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楼道静悄悄的,细碎、杂乱的脚步声是这封闭空间唯一的响动。

钟离提着蚊香盘,一口气走到五楼都未曾回头。

直到脚踏上六楼的第一步阶梯,脚尖撞到台阶边缘,痛得钻心,钟离不得不撑住上锈的铁栏杆缓解疼痛。

沈怀就离她四五步远,见她突然撑着栏杆弯下腰,埋头满脸痛苦的模样,他脚步不听话地停下来。

抽出插在裤兜的手,沈怀几步上前,伸手扶住钟离不停往下陷的肩膀,语气带了两分严肃:“怎么了?”

一只大手完完全全握住钟离的手臂,沈怀这才发现,她瘦得令人意外。

脚尖的痛感太过清晰,钟离捂着膝盖半天没缓过来,搭在肩膀的那只手慢慢握住她的大手臂,试图将她扶起来,钟离沉默片刻,出声回应:“没什么大事儿。”

“脚尖撞台阶了。”

沈怀顺着钟离的话看过去,大拇指脚指甲盖被直接掀翻,鲜红的血不停往外流。

平日沈怀出任务没少受伤,比这难过的多了去了,可这会儿看着钟离的脚,沈怀却不自觉地皱起眉头。

手指用力将钟离从地上提起来,沈怀深沉发问:“还能走?”

两人近在咫尺,沈怀滚烫的气息洒在钟离脖子,弄得钟离肩膀微微一缩。

她后背抵在栏杆,抻着受伤的右脚,面不改色点头:“可以。”

沈怀闻言默默松开紧握钟离手臂的手,退开一步,让出一定空间。

钟离忍着痛,捏紧手里的蚊香盘,转身继续往楼上走。

掀翻的指甲盖要掉不掉地覆盖在脚上,鲜血还在往外渗,有几滴掉在发黑的楼道,瞧着格外渗人。

她走得没之前那么顺畅,几乎是擦着地面走。

沈怀站在原地一言不发望着那道单薄、瘦弱的背影,见她垂着脑袋,一手扶着栏杆,一手捏着蚊香盘,拖着脚颇为艰难地往上走,沈怀沉默地滚了滚喉结。

几秒后,沈怀收回视线,瞥着地上零碎的血滴,从兜里掏出纸巾,弯腰全部擦掉。

擦完,他将纸团捏在手心,大步上楼。

等沈怀追上来,钟离才到七楼楼梯口。

听见背后的脚步声,钟离下意识停下脚步,侧过身让出位置,示意沈怀先走。

沈怀目光深沉地凝视几秒钟离,见她漆黑的眼眸里满是倔强,沈怀冷笑一下,毫不犹豫揭穿她:“痛这份儿了还装?”

“你求一句饶会怎样?”

钟离瞳孔微张,试图反驳沈怀,只是话刚落到嘴边,还没来得及吐出来,就感受到脚离开地面,失重感迎面而来。

等反应过来,她已经落入沈怀的怀抱,他有力的双手圈住她的肩膀、小腿,抱着她大步上楼。

身体紧密相连,隔着两层薄薄的布料,钟离清晰地感知到了他身体的温度,手臂的肌肉线条,以及他脖子上贲张的青筋。

落在大腿的那只手有力、结实,将她牢牢圈在怀里,滚/烫的温度下是密密麻麻的纹路。

钟离手指抓着塑料袋,眼神直勾勾地锁在那张硬朗的面孔,趁着氛围暧昧,问出她一直想问的问题:“你当初——”

话音未落,沈怀警告的眼神接踵而来,他恶狠狠地盯着她,威胁的话语脱口而出:“钟离,咱俩之间没有从前,也不会有以后。”

“今儿帮你也只是因为我身上这身衣服。”

“别想多了。”

钟离的眼神骤然暗淡下来,她缓缓松开搭在他肩膀的手,收敛情绪,故作淡定地回他:“行。”

“多谢你的热心帮助,不过下次不用了,我自己会走。”

沈怀脚步明显一滞,只是他很快掩饰过去。

几步走到七楼,沈怀将钟离放在702门口,两人谁也没说话。

楼道的声控灯灯猝不及防熄灭,狭小空间骤然陷入黑暗中,两人的呼吸声在这楼道明显起来。

钟离不想再耗着,从塑料袋里翻出钥匙,故意用力咳嗽一声,声控灯再次亮起,钟离弯下腰,将钥匙插入钥匙孔。

咔嚓一声,门被钟离拧开。

钟离头也不回走进房间,嘭地一下关上门,将楼道里的男人隔绝在门外。

沈怀瞧着那道紧闭的门,嘴角扯了扯,没说什么,转身大步下楼。

他平时都睡队里,很少回来,今晚训练结束,他接到容意的电话,电话里容意默默流着泪一直没吭声,沈怀怕出什么事儿,这才半夜出来。

谁知道撞见钟离。

想到这,沈怀想起那道关门声,默默吐槽,这女人脾气确实臭。

回到队里,沈怀往宿舍走,路过办公楼,见陈安的办公室灯还亮着,沈怀拐了个方向,敲门走进去。

陈安今年32岁,本来前两年有往上走的可能,但是被陈安拒绝。

他更愿意待在基层,跟这群出生入死的兄弟待在一起,当个指导员挺好的。

沈怀走进办公室,敲了敲桌角,故意发出响动:“还没睡?”

陈安听见动静,放下手里的文件,抬头看向来人:“事儿办完了?”

沈怀一屁股坐桌上,弯腰捡起陈安桌上的烟盒、打火机,点了根烟,边抽边回:“差不多。”

“那女人也是惨,前几年家暴被打报警警察劝了没用,逼急了她跳楼,要不是你把人救下,估计坟头都长草了。”

“本以为婚离后没你啥事儿了,没曾想这后头的麻烦还多着呢。我估摸着人可能看你热心肠,想跟你结婚呢。”

陈安对容意有点印象,三年前容意被丈夫家暴,打得鼻青脸肿,浑身没一块儿好肉,最后忍不了了直接爬上黑水桥要跳楼。

群众见了,吓得连忙打120、119报警。

那天沈怀出的警,为了救人,他跳进河里,后背被石头刮破一道口子,养了半个月才好。

这事后容意对他很信任,是不是打电话找他帮忙,沈怀怜悯她一个离了婚的女人活得不容易,能帮就帮。

听陈安这么调侃,沈怀笑了下,拒绝:“我暂时没打算结婚。”

陈安闻言扫了扫拉过椅子坐对面的沈怀,发问:“没打算结婚把婚房都买了?”

沈怀沉默片刻,皱眉解释:“我妈这几年催得紧,买一套放那儿,她看着安心。”

陈安挪了挪凳子,双手合十,上下打量一圈沈怀,忍不住八卦:“说起这事,你妈最近不是给你介绍了一姑娘,人怎么样?你有没有想法?”

沈怀摸摸鼻尖,不太想谈这事:“还行。”

“人去市里培训去了,一个月回来。性子比较安静温柔,我妈挺喜欢。”

陈安哦了声,继续问他:“那你喜不喜欢?”

沈怀彻底没话可说。

他抽了口烟,脑海里莫名浮现出钟离那张脸。

喜欢谈不上,条件挺合适。

陈安见沈怀不吭声,看出他的心思,“要不成我妹介绍给你?那丫头挺喜欢你。一直搁我跟前提你,让我给她搭个线。”

沈怀吓得呛了口烟,弯腰咳嗽两声,忍不住白一眼陈安,“你妹小我几岁?”

“咱俩更不可能,你别给我乱牵线,整得我都不敢去你家吃饭了。”

“我就当妹妹看。”

陈安也知道是这么个理儿,他也就随口一提。

聊着聊着,陈安忍不住感慨:“咱俩认识好几年了,也没见你身边有什么女人,你这么些年就没碰到一个顺眼的?”

沈怀几口抽完烟,将烟头随手掐在烟灰缸。

中途不知道想到什么,沈怀的动作慢了几拍,喉咙微滚:“没。”

陈安叹了口气,劝他:“要求别太高了,差不多得了。你也老大不小了,该考虑考虑个人的婚姻大事事了。”

“我像你这个年纪,儿子都有了。”

沈怀扯了扯嘴角,没吭声。

他倒是有一个人选,只是没那个可能。

陈安见他不想回应这个问题,眼珠子一转,不凑巧地扫到沈怀裤子上的血迹。“那血是怎么回事?”

沈怀顺着陈安的视线看过来,裤子上的血滴已经干了,形成一个指甲盖大的硬块。

他陡然想起钟离受伤的右脚,那被掀翻的脚指甲盖。

也不知道有没有好好包扎。

陈安见他心不在焉,忍不住关心:“你小子想什么呢?”

沈怀回过神,随便找了个理由:“没什么,流的鼻血。”

陈安挥挥手,嘱咐:“天气燥热,小心点。”

“明晚我让你嫂子煮点清热的,你过来吃。”

“行,替我谢谢嫂子。”

“赶紧去睡,明儿还得拉练。天气热,那群小子最近有点懒怠,多督促督促。”

沈怀心不在焉嗯了声,出去时还不忘带上门。

走出办公室,沈怀站在走廊,隔着一堵墙望着友爱小区的方向,低声呢喃一句。

「你又回来做什么?」

出租屋里,钟离走进浴室,打开水龙头,将受伤的右脚放在浴头下冲着。

等血冲干净了,钟离拿纸包着大拇指,拖着腿走出浴室。

家里没准备药箱,钟离随便扯了布条缠上,准备明天再去医院包扎一下。

一切做完,钟离点上蚊香,躺上床。

刚打开手机,周莉的微信头像便冒了出来。

是一只招财猫。

做生意的都迷信,不是店里摆财神爷就是挂招财猫。

「在吗?离姐。」

「我刚关门,朋友给我寄了点荔枝,你要不要尝尝?我给你送过来。」

钟离刚准备拒绝,那头先发制人——

「我已经到你小区楼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