吃着菜,喝着酒,惬意的很,想起方才他嚣张的话,只能把希望放在裴元器的身上,当下有人求饶:“小侯爷,好说,好说,十万两好说,您给说说,怎么把这事兜住了。”
眼瞧着跪了一地的人,裴元器扯开外袍露出了里面的蟒袍,看的众人目瞪口呆,裴元器道:“告诉你们,负责接管云中绥靖区所有物资仓库的就是小爷我了,等太子爷走了,这事就是我说算,那些对小爷有孝心的,自然可以把物资取走,没孝心的,就等着充公吧!”
众人都知道裴元器是靖北侯的长子,但知道他与太子交好的不多,但见他一身蟒袍,就信了大半,说起来,皇帝对勋贵素来苛责,赐给蟒袍这类恩典可谓少之又少。
“小侯爷,小的代察哈尔王先谢谢您的恩典,我们存在富民、富华两个仓里的四十万石粮食就全仰仗您了。”
“是啊,我们鄂尔多斯郡王的二十五石粮食也都着落您身上了,待会便让人送来心意,不会让人失望的。”
裴元器满意的笑了笑,说:“你们叽叽喳喳在跟家雀似的,小爷哪里记得住,写下来,都写下来,到时候不会让你们吃亏就是!嘿嘿,我爹靖北侯负责前沿的绥靖区,这事若捅破了天,对他老人家声誉也有损,小爷替你们兜住,也是为了尽孝,谁在乎你们那点钱财。”
这副无耻的嘴脸着实让现场所有人的人开了眼界,众人都不敢戳穿,不住的附和着。
当晚,裴元器拿着一沓子银行本票和简单的账册到了李君华的面前,李君华对那十万两根本不上心,拿过账册算将起来,越算越心寒,越算脸色越难看。
裴元器方才宴会上喝了酒,此刻兴奋的很,不住的夸口:“今儿探明的就有一百四十多万石,这还都是大户,算上小户,少不过二百三十万石,不光是粮食,还有棉花、棉布、呢绒、铁锭、铁具,另外不少骆驼骡马之类的,一时统计不过来,掺和这事的人都是亲戚套着亲戚,关系扯着关系,明日一并报来,翻他一个底朝天。”
唾沫横飞的裴元器说着说着就感觉不对,太子的眼睛红了,他顿时不敢说了,小声问:“太子爷,怎么了?”
“糜烂至此,糜烂至此,短短六年啊,帝国边政就如此糜烂!”李君华的拳头砸向桌子,直接把桌上的茶具震了下去,摔的粉碎。
裴元器吓了一跳,连忙跑过去轻抚李君华的后背:“爷,我的太子爷哟,你可别生气,咱犯得着和那群蛀虫生气么,可别,可别,您气坏了,可是我的罪过了,早知道我就不帮你查了,咱们稀里糊涂过去多好!”
“你混账!你能眼见蠹虫硕鼠侵吞国帑,祸害根基吗?”李君华怒道。
“是,我混账,我混账,别生气,你可别生气。”裴元器没脸没皮的说道,倒是让太子不好再发火。
“太子,你真生气,等禁卫和宪兵到了,我带人,把名单上的人全抓来,吊起来抽,要他们招供,把绥靖区上上下下查个底掉,但凡贪污的、渎职的、行贿的,统统抓,统统杀,杀个干干净净。”裴元器跳着脚的大骂,咬牙切齿起来,倒真有一股子狠劲。
李君华长出一口气,闭眼止住不甘心的泪水:“怎么杀,如何杀,马上要北伐了,你要把这群狗东西杀光了,谁给西路军筹措物资输送粮草,绥靖区与各扎萨克盘根错节,杀了这许多人,军心涣散,还怎么北伐?”
裴元器哪里想到这些,怒道:“那就延后一年,换一批人来做。”
“换一批?云中的官仓已经把这群老鼠养肥了,四百万的储粮剩下一百多万石,你换一批饿肚子的老鼠来,一年下来,他们不仅不会增加军事储备,为了满足贪婪,他们能把剩下的一百多万石粮食吃干抹净!”
裴元器咬牙说道:“那就不北伐了,英王整天跳着脚的北伐,还不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让你这个太子难堪,掌握住藩兵边军,借着这个由子,把北伐往后延几年,把这事儿弄没,看英王怎么办,你太子的位子也稳当。”
啪!
裴元器的话说到一半,一个巴掌抽在了他的脸上,正是李君华打的,李君华骂道:“混账东西,你这是致我于不忠不孝之地么,我李君华再怎么不堪,也不会为追求权力致国朝大局于不顾,致帝国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李君华训斥着,裴元器不争气的泪已经流出来,捂着脸,不敢放声哭,李君华登时有些后悔,裴元器是他的发小,和老三的脾气颇类似,都是心思纯良的,哪里懂得这些,又岂是识大体的。
“你要哭就哭吧。”李君华稍稍安定了心思,坐在了椅子上。
裴元器抹了抹泪,终究也没有真的哭,只是问:“那现在怎么办?”
李君华叹息一声:“北伐是大局,不管怎么说,北伐之事了结才能收拾这帮子蠹虫,现在终究是不能动他们,现在就要看云中绥靖将军许汉风知道多少了。”
“他不可能一点不知道,但也不会知道太全面,我爹说过,这人滑溜的很,自己不贪不腐,但对手下宽纵的很,是个邀买人心的好手。”裴元器小心说道。
李君华微微点头,许汉风的父亲是元老之一的许长兴,本就是经商之家,又是当朝元老,家里是不缺银子的,百把十万两根本不放在眼里,他要的功劳是升迁。
“你怎么答应那群东西的,就怎么做,这笔账先记在心里,日后慢慢去算,但有一点你记着,把控云中绥靖区各道路隘口,从即日起,但凡北伐所需的军事物资,许进不许出。官仓军仓里有多少粮食那只代表本地廉洁程度和军备状态,民间的物资又不是不能为军中所用,统帅部给云中绥靖区提出了四百万石的储粮要求,是因为统帅部的人预料会需要这些,粮食再谁的手里根本不重要,到了关键时候,大不了行征收之令,可若让这些物资流出去,是真的没法子了。”李君华说道。
“那就这么放过他们了,总觉得吃亏了。”裴元器摸着还火辣辣疼的脸,愤懑说道。
李君华冷冷一笑,道:“哪里那么容易,等来日我见了许汉风等绥靖区官僚,先给他们扣个精忠报国勤于王事的帽子,然后把粮食、棉花、布匹等所有军需物资的储备标准提一半,云中不是报储粮四百万石么,我就命许汉风在冬季到来前储粮六百万石,你说,他能怎么办?”
“他会向你要钱购买民间粮食。”裴元器道。
“可我不会给他钱,我会让他向本地粮食商人拆借,借两百万石头,三年内还三百万石!你说谁会借给他?”李君华问。
裴元器想了想,拍了拍桌上那个账册:“肯定是这些人,他们会筹措更多粮食到云中来,分这块肥肉。”
“对,这块肥肉依旧会落在不法之徒手里,等北伐结束后,我把他们一勺烩了,一毛钱也不会给他们,该抓就抓,该杀就杀,该抄没抄没!让这群混账哭都没地哭去!”李君华咬牙低吼。
裴元器想了想,问道:“那皇上那边怎么说?”
“实话实说!”李君华说道,他皱眉说道:“自从父皇入主京城之后,对这些藩臣边将勋贵过于宽纵了,我想父皇之所以派我来,就是知道这些东西有猫腻,但父皇也猜不到,短短五六年的功夫,这群蠹虫就把边政蚕食到了这个地步,简直丧心病狂!”
“是,太子爷,我这就去办,这些钱怎么办?”裴元器把那些银行本票往李君华面前一推,问道。
“你拿着就是了,这次是借了你靖北侯府的名头,这坏名声我可不会让你白背,记着,这段时日在云中,谁给你钱你都接着,来者不拒,把名字记下来就行,等北伐结束,秋后算账,挨个和他们算,父皇那边,我替你去说。”
裴元器顿时觉得脸也不疼了,心也宽了,打趣道:“那我这也算是奉旨贪污了,历朝历代头一份啊。”
七海扬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