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找点好戏看

见王爷、王妃终于回到新房,四下等候的婢女连忙跟了进去,捧着各色各样的吉祥物,站了满满一屋子。

献月捡起掉地上的盖头,甩了甩粘上的灰尘,也不讲究什么,直接又盖到了颜盏兰头上。

杨霖拿着如意秤掀盖头时,差点没忍住直接敲上去,心中不断默念静心咒,才压住了想走的冲动,勉强做完一系列礼仪。

等婢女们依次退出新房后,颜盏兰抢先一步翻身躺倒,成功将新床全部占据,颇有些得意的对杨霖说:“这是我的,你自己找地方睡吧。”

杨霖翻了个白眼,如她所愿远离新床三步,抬步就要去外间的软榻将就一晚,走了两步又忽然想到了什么,返回床边细声告知:“我们庆国皇室有规矩,成婚之后皇子需前往民间,隐瞒身份,作为县令历练一年。”

“……”颜盏兰眨了眨眼,“和我有关系?”

杨霖双手一摊:“我也觉得没关系,就是事先和你通个气,到时候我会直接带玉霁过去的,你好好呆在京都,别给我惹事。”

“原来她叫玉霁啊!”颜盏兰摸着下巴寻思了一下,觉得真是人如其名,“果然是玉雕似的美人。”

“人品甚高,胸怀洒落,如光风霁月。”杨霖对这般肤浅的解字,嗤之以鼻,下意识解释道,“意思是明净开朗,胸怀宽广。”

颜盏兰皱着眉心,又问道:“霁月?你们中原人不是说,霁月难逢,彩云易散?”

杨霖再次被噎住了,思考了片刻,最终一咬牙一跺脚,决定不要为难自己,转身往外间去。

“你死心吧,我是不会让你和侧妃有独处的机会。”颜盏兰慢慢悠悠的在他背后说道。

杨霖闻言猛然回头,看见灯火下的姑娘坐了起来,灵巧的拆下发髻上的凤冠,毫不在意的堆到榻上,愉快的伸了个懒腰。

一看就是视钱财如云烟,不知世事艰难的样子。

他憋着一口气,突然有点孩子气的想:明儿个就求父皇安排个穷乡僻壤,反正接任县令不能带路费外的金银,不能带丫鬟仆人,到时候让这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公主,好好尝尝洗碗做饭的滋味。

“所以,我们三个人一起上任吧!”颜盏兰笑眯眯的说,灯光灰暗,看起来还有几分真诚。

杨霖打定了主意,也懒得和她计较,拂袖出了内间,自己从柜子里抱了被子,铺好倒头就睡。

窗外,月光爬在雕花妆台,照在对镜卸钗的人脸上,半明半寐的光影中,神色都辨不清了。

瑾棠捏着雕花木梳,一丝不苟的将沈玉霁微乱的青丝梳理,一点点抹上清香的桂花油。

“这边是何人守夜?”沈玉霁低声问道。

瑾棠麻利的将桂花油抹好,细声细气的回道:“请了宫里那两位嬷嬷守夜,并有太尉府中带来的五个婆子作陪,吩咐了小厨房准备着吃食。”

沈玉霁点了点头。

瑾棠又从妆台柜中摸出活血化瘀的药膏,细细为沈玉霁淤青的手腕上药,她紧抿着唇,神色间有一种说不出的闷气。

沈玉霁顺手挽过她鬓角的一缕青丝,慢慢悠悠的绕在指间,明暗不定的灯火下,葱白的手指与乌黑的青丝缠绕在一起,叫人有一种心惊的惊艳。

见瑾棠抬头看着自己,眸中透露出些许无奈,她细声笑道:“我可真是小姐命,丫鬟身啊。”

瑾棠眉头紧皱,片刻又忽然轻轻笑了一下,她低头极为虔诚的、极为轻柔的在沈玉霁的手背落下一个吻。

沈玉霁神色不变的抽回手,摸过案上的手帕,将十指仔细的擦净,她似乎也懒得脱衣,躺到喜床上就准备睡觉。

月光将瑾棠的身影拉的很长,她站在妆台边好一会,又慢慢走到喜床边,也不言不语,只静静看着沈玉霁。

沈玉霁脸上没什么情绪,只扯过先前掉在床上的喜帕,将它盖在自己脸上,遮住所有的喜怒哀乐。

“我看那公主不是个省油的灯。”瑾棠站了一会,突然轻声说道。

沈玉霁说道:“总有办法让她容得下的。”

“你会受苦的。”瑾棠弯下腰解开沈玉霁身上礼服的系带。

隔了一会,沈玉霁似乎是嗤笑了一下,回道:“都说了,我是小姐命,丫鬟身。”

瑾棠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还是为沈玉霁将礼服脱了下来,扯过被子为她细细捏好,继续说道:“四殿下向着您,那公主应该不敢过分吧。”

沈玉霁将脸上的喜帕扯下来,她开口似乎是冲口要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又停了,只淡淡道:“也许吧。”

终于是无话可说,瑾棠咬着唇站了会,终究是回身出了房间。

沈玉霁注视着幔帐上金线绣织的蔷薇花,一丛一簇都开的热烈,深深叹了一口气,瑾棠出身到底低微,她根本不清楚,在皇家贵族中,荣宠从不能安身立命。

这偌大的京都,多少人挣扎在其中,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算了,留给明天去想吧,毕竟今天是新婚之夜。沈玉霁拥着冰凉的喜被,迷迷糊糊的睡去,隐隐约约间,她还听见外间有些吵闹声,但此刻,她竟然也不太想去管。

破天荒的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冲动。

到天明后,瑾棠才禀报,原来是有外男喝醉了,不知道怎么样竟进了内院来,好在昨天请了两个宫里的嬷嬷,极为认真负责,还没等那外男摸进院子,便捆绑起来丢柴房了。

沈玉霁眼皮都没眨一下,从首饰盒中捡出一支玉簪花,比在鬓发上问道:“这个好看吗。”

瑾棠心里急得要冒火,问道:“要怎么办?”

“好看吗?”沈玉霁转身浅浅笑道,眉眼笑得弯弯,那珍珠流苏甩在半空,阳光下精致美好。

“戴什么都好看。”瑾棠随口道,又再问,“那个男人怎么办?”

“问了是谁派他来的吗?”沈玉霁叹了口气,收敛神情,对着铜镜将发钗戴好,淡漠的问道。

“只坚持说是喝醉了,那嘴硬着呢。”瑾棠嫌恶的说道。

沈玉霁扶手整了整发髻,道:“送到管家哪儿,如实说就是。”

“就这样简单?”瑾棠不解,新婚之夜有外男要闯入,这是多大的事情啊!说不定就是谁故意安排的!

沈玉霁挑眉反问道:“难道还能瞒下来不成?”

她话说的十分严厉,瑾棠脸色微微发白,抿着唇点头应了。

“陪我去敬茶吧。”见瑾棠神色委屈,沈玉霁垂下眼眸,很想再说点什么,又觉得心里赌着口气,只好起身去办正事。

侧妃虽然非妾,依然向正妃行礼。

颜盏兰此刻也终于爬起来了,她其实很少起的这么早,外间的杨霖早就不见了,献月好不容易才把人扒起来,絮絮叨叨的开始说昨晚打听到的消息。

“侧妃那也是四皇子的妻,来日生了一儿半女也是嫡生,何况,她还是沈太尉的嫡女。”献月总结道,然后几乎是哀求着说,“公主,人家不来惹咱们,咱们也别去找人家的麻烦吧!”

颜盏兰没听见似的,只把玩着精巧的发钗,她心里分析着,一个正经的贵族嫡女,怎么会放着正妻不做,非要嫁来做个侧妃?

昨晚那架势,也不像是情根深种啊?这又不缺荣华富贵,咋就想不开做侧妃?

不要说趋炎附势,杨霖在陛下那儿就是个可有可无,既非嫡子也非长子,才学武艺皆是平常,这沈玉霁可是太尉嫡女,就算要做一枚棋子,也不该浪费在杨霖这儿啊!

思索了好一会,颜盏兰还是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孽!

这样一想通,她忽然觉得挺兴奋,摩拳擦掌的决定找出这个秘密,想让昨晚那个看起来极为镇定的姑娘,吓得花容失色才好!

“禀王妃,沈侧妃已经在厅中等候了。”丫鬟在门外禀告。

颜盏兰提着裙边,三两步蹦哒到门边,先探头往内看了一眼,只见沈玉霁站在厅中,低眉顺眼,淡扫粉黛,一身水蓝色广袖衣裙,看起来极为宽大飘逸,腰间系着雪白的缎带,显出那不足一握的纤细身段。

颜盏兰心里不合时宜的冒出了两个字——尤物。

古至今,尤物两个字,从来都是轻屑而暧昧的,仿佛可以从中看到美人的曼妙身姿。

不过是个侧妃罢了,庆国把面子上说的再好听,也不是嫡妻正妃,身为贵族嫡女却自甘下贱,一点风骨都没有!

想到这里,颜盏兰忽然又改变了主意,就这么个侧妃而已,管她是心里是什么主意,管她到底是什么性情,何必放下身段去计较。

这样一个不爱惜自身的人,根本就不值当自己去费心看两眼!

颜盏兰收敛所有的神情,摆出自己该有的正妃气度,带着七八个丫鬟婆子,大步迈入了大厅。

“妾身玉霁,给姐姐请安。”沈玉霁规规矩矩的福身行礼,心里做好了会被为难的准备,反正只要行为不出错,她也奈何自己不了。

颜盏兰淡声道:“赏。”

献月闻言,立刻从袖中掏出荷包,递到沈玉霁面前。

寂静,一时间静的能听见呼吸声。

瑾棠终于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的上前,欲双手接过荷包。

沈玉霁面无异色,伸手拿过荷包,随即福身谢礼。

献月有些懵,她回头看向自家公主,总觉得自己似乎是做错了什么,但是月羌那边就是这样的,想来庆国也差不多吧?

颜盏兰不想看沈玉霁,她知道在庆国赏赐需要给下人,直接给主人是一种蔑视,但她也懒得多解释什么,起身大步离开。

沈玉霁垂眸看着那一截衣裙消失,侧头看瑾棠脸色沉冷,差点想开口训斥两句,却又觉得到底是为自己不平,只好低声哄道:“咱们回去用早饭吧。”

颜盏兰突然回头吩咐献月时,便看见这玉雕刻的美人化开了,眉目间有柔和温情,似已坠下凡尘。

并不单是皮相的美,颜盏兰分明看见她的眼眸中有曦光如火,这样的明丽动人,足可为世间增色三分。

“公主?”献月疑惑的问道,怎么就不说了?

“那个,刚刚说哪了?”颜盏猛然回过神来,心里有莫名的悸动,目移到那丫鬟身上,竟生出一点厌烦。

“昨天那个想闯侧妃院子的男人,管家问该怎么处理?”献月无奈的重复道。

颜盏兰挑眉又看了一眼沈玉霁,见她带着那丫鬟也转身离开了,便笑着反问道:“这么巧,一个醉汉能从外院,畅通无阻的溜到内院啊?”

献月眨了眨眼,公主这又不是回答,又不是决策,她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接话。

“立刻去叫王爷过来,也请那位一起去看看,这有什么事情啊,还是当面对峙比较好吗!”颜盏兰笑着耸了耸肩,她突然觉得心情晴朗,现在,只期盼看到沈玉霁对峙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