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两人并肩步入花园,道不完的谧堂传说,真假参半,但在燕云苓口中多是褒奖。

“阿琅,父亲对你寄予厚望,特意拜托赵院判等你回来,就想让你多学点东西,以后你也要像南烛先生广施善举,慷慨助人。”

回来的这段路,是戚青琅结识燕云苓以来,走得最惬意的。

他心情愉悦,烦闷渐消:“大小姐和赵院判认识多久了?”

“算起来有五年了,他是我哥最好的朋友,他们师出同门志同道合,赵院判刚来麓州那会儿,药行的老家伙们都不服他,还是我哥帮他站稳脚跟……”

戚青琅渐渐笑不出来了。

他们相识五年,而他,和她相处不到五个月。

燕云苓从学医到当家,她成长的每一步都有他的参与,难怪两个人无所不言,赵凌泉在她心目中,原是如此特殊。

燕云苓没发觉他的失落,自顾自说下去。

“赵院判一直很照顾我,哥哥走后,我有时会忍不住依赖他,不过求人不如求己,再说官商有别,我得有些分寸,不能总去麻烦人家。”

戚青琅心头略松:“这么说来,大小姐对他是兄妹之情?”

“不然呢?”燕云苓停下来歪过头,“咦,你有点儿不对劲,你到底想说什么?”

戚青琅屏息凝视她:“我方才都听到了,你跟他说的每一句话。”

燕云苓眨下眼睛,不待他追问坦然开口:“没错,我和赵院判曾在荒郊野岭共处一夜,回来流言就满天飞。”

她目光坦荡磊落,戚青琅更觉懊恼。

他明知添油加醋的谣言有多离谱,为何想到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躁动?

燕云苓不爱他,也不可以爱上别人!除此之外的任何可能,都让他难以忍受!

燕云苓看他失意的模样,勾起食指划他高挺鼻梁:“喂,想什么呢?我们那是出城救人,风餐露宿很惨的好不好!”

他深吸气,颤声道:“我们的事你都告诉了赵院判,一年之后,你真不打算要我了?”

燕云苓脑壳疼:“什么要不要的,我得履行承诺放你走啊,你不想开自己的医馆吗?你还没受够燕家那群老顽固?”

戚青琅心里复燃的那团火,烧灼炸裂:“我说过,我愿意做上门女婿,我要伺候你一辈子!”

燕云苓看他泛红的眼眶,讶异摇头:“不是吧,你玩真的?”

她这句话有多伤人,不亚于“只是约定,没有感情”。

戚青琅瞬间被拽进无望的泥沼,燕云苓起初提的一年之约,他原以为可以洒脱放手,不料真到做抉择的时刻,他却留恋她不经意的温柔,哪怕她是无心的。

他自己也说不清,怎会如此不甘心,甚至有种强烈的失落感。

燕家欠他的血债这辈子还不清,他曾立誓让燕远志尝到众叛亲离的痛苦,在恐惧与悔恨中了却残生。

燕云苓的出现却乱了他的心,自从在医馆惊鸿一瞥,他鬼使神差答应入赘,莫非那时起,他已对她萌生贪念?

戚青琅霎时失了分寸:“在你眼里,我都是跟你闹着玩?我是个人,我有感情,我爱上你了,燕云苓!你都感觉不到,还是你只把我当成玩意儿?”

燕云苓受不了他这样,忙退后两步:“我早就说过不要爱上我,我们不会有结果……”

戚青琅一把拉住她:“我抱你的时候,你不是很喜欢吗?你不爱我,我可以等你接受我,一年不够,三年五年都可以!”

他艰难吸气,再开口哑了嗓子,“我只想留在你身边,这样都不行吗?”

他凝望她的眼神,涌动着浓重的痛苦与哀伤,燕云苓挣不开也回答不了。

她抗拒不了他的亲近,却远没到天长地久的地步,万一几年过后,她还是无法爱上他,岂不是更遭他埋怨。

“阿琅,溯德堂就让我分身乏术了,我没想到那么远的事,我不想拖累你,你明白吗?”

戚青琅失望透顶:“你心里没有我,才觉得是拖累,如果将来有一天,你真的爱上我了,你会后悔没有早点珍惜我,后悔当初对我不够好。”

“你说得对,我不该伤你的心。”谈情说爱好累,都怪她没忍住碰了他,惹下了风流债。

燕云苓稳住心绪,柔声去拽他,“好了,消消气,我亲自下厨给你做点好吃的?”

她这哄小孩的语气,还是没把他当回事。

戚青琅眼皮狂跳,头痛欲裂甩开她,不小心拍到她手背。

清脆的响声同时震住两人,戚青琅愣在原地动弹不得,像被猎刀架住脖子的小白兔。

燕云苓看着手背浮现的几道红印,心里窝火,这小子没完了是吧。

她缓缓抬头,目光幽冷:“戚、青、琅!你敢给我撂脸子?”

戚青琅头皮微麻,他时刻牢记自己是燕家的上门女婿,绝不该对她放肆。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他卷起袖子伸出手,“你打回来吧,多打几下。”

燕云苓压住火,笑眯眯放下他衣袖:“又不是小孩子,打来打去多没意思,算啦,我不跟你计较,心情好点了吗?能去用饭了吗?”

戚青琅顺从点头,燕云苓扬起手背给他看:“你力气好大啊,一下子就打出印了,看不出你脾气还挺躁,平时经常跟人打架?”

“我不是,我没有。”戚青琅牵起她的手,递到唇边轻轻吹了下,“大小姐,还疼么?”

前车之鉴,绝不能再被他勾住,她慌忙抽出手:“不疼,一点儿都不疼,阿琅,这事儿翻篇了哦,以后不许再提。”

戚青琅惘然苦笑“嗯”了声,一个人装久了,自己都信以为真。

燕远志从马背上摔断腿,休养大半年不见好,戚青琅为他针灸小半月就快康复了。

陈佩兰对戚青琅满意得不得了,一家四口用过晚膳,赏花散步聊几句家常,正是老夫妻梦寐以求的生活。

“对了,阿琅以前就在渭安分号坐诊,苓儿,你们一起去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燕远志相信凭女婿的本事,将来女儿当家,谁也说不出不是。

燕云苓直接拒绝:“爹的腿伤没好利索,阿琅还是留下来吧,我带宋掌柜去瞧一眼,没什么事很快就回来了。”

“甭管你爹,药庄和医馆都不用你操心。”陈佩兰看戚青琅闷不吭声,帮他争取机会,“宋掌柜再仔细也是外人,你路上坐车住店的,还是阿琅在身边更方便。”

燕云苓头疼,就是有他在,才不方便啊。

陈佩兰不死心:“阿琅,你也想去吧?你快说两句啊。”

戚青琅乖顺笑道:“父亲,母亲,阿琅听夫人的安排。”

老两口面面相觑,这话说的,难不成俩孩子闹别扭了?

戚青琅明白他和宋掌柜没区别,燕云苓给他名分,他算是燕家的半子,倘若名分被收回,他立马变成外人。

他小露几招就得到燕远志的信任,真正棘手的人是燕云苓。

此后数日,戚青琅一反常态,不做眼里只有她的迎阳花。燕云苓感觉戚青琅的嘘寒问暖,多了分客套,少了些柔情。

他在跟她赌气,他不要爱她了?反正一年后就散伙,他提前厘清自己的感情,无牵无挂迎接新生活?

这样最好,真的,她不想欠他的。

燕云苓很快将心思放回分号上,与宋掌柜商量将面对的状况,应该如何解决。

每当她提起渭安,戚青琅总是适时提出建议,毫无保留说出他熟悉的一切。

他热诚的模样,已然将自己当成燕家人,真心实意为溯德堂着想,为她排忧解难。

也许是她多心了,抛却感情,戚青琅对她还有感恩,不会故意与她置气。

燕云苓很快敲定日程,临行前夜,燕云苓叮嘱麦冬备齐哪些行李。

主仆俩步入雪见居,燕云苓抬眼看到戚青琅和报春围坐在石桌前,边说边研磨金黄花瓣。

“姑爷,您以前做过桂花香丸吗?看您手法熟得很,不像是头一次啊。”

“我从小就帮义父磨药材,花瓣当然好磨多了,报春,你看我这花粉够细了吗?”

戚青琅拎起磨到发亮的铜杵,铜臼里桂花散粉细腻如沙。

报春凑近看了眼:“够了够了,姑爷,您像我这样,各加一勺檀香和沉香,再用丁香蜜捏成花泥……”

她教得认真,他学得细心,谁都没发觉有人来了。

麦冬大步往前走,燕云苓扬手拦住她,杏眸沉静如水,默然注视着戚青琅。他俊颜无暇,朦胧月光为他笼上银白薄纱,有种冰谷寒兰的清雅之美。

他捏花泥的动作稍显迟缓,却又极为专注,目不转睛沉浸其中,鼻尖隐约渗出一层细汗。

“姑爷,可以了,接下来搓成一粒粒小丸。”

戚青琅不急不躁,掌心细细磋磨花泥,做出一碟黄豆大小的香丸。

“您真厉害,我就没见过哪个男的有您这份耐心。”报春取出两颗镂空金珠花球,拧开卡扣,填进戚青琅做的香丸。

她娴熟地编起红绳金珠手串,“大小姐最喜欢桂香手串了,今年的香丸是姑爷亲手做的,大小姐一定很开心,出门在外也会想着您的。”

戚青琅被她说高兴了,止不住扬起唇边,像个容易满足的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燕云苓:碰你两下就赖上了,你小子是不是玩不起?

戚青琅:是,你不肯从了我,那就收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