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王帐外,一干人紧张的候着,神色焦锐,尤以军师柳禹生最为着急,帐前的地上都快被他来回踏出一道沟来,而驸马皇朝却是离得远远的背对王帐负手而立,抬首望着天边,那即将隐没的西日还在依依不舍的攀住那山峦一角。
“玉公子,大王如何?”
终于,王帐的帐帘掀开了,柳禹生一把迎上,惶急的问着走出来的玉无缘。
“性命无忧。”玉无缘淡淡道,目光穿过柳禹生,遥遥落在皇朝身上。
“多谢公子!”柳禹生惊喜之下向玉无缘拜倒。
“柳军师不必多礼。”玉无缘手一托,柳禹生便拜不下去。
在这炎热的夏日,那手竟是凉如寒冰!柳禹生触着的手一震,不由抬首望向玉无缘,一个下午都在帐中抢救华王,可眼前这人却不见一丝疲态,一张脸依然如玉般柔和静谧,一双眼眸依然安祥淡然,一身白衣即算被血污,可他的人看去却依然是纤尘不染的皎然,每次看到这人总觉得他似不属于这个尘世,仿佛随时都会随风仙去。
“公子……”一句“公子的手如何这般冷?”不知如何竟怎么也说不出口,讷讷的看着他,竟是不敢有丝毫冒犯眼前的人之举之语。
“军师想来十分关心大王伤势,你可进去看看,但记住不能吵醒他。”玉无缘淡淡一笑,指指帐内,示意他进去。
“是。”柳禹生一躬身,掀帐而进。
“各位将军不如都回去休息吧,大王并无大碍。”玉无缘看着帐外其余的人道。
余下的人相互看看,最后皆向玉无缘施一礼,然后离去。
待所有人走后,皇朝转身,看一眼玉无缘淡淡道:“华王不会死了?”
“嗯。”玉无缘移步走向皇朝,目光落向山尖上那一点点红日,“那三箭入肉极深,几近穿体!看来风国的那位林玑将军箭术不会比九霜差。”
“我就知道你会耗功救他。”皇朝收回目光落向前方,眉峰微敛,“不过他现在也不是死的时候。”说至此忽长叹一口气,“风国……风云骑!真的是人才济济!只可惜……”
“你打算如何?真的要在无回谷和她一战吗?”玉无缘回首。
“已经在行动了,箭在弦不得不发!”皇朝的声音沉而重,目光看向风军阵营慢慢变得森冷而凝重,“况且迟早都会有一战!”
“早晚吗?既然如此……”玉无缘目光幽幽的扫一眼风军阵中那一面飞扬的白凤旗,那展翅云中的白凤凰,微微叹息着,“风家的白凤旗……风独影……白凤凰……皇朝,你既要与风夕一战,那么必知她们风家的血凤阵。”
“血凤阵?”皇朝眼中金芒闪烁,微微抬首,看向西天,那最后的一点红日也隐落了,阴暗的暮色已静静降临,“我知道血凤阵!先祖的日志中曾提过,噬血的凤凰!”
“遇凤即逃……”玉无缘喃喃念道,微垂双眸,看着自己的双手,上面犹有一丝血迹,那是华王身上沾来的,以后呢?还会沾上何人的鲜血?还会有多少人的血呢?
“遇凤即逃……但对于你们玉家人来说,这世上没有什么阵是不能破的!”皇朝收回目光,金眸明亮而坚定的看着玉无缘。
“玉家人?”玉无缘喃喃复述,然后微微苦笑。
“这么夜了,你竟还没睡?”
风军王帐帐顶上,风夕正盘膝而从,一双手垂放于膝上,想来是安寝后偷溜上来的,身上只着一件单薄的白色睡袍,长长黑发全披散于肩后,蜿蜒至帐上,抬首仰脸遥望夜空,额际的那枚雪月与天幕上的那弯银钩遥遥辉映,这样的懒散外表与姿势是白风夕才有的,但脸上那种端庄静穆的神情却是风惜云才拥有的。
“夜观星象,可有所得?”丰息轻轻一跃,也落在帐顶上,屈膝坐下,抬首望向天幕上的点点星雨。
“记得小时候嬷嬷曾说,天上一颗星,地上一个人。而《玉言天象》上也曾说上界的星象映射下界的一切,若真如此,那你我也是这些星雨中的一颗,而你……你会是哪一颗星呢?”风夕忽出声轻问道,目光依然遥望星际,星光好似全落入她的双眸,映得那双黑眸比天上所有的星星还要来得清亮。
“哪颗是帝星,哪颗便是我。”声音是平淡不起波澜的,神情是悠闲轻松的,这种在别人应该是气概万千、豪情万丈说出的话,丰息却说得随意至极却又仿佛是理所当然的。
听得这样的回答,风夕移目看向他,丰息也转头看向她,目光相遇,皆是平静坦然,仿佛是两个静谧得不起一丝波澜的湖泊,隔着时空静静相对,空灵纯凈得能映出对方的一切。
“你为什么要当皇帝呢?”良久后,风夕再问,依然是平淡的语气,眼眸依然静静的落在他身上,没有窥透,没有刺探,只是一句普通的问话,问的却不是普通的问题。
“因为我会是天下景仰的好皇帝。”答得也是平平淡淡的,墨黑的眼眸依然幽深如湖,仿佛是夜空上落下的星子,那般的晶亮。
风夕再抬首看看夜空,天幕上的繁星有的明亮,有的暗淡,有的大些,有的小些,再垂首看看自己的手,摊开手心,细细的看着,仿佛从上看到了什么,勾起唇绽开一丝极浅极淡的笑,“好吧,我会帮你打下这个天下,结束这个乱世!”
闻得此言,丰息墨玉色的眸子闪过一丝灿然星芒,然后脸上绽出一缕浅浅的、柔柔的笑,伸出手,看着她,“约定吗?”
风夕看着那伸向自己的手片刻,然后伸出手,看着他,“约定!”
两人都出身王室,那两只手都没干过什么粗重活的,都是高贵、白皙、修长、干凈、平稳……指尖轻轻触着对方的手心,然后慢慢移动,十指相扣,旋转回绕,手腕相接……那两只手便紧紧缠在一起,这是一个古老的仪式,代表着双方许下至死不悔的承诺!
“乱世在我们手中结束,我与你共享这个天下!”手还相缠在一起,丰息晶亮的眸光落在风夕眼眸上。
风夕微微垂下眼帘,唇际忽掠过一丝笑,缥缈幽如夜风,犹带一丝夜色的深沉,那么的寂寥而无息,苍茫天地竟似无法挽住她这一缕微笑。
再抬眼时,再绽颜一笑,却终只是无声的一笑,未有答语。那一刻,在这个两人刚立下盟约的小小帐顶上,在这个有些闷热的夏夜,丰息忽觉得心头凉凉的,天地忽变得那般的空旷寂寞,以至他不由自主的抓紧就要脱离手心而去的那几根手指。
“咝!”风夕浅浅吸气,抬眉瞪目,“黑狐狸,你想抓断我的手指呀?!再抓可别怪我用‘凤啸九天\'了!”
这是风夕的手,这是风夕的眉眼,这是风夕才会说的话,心头忽又暖暖的,丰息松开手,浅浅笑开,目光柔和的看着风夕。
“‘女王的玉手’岂能随便就被你这只黑狐狸抓的?差点就被你抓断了!”风夕揉着有些发红的手指,目光恼怒的瞪向丰息,可抬眼看到那样的笑容,不由一呆,然后目光移动,上下左右的把丰息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似乎犹是未找到答案,身子趋近,用鼻子嗅嗅,手再伸出,摸了摸丰息的脸,“咦?这味道没错,这脸皮也没错,是黑狐狸嘛……可是不对啊……”
“你这女人又搞什么?”丰息手一伸,将几近趴靠在身上的那个温暖的、柔软的、带着淡淡幽香的娇躯推开,微皱眉头看着风夕,这女人似乎永远不知道什么叫‘男女有别\'!
“是这只黑狐狸嘛。”风夕凝着眉看着丰息,“可是刚才的笑……那个笑很不对劲啊!”
“无聊!”丰息淡淡吐出一句,拂了拂衣袖,仿佛想拂去了那一丝还残留着的香软。
“黑狐狸,你再那样笑笑,你若是常那样笑的话,我可以考虑将我帐中的那两名侍女也送给你。”风夕凑近丰息,放下诱饵,一边还伸手摸上他的脸,似还想研究一番。
“唉……你这女人……”丰息一声长叹,抬手挥开她的手,有些无奈的笑笑。
“去!又是这狐狸的微笑!”风夕撇撇嘴,手马上收回,眸光扫向天际的星雨,抬手抹抹眉心,“刚才的笑真的不一样,到底哪里不同呢……嗯……想不起来……哈呵……”长长一个哈欠打来,“唔……我想睡觉了,等我睡醒了再想,嗯……这样的夜晚就应该让星星陪着我睡。”
身子往后一仰,便躺下了,翻个身背对丰息睡去,可不到片刻又转过身来,眼眸已是睁不开了,抬手抓住丰息一片衣袖往脸上一盖,迷迷糊糊的说着:“黑狐狸,你替我赶蚊子……就算作是你回报我替你打天下,还有哦……在他们醒来前送我回帐。”
五月十二日辰时。
华王王帐中走出一身紫金铠甲的皇朝,踏出帐外,目光落在一直候着的军师柳禹生身上,微微一笑,眸光如刀锋,“军师,大王委我为全军主帅,领兵出战风云骑!”说话间,右手微抬,一枚金光灿然的虎符静静卧于他掌中。
柳禹生目光扫一眼虎符,暗自心头一凛,躬身垂首道:“恭贺驸马。”
“大王身体还很虚弱,需要休息,请不要打扰他。”皇朝目光移向前方,语气平淡,却透着一股森寒。
“是。”柳禹生暗暗叹一口气,依然垂首答应。
皇朝大步跨过,昂首走向阵前那蓄势待发的金衣大军,身形挺拔如山,气度雍容高贵,举止从容不迫,那是属于王者的傲岸与自信!
身后的柳禹生微微抬首,眼眸追着那个身影,那一刻,心头的那一丝畏惧忽消失了,那个背影忽让他心头油然生出一种敬服,没有任何理由的,忽愿以后就跟随在这人左右,这个人拥有帝者的气势!
“华国的勇士们,今日由我皇朝与你们并肩作战!这一战必要为大王报三箭之仇!必要大挫风军以雪前耻!”
皇朝的声音清朗悠远,一字一字皆传入所有将士的耳中,昂然立于阵前,如山般高巍,一手高举虎符,一手高扬宝剑,虎符的金芒与宝剑的冷光在朝阳下相互辉映,灿亮的光点亮将士们的双眸,那激昂的话语让他们顿时生出万丈豪情。
眼前这个有些人还未见过的驸马,可只是这一眼、这一语却让他们从心底里臣服!仿佛跟着这个人,这世间便没什么是不可能做到的,那举世闻名的风云骑也似是轻而易举可破的,因为他就是有这种无敌的力量!只要跟着他,前方便是刀山剑林也没什么可怕的,因为他定是冲在最前头的!便是流血断头,也是让人痛快的,因为他定会为他们报仇的!
“我们跟随驸马!我们要为大王报仇!我们要打败风云骑一雪前耻!”
剎时,万军响应,刀剑齐举,地那一刻都似被这震天的响声撼动,天那一刻都似都被这刀光剑影所掩盖,整个天地都只余这遍野的金甲,以及阵前那一抹欣长挺拔的紫影。
而远远的,风军的营阵前,风夕身着银甲静静的立于军前,听着远方传来的华军响遏入云的吼声,她不发一言,只是静静的矗立。而立于她身前的四万风云骑也都静静的矗立,目光齐聚一点,落在他们心中最敬服的、更胜这世间一切男儿的女王身上,脸上的神情是尊敬、爱戴与誓死追随!他们知道,她一定会领着他们打败华军,保卫他们的家国!她会做到的,因为她是他们文才武功绝世的惜云公主,是他们风国继凤王之后最杰出的王——风惜云!
“驱除华军!守卫家国!”
简简单单的八个字吐出,风夕的声音沉稳平静,并不激昂雄越,只是清而亮、冷而脆的在无回谷的上空扬起,却响在每一个将士的耳中,击在他们每一个人的心头,耳边不断回响着“驱除华军!守卫家国!”,心头仿佛在击鼓,一声一声震撼着他们的灵魂!
“是!”
剎时,万军齐复!那样的吼声雄浑得若世间最厚实最牢固的城墙,任是你有震天撼动的力量也无法动它分毫!那样的吼声又强劲如世间最锋利的宝剑,任是你有铜墙铁壁它也可将你一剑击毁!声音落下良久,可回音却还在无回谷的上空回荡,仿佛要告诉前方的敌人,我们是不会被打败的!我们将要驱除你们!
“咚咚咚……咚咚咚……”
战鼓擂响,无回谷内战马嘶鸣,万军齐发!
东边是白色的风军,摆开阵势,严阵以待,西边是金色的华军,气势昂扬,齐步进发。
而双方阵后高高的看台之上,一边登上了玉无缘,一边登上风夕与丰息。
“这一战你出动了风云五将。”在这双方生死一决之刻,丰息却依然是雍雅从容,悠闲得好似在观一盘棋局。
“因为这一战的对手是皇朝!”风夕抬手遥指华军阵前的那一骑,远远的就能感觉到那人傲然的气势,而整个华军也都透着一股锐利的杀气!不过换一个主师,便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目光上移,落在遥遥相对的看台之上,“而且在他们背后还有一个玉无缘!”
“今天华军的气势很不一般呢。”丰息目光也落向华军,嘴角衔着一丝趣味的浅笑,“只因是皇朝领军吗?这果然是个好对手!”
“有的人天生就拥有一种让人信服、愿舍命相随的气势,皇朝就是那样的人!”风夕目光落回皇朝身上,忽带一丝微微的叹息,“所以他才会那般的自信与骄傲!而他确实拥有傲视天下的本钱!”
“他亲领中军前进,左、右翼殿后五丈,华军余下的五万大军已尽在此,看来他是要与你一战决胜负!”丰息目光微绽一丝亮光,遥望华军阵前最前方的那一骑,脸上的笑也带一丝赞赏,“敢领这战斗力完全不能与风云骑相提并论的金衣骑亲身一战,皇朝果然是豪气万丈的英雄!”
“你们的不同也就在此。”风夕忽回头望着丰息,脸上的笑似是讥似是赞,“他虽曾说他不是英雄,但他依然要英雄行事!”
“他想做一个始帝那样的雄主。”丰息却淡淡的道,似对皇朝的英雄气概不以为然。
“始帝……”风夕忽然摇摇头,却不再说话,颇有些言犹未尽之意。
丰息看她一眼,却也并不追问,目光落回风军阵中,“这一战可看到真正的血凤阵吗?五将齐出,齐恕为首,程知为左,徐渊在右,林玑在尾,而中心……是修久容!为何不是六将之首的齐恕呢?”
“你觉得久容如何?”风夕闻言淡淡看一眼他道。
“年轻、内敛、易害羞、不多话、有几分书生气,只是……”丰息目光追寻着阵中心的那一点,“置身于万军中时却是镇定从容,那双平日如小鹿般闪躲于人的眼睛竟也变得如剑一般冷、亮!”
“风云六将中,论沉稳大度首推齐恕,徐渊则心思细密行事周详,林玑箭术高超体恤下属,包承、程知皆为以一敌百的勇猛之将,但要论到才智、机变、灵动却要数久容。”风夕目光扫向下方的风军,似对风军的阵势颇为满意,微微颔首,“再过两三年,久容再成熟一点,他必是我风国的第一将!这一战,我让他做策动全阵的首脑!”
“修久容吗?”丰息淡淡一笑,目光扫向对面的华军,“这次对手可是皇朝!”
“我知道,可是……”风夕眼眸有些恍惚的看着下方,华军在不断前进,风军肃静以待,两军此时相隔已不足十丈,但见华军前方大旗一挥,大军齐齐止步,“皇朝果然是不一样的!”喃喃吐出,似叹似憾。
而在下方战场上,皇朝眯眼望着前方不远的那四万风云骑,即算他们已逼得如此之近,可风云骑却依然未动分毫,未有丝毫慌乱,严守阵势。虽不动,却自有一种凛然肃杀的气势,仿佛是一道刀锋筑成的墙壁,即算是守势也透着一种锐利的杀气,他身后的金衣骑想来已感觉到那股强大的气势,已不由自主的抓住刀枪,有的甚至已拔刀在手!
“他停住了,好象在等待什么。”丰息居高临下自是将下面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在没有找出破绽前,他会等凤凰主动出击,当他找出破绽时,那必是他发动最猛烈的一击!”风夕的语气淡淡的,但神色间却是十分认真的盯住下方。
下方的风云骑便仿若一只笼翅昂首的凤凰,保持着它百鸟之王的雍容大气,静候敌人的主动出击。而金衣骑在皇朝未有指示前也是矗立不动,两军静静的对峙,气氛凝重。
约过一刻,华军阵前的旗帜终于挥动了,最先出击的却是稍后的左右两翼,但见华军两翼急速前进,似想包转风军,当左、右两翼离风军不过五丈时,中军突然也急速前进,竟是三军齐发,全速冲向风军。
在华军中军出击时,凤凰终于动了,但见它猛然张开双翅,迎上华军的左右两翼,而当华军中军直冲而来,即要杀入凤首时,凤首忽然往左一偏,避开了华军的冲击,反狠狠啄向那被左翅圈住的华军右翼。而同一时间,凤凰腹部忽探出双爪,爪上铮铮铁钩全都脱爪飞出——那是箭雨队的飞箭——但见箭如蝗雨急速射向那迎面而来的华军中军,但听得一片凄厉的惨呼声,那冲在最前方的中军便纷纷倒下!而凤尾忽张开它的翎羽,与右翅合围,直扫向华军的左翼,顿时,五万金衣大军全在凤凰的包围之中!
可是,就在凤凰逼近,要将华军越围越拢之时,阵中心余下的中军后部猛然弃凤爪而回杀,直向凤首之后砍过!剎时,原本与左翅一起围歼华军右翼的凤首忽变成被华军左翼与中军围住,前后夹攻,竟要将凤首砍断!
而紧接着原被右翅、凤尾半围住的左翼,忽然全速右转,加入中军,全力杀向凤首!顿时,所有的战斗便全在凤凰的左翅之上展开,风、华两军你围我、我夹你的竟全卷在一块,竟是不分前后左右全部都是敌人,一场混战顿时展开。这一刻拼的不再是谁的阵最奇,谁的头脑更聪慧灵活,而是拼谁的刀更利,谁的动作更快,谁的力量更大,谁才能杀敌最快、最多!
“好个皇朝!他根本不是要破阵!他并不要胜负,他是要以华国这五万金衣骑与我风云骑死拼,他唯一的目的便是要重创我风云骑!”看台之上,看着皇朝那样完全不计后果的血拼,风夕猛然醒悟,一掌拍下,栏杆被她掌力震得簌簌作响。
“以五万金衣骑为代价,只为重创风云骑的元气!”丰息叹息的点头,“不动用皇国一兵一卒,利用金衣骑重创劲敌风云骑,而华国二十万金衣骑也将在风国被你折去了十多万,而华王已身受重伤,华国诸王子皆是庸碌之辈,彼时华国将尽入他囊中!好毒的计谋!好一个皇朝!”言毕也是不胜喟叹。
“想损我三分之一的兵力?!我岂能让你如愿!”风夕的声音带着秋霜的肃杀,眼眸这一刻比千年雪峰还要冷澈,“五万金衣骑吗?我将如你之愿尽数折去!”
语毕但见她手一扬,袖中白绫飞出,若白云浮于空中,手一挥,白云在空中舞出一只展翅凤凰,“久容,血凤凰!”
风夕清越的声音在战场的上空高高扬起,即算是那冲天的厮杀也不能将之掩盖。
“是!”战场中心传来一声有力的声音,那般的凛然果断。
然后只见战场中挥起了白凤旗,那只浴血凤凰猛然长啸,紧接着它的左翅、右翅同时张开,片片翎羽在阳光下闪着刀的锋芒,双爪忽转变成凤首,凤尾忽转为凤爪……一只新的噬血的凤凰诞生了,它周身都燃着怒焰,周身都闪着夺目彻骨的寒光……阵中的白凤旗挥向了华军,然后那只血凤凰,它猛然展开双翅、张开双爪、昂扬凤首——在白凤旗挥下的那一刻,它们同时狠狠的、毫不留情的扫向、抓向、啄向了华军!而被困在华军中心的凤首,忽然化为一支利剑,直接的、稳稳的刺穿华军中军!
那一刻,只见那闪耀着刀芒的白色凤凰,口中衔着锋利的宝剑,疯狂的扫向华军,那张狂的气势,那狠厉的冲劲,那仿佛神佛也无法阻挡的杀戮,那便是魔鬼也为之畏惧的残、冷……让人心寒胆颤!让人神魂俱裂!白色之中是无尽的、艳红的血色!
那是一场血战!
那一刻,本应是红日正午,可地上,黄沙满天飞舞,刀剑交错挥砍,残肢断臂拋飞,鲜血淹没大地……那嘶哑的、那凄厉的、那悲壮的呼喊声直冲九霄!那一刻,天为之惊憾,地为之震动!那一刻,天为之昏,地为之暗!那一刻,神灵同悲,人鬼同泣!
那是人间最惨厉的修罗场!
“竟是死战到底!只因为皇朝在吗?所以华军斗志不灭!”风夕冷冷的吐出,然后身形一展,直往阵中皇朝飞去,“那么我便将你们的斗志打下去!”
而同时,在风夕飞身而起时,对面的看台之上也飞出一道白色人影,不同的是,目标是半空中的风夕。
“白风夕对玉无缘?”看台之上丰息见之不由微微一笑,仿若静待一场好戏一般轻松悠闲,“不知这女子中第一人对天下第一公子谁胜谁负呢?”
跃过十来丈时,两道白影分别于阵中一点,然后再次飞高,半空相迎。
七丈……六丈……五丈……四丈……
地上,风、华两军在激烈的、忘我的交战,四周只有刺耳的刀剑声、震天的厮杀声……而空中,两人越飞越近,一个银甲灿然,一个白衣飘飘,彼此这一刻仿佛都忘记周围的一切,只是一直往前飞去,彼此的眼睛只望着对方,仿佛永远也无法靠近一般的遥远,但偏偏却又在一眨间就到了眼前……
银光闪烁,白绫若游龙飞出!
大袖飞扬,并指如剑凌空射!
“玉家的无间之剑!”丰息看到半空中玉无缘的手势,忽然瞳孔收缩,手不由自主的紧紧抓住看台前的护栏,“他竟用无间之剑!”
“凤啸九天!”
“无间之剑!”
轻轻的一声清叱,仿佛那是告诉对方,又仿佛那是告诉自己,这都是彼此家传的绝世之技!这都是一招夺人性命的绝招!这一招使出……便无回头之时!
白绫一瞬间化为傲啸九天的凤凰,展翅昂首挟风带焰直飞而去!
臂一伸,手一扬,指剑凌空弹出,剑气如虹直射而去!
凤啸!剑鸣!即算是这喊杀震天的战场也清越可闻,只是下方已无人有暇顾及。
半空中……彼此间的距离已近两丈,白绫直逼胸口,剑气直点眉心,近了……已可看清对方的面容,也近得可清清楚楚的看清对方的眼眸,就连眼眸深处的灵魂也可清晰透视……那一刻,忽然都微微一笑,笑得那般无怨无悔……那般的云淡风清……
手忽然都软了,心那一刻忽然都停止了跳动,白绫忽然下垂从肋下穿过,带下一幅衣襟,剑气忽然一偏从鬓角擦过,割下一缕长发……两人身近……眸对……微笑……并肩……错身……各自飞落于阵中,一个手挽一缕青丝,一个手攥一幅衣襟,彼此皆是背身而立,仿佛都不敢回转身,都不敢回头看一眼对方!
“果然……都还是下不了手!”高高看台上丰息依然浅笑雍容,看着战场上的那两道白影,一双手却不由自主的紧紧握住成拳,“只不过……作为玉家人的玉无缘选择了皇朝,而你选择了我……那么你们迟早要下手的!”
无缘……那一刻……你竟是想与我同死吗?为何……最后还是没下手呢?这就是为何你眼中总深藏着那一抹悲哀?从第一眼起,你的眼中……那双所有人都认为明凈、无波、温柔、平和的眼眸……那最暗最深处……那最深处藏着的那一丝悲怜……那真是对世人的悲怜吗?还是……那只是对自己命运的悲叹哀怜?只是为什么……
玉家的人……你……我就是这样的结局吗?风夕紧紧的攥着手中白绫,紧紧的攥着手中那幅衣襟,面上凉凉的滑过什么,心脏在那一刻跳动极慢……极慢……让人以为它下一刻或许就不再跳动了。
垂首看着手中那一缕青丝……这是从风夕鬓角割下……差一点……风夕!手忽然紧紧的握着那缕发丝,永远无波淡然的眼眸忽然水光闪烁,眼眸眨下,一滴水珠滑落,落在那缕青丝上,转眼没入手心……
玉家的人一生都无爱无憎!玉家的人一生都有血无泪……可是……这一刻落下的是什么?这是他那微薄的、可悲的、可怜的情爱……风夕,这便是作为玉家人的我与作为风家人的你的……结局!心口忽然被什么在绞着,剧烈的痛,四肢百骸都在隐隐的作痛,天地这一刻似乎都在旋转……都要离他远去了……不,还不能!
那一缕青丝终于在他手中化为粉沫,和着手心那一滴微热的水珠落入尘埃。
而她的手,终于松开了,那一幅衣襟悄然飘落,被风一卷,剎那便失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