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调查这些？”
当佐野再次拜托谷口调查时，连她也面露困惑了。佐野想知道“透明科技”生产的所有零件的明细，请她帮忙查一下。
“这件事还不能透露。有些投诉跟这家公司生产的零件有关。”
谷口不是那种可以随便打发的人，所以佐野格外慎重地回答：“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不好意思去麻烦原岛课长，这些内容也不知道能不能写进客服报告里。”
这话有一半是诓人的。如果直接说他所做的调查是为了曝光营业部搞暗地回收的行为，即便是谷口，也会犹豫该不该帮这个忙吧。
谷口投来一个疑问的眼神，不过她也没再追问下去，只是说了一句“可以晚点再帮你吗”，这让佐野松了一口气。
“当然可以。你有空的时候帮一下就行了。”
为了不让谷口多心，他还故作轻松地加了一句：“就是些无聊的琐事嘛。”
佐野满脑子都想着怎么去掌握情况，对于欺骗谷口这件事没有一丝罪恶感。
那天下午五点多，谷口就把一份明细表送到佐野跟前。
用黄色马克笔做了记号的那个零件编号，就是佐野昨天打听的折叠椅“Rakun”所用螺丝。除此之外，还有大约三十种螺丝是由“透明科技”生产的。
“真的太感谢了。”
听到佐野道谢，谷口笑着道：“室长，你可真的要请我吃饭哟。”说完，她便回去了。
“这数量还真不少。要怎么做？”小西问道。虽然也用了一下脑子，但他提出的主意很少能派上用场。“要去一趟‘透明科技’问问情况吗？”
“难道要上门去问，您家生产的螺丝是不是次品吗？”佐野用无奈的口气问道。
“我们又不是营业部的负责人，上门拜访是不可能的。先不管这个，能不能拿到一些实物？”
“拿到实物？”小西呆呆地问，“怎么拿呀？”
佐野倒是希望他能想出个办法。看来小西脑子里的螺丝也是个次品。
“仓库存货。”佐野回答，“工厂从‘透明科技’采购的螺丝，应该还保存了一些吧？”
“可是，室长。那得闯进生产部的地盘啊，没问题吗？”
仁科一脸震惊地问道。
“这就看我们要怎么做了。”佐野说着，稍作思考后又道，“小西，帮我写一份企划书。”
“写企划书？”小西反问，“什么内容？”
“为了回馈顾客，组织一次工厂参观团的企划。然后我带上那个上高崎工厂一趟。”
高崎工厂的副厂长是前川，佐野认识他。只要带上企划书去拜访前川，应该不会被怀疑是来调查“透明科技”生产的零件吧。
“十万火急，赶紧完成。”
之后的事，就等到了高崎工厂见到前川后再考虑吧。走一步是一步了。
“哟，工厂参观团吗？挺好的呀。”
没想到，前川对此的评价倒是积极。
“我想，来现场观看产品的制作过程是最好的。这样就可以让顾客清楚地看到大家是如何认认真真地做出这些东西。”
“要是能办个大学生的参观团，说不定有更多学生想到这儿工作呢。”佐野拿出那份信口胡诌的企划书这么说道，“对了，我最近也很少认真参观工厂，能不能带我转一转？”说着，他便站了起来。
“欢迎欢迎。我也要跟各个生产线的组长说些事，你就慢慢参观吧。”
佐野带着神情有些紧张的小西一同走出了办公室，在前村的带领下踏进了工厂内部。
入口处有人递给他们一顶头盔，戴上之后便沿着绿色地板上的黄色指引线走去。
这里一共有四栋厂房，每一栋的面积约有一万平方米，光是逛一逛就得一天。
“最先看到的是工业用的机械臂。从这里开始的一段路，都是工业机械的生产线。”
前川将之后的讲解交给现场生产线的组长，并且一路陪同。参观生产现场确实很有意思，即便佐野内心另有目的，也觉得这个企划做得还不赖。
看完工业机械的生产线，中间吃了顿午餐，接着就参观车载相关的电装制品和通信机器相关的产品等等。佐野一个接一个地逛了大批量生产的现场，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终于来到折叠椅的全自动生产线。途中，前川因为有事要处理，得回办公室一趟，这对佐野来说正中下怀。
“过去一旦决定要批量生产，除去一部分附加价值较高的产品，大部分都会移交给中国的工厂，不过就全自动生产线来说，还是国内的比较便宜。”
为他们带路的组长内藤说完这些，就打算赶紧走过这里，却看到佐野和小西站在那里不动，不由得露出诧异的表情。
“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有。”佐野露出笑脸，手在面前晃了晃，“我们公司收到了不少索赔投诉，其中关于折叠椅的还是蛮多的。”
内藤闻言，脸上也是来了兴致的表情。
“待会儿能给我看看折叠椅的螺丝吗？很多投诉都说螺丝会脱落呢。”
佐野说完，内藤便道：“哦哦，要找螺丝的话，待会儿我带你们去看的仓库里就有。问题出在螺丝上吗？”
“就是啊。”佐野皱起眉头，做出一个为难的表情，“如果能拿到样品就太好了。从我们的立场来说，有没有实物可做参考解释，情况可是大不相同啊。”
“这话说得也是。我很明白你的想法。”
内藤听信了佐野的说辞，又迈开了步伐。
没过多久，两人便来到了保管材料的仓库。
厂房的设置都会优先考虑生产效率，所以仓库的位置就设在正中央，各栋厂房呈半包围结构围着仓库而建，不管从哪一栋出发，与仓库的距离都是一样的。根据生产计划采购而来的材料都积存在仓库里，生产现场需要多少就运多少过去投入生产。仓库按照每个部门进行了分类，出入库都有电脑记录在案。东京建电引以为傲的仓库管理系统在这里发挥了作用。
内藤朝仓库管理员轻轻挥了挥手，然后就走了进去。
这里的通道分布就像围棋棋盘上的线，或许因为之前聊起的内容，内藤一来就把他们带到了一堆几乎快顶到天花板的螺丝山前面。
“和其他材料不同，螺丝很小，而且我们会考虑到核算的情况，采购一些可以通用的规格，然后集中放在一个地方。”
佐野忍不住朝小西使了一个眼色——这样倒也省去翻找的工夫了。
“原来如此。那么‘Rakun’用的是哪一种螺丝呢？啊，是这个吗？”
螺丝按照零件编号摆放着，佐野逐个逐个地查看，找到了自己想找的那种螺丝的存放箱，往里窥探了一番。在昏暗的仓库里，箱子里的螺丝正闪烁着暗沉的光芒。
“内藤先生，我想问一下，听说最近这种螺丝换了一个生产厂家。那么旧的螺丝会怎么处理呢？”
“不是贴着标签了吗？换了厂家的话，零件编号应该也会更改。在公司决定正式销毁之前，都会在这儿放着。要是我们随便丢弃，就和财务的账簿对不上数了。”
佐野仔细地查看每一个塑料箱，发现标签上不仅有零件编号，还有厂家的名字。
“虽然和这次的企划内容没什么关系，不过这个架子上的东西可以为我们公司业务提供参考，能不能让我们看一下？还有，如果方便的话，可不可以每种螺丝都给个样品？每种几颗就够了。”
“你随意拿吧。”内藤说，“那我先回岗位了。你们完事儿了就联系我吧。”说完他便离开了。
“小西，明细表。”
佐野简短地说了一句，之前满不在乎的表情也骤然一变。小西掏出放在内袋里的明细表，将其打开。
“给我念一下。”
佐野看到一个贴着零件编号的箱子，确认一下标签上确实印着“透明科技”的公司名字，便取出事先藏在口袋里的塑料袋，拿了几枚螺丝装了进去。袋子上还用油性笔写着零件编号。他事先的准备工作做得真是完美。
佐野差不多用了十分钟就拿到了明细表所记录的一大半螺丝，剩下的几种似乎没存货了。不过，能拿到“透明科技”生产的大部分螺丝——最重要的是“Rakun”的螺丝，也可以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稻叶在索尼克的群马工厂开完会，坐着公司的车来到高崎工厂的园区，刚好看到两人走出办公楼大门。
那是客服室的佐野，年轻男子应该是他的部下。
那两人坐着工厂的车离开，与稻叶乘坐的公司车相错而过。
“真是稀客啊。”
副厂长前川正好送完那两人走进了办公室。
“听说他们在做一个工厂参观团的企划。还说这是一剂良药，可以促进顾客对产品的理解，借此扑灭索赔投诉什么的。”
“无聊。”稻叶语带嫌弃地说道，“他们以为带人参观一下工厂，就能减少投诉吗？说起来好听，其实就是浪费经费，没有什么成果的。”
“或许是吧，不过他们看来也是挺努力的。”毕竟是熟人，前川袒护了佐野几句，“他还挺爱研究的，刚刚还说收到很多投诉，所以拿了一些螺丝当样品带了回去。”
稻叶拿起送来的茶，正要喝一口，闻言突然停下了动作。
“螺丝？哪里的螺丝？”
“折叠椅的螺丝，还有其他各种各样的。”
前川拿起自己座位上的板子，这么回答。板子上写着提供了样品的螺丝和数量，待会儿还得转告给出库管理的人。
稻叶朝板子瞄了几眼，又盯着那些内容看了好一会儿，然后视线越过窗户，望着刚才两人乘车离开的方向。
“索尼克的会议开得怎么样？”
前川一问起，今天的谈话内容也就此进入正题。
“跟预计的一样，下个月开始有百分之五的生产计划需要调整。”
“那可吃不消啊。”
前川一边说一边翻开资料。这时稻叶又问：“是什么投诉来着？”
话题突然折回，前川一时反应不过来。“这个，我倒没问那么多。”说完，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又道：“是不是最好去问一下？”
“不用，算了。”稻叶说，“晚点儿我自己问吧。”
那天傍晚，佐野回到公司后，就把抽样的螺丝送到奈仓那里。
“‘Rakun’所用的螺丝是一家叫‘透明科技’的公司生产的，这些螺丝也都是他们家的。”
佐野说完还告知奈仓，在那之后，“透明科技”的订单就被转移给其他公司了。
“转移订单？”
奈仓一边听一边将双手交叉在胸前，接着抓起手边的塑料袋死死地盯着，仿佛那里写着订单被转移的原因。
“我想请你查一下，这些螺丝是否符合规格。”
“好的。交给我吧。”
说着，奈仓就把桌面上的螺丝装进袋子里，并把袋子放进一旁的纸箱中。“能不能给我一天时间？等我仔细查过之后就给你汇报。”
“有劳了。”
佐野说完这一句，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