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殿中本就密不透风,沈卿娪瓷白的脸庞因此被闷得红扑扑,而方才寻找诏书时又落了满额的汗珠,所以瞧来却是极像是出了高热的人。
陈缚靠近她,冰冷的手触上了她的额头,确实是要比寻常要热上几分。
女子墨发摊落于枕间,双颊红润,眸光中水意氤氲,眼尾也沾染上一抹红,倒是像极生病之人。
陈缚看她一眼便收回了触摸她额头的手,站直身子。
沈卿娪感受到他气息的远离,慢慢睁开双眼,看到他似乎准备吩咐宫人去寻太医前来。
“陛下。”她伸出一只手,拽住他的衣袖。
陈缚停下迈出的步伐,侧身看向她。
“不用麻烦了,先前我患病时太医留下的药方我还未服用完,回去后我服些药下去想必就会好了。”
陈缚嗯了一声,没再言语。
窗外天幕渐垂,天色逐渐暗了下去,殿内还没有燃灯,外面朦朦胧胧的光线摇晃着洒在人的身上,将二人靠近的姿势晕染成一大道光圈,远远望去倒像是二人亲密贴近。
沈卿娪目光望着他,美目摇曳着少许祈求之意,“陛下,送我回去,好吗?”
只要少在紫宸殿停留一刻,便能减少一刻的危险。待她回了承晖殿,她想办法留住陈缚,待来日宫人收拾好床褥后,便发现不了任何床榻被她动过的证据了。
想到此,沈卿娪又向前探了探身子,发丝顺着她的肩头垂落在陈缚的手臂上,声线中带着连连颤意,“我有些冷。”
她口中虽说着冷,但额上的汗珠却沿着侧颊滴滴滑落,滴到了陈缚的一侧手腕上。
“来人。”陈缚忽得开口道。
意识到陈缚是要唤人进来送自己回去,沈卿娪忙故作忍不住般连声咳嗽起来,剧烈的咳嗽声掩盖住了陈缚吩咐宫人的声音。
虽然起初只是假装,但咳着咳着,沈卿娪一下气没顺过去,倒是真的咳嗽了起来。
她咳得极凶,仿佛五脏六腑都要跃出来一般。
目光下突然落进一杯盏,沈卿娪毫不犹豫地俯身靠近杯盏边缘,红润唇瓣小口啜着水喝。
她方才咳嗽时胸膛起伏变化,淡蓝色的衣襟微微敞开,隐约能瞧见里面洁白的锁骨。
杯盏中的水不知放了多久,已经彻底凉透了,但冰冷的水正好缓解了喉中的干涩。
她缓缓抬起头,舌尖轻轻舔舐了一下唇边余留的水浸,明眸也仿佛水浸润了一般,熠熠生辉,波光摇曳。
“谢谢。”沈卿娪轻声道。
陈缚目光从手中的杯盏落到了她开合的红唇上,随后又逐渐上移,深深凝望着他,握着杯盏的手也不自觉加紧。
沈卿娪自然没有注意到陈缚神态的变化,她坐在床榻上,墨黑秀发洒落在胸前,浓黑如墨的长发衬托着她的肌肤更加玉白无暇,宛若一块名贵无比的美玉。
“你能送我回去吗?”沈卿娪再次开口道。
指尖搭上陈缚半撑在床榻上的手,动作缓慢地勾上他的手指,只一瞬间,她感觉他的手轻轻颤动。
“可以吗?”
紧接着,她感觉身上重量忽得消失了,再下一刻已经被陈缚打横抱了起来。她眸光晃动着,语气隐约带着几分慌乱,“陛下你……”
话音未落,陈缚就已经迈步向外走去。沈卿娪害怕自己会被摔下去,忙双手搂着陈缚的脖子,脸庞倚在他宽厚的胸膛上,鼻间传来清清淡淡的迦南气息。
陈缚抱着她往殿外走去,走到殿门时正好遇见准备入内的杨公公,募地看到陛下怀中抱着个人他吓了一跳。但毕竟是多年跟在陈缚身边侍奉的,很快就恢复了镇定,问道:“陛下,可要准备轿辇?”
陈缚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沈卿娪,说道:“不用。”
他大步走着,路上许多来来往往的宫人目睹此情此景皆是万分震惊,纷纷议论起来。
沈卿娪倚在陈缚怀里,耳边隐约传来宫人议论之事,她抬眼去看陈缚,只能看到他锐利的下颌,看不到他的神情。
她眼神望向远处又走来一大批的宫人,默默将脸埋进了陈缚的胸膛中,随后似乎听到了陈缚的轻笑声,心头羞耻之意更甚,一路上都不肯再抬起头来了。
承晖殿距紫宸殿的距离并不远,因此没过多久便回到了承晖殿。
陈缚忽略了周围众多宫人的行礼,径直往寝殿走去。
他将沈卿娪放在床榻,又吩咐宫人去熬汤药来。
沈卿娪将锦被盖在身上,脸上的红反而因为刚才的一路上更严重了些。
她默默看着陈缚在外边吩咐宫人,脑海中不觉又浮现出这一路宫人议论纷纷的画面。
她本意只是想让陈缚乘轿辇同她一起回来,没有想到他会直接抱着自己回了承晖殿。
而且这一路不知被宫中多少人看了去,想来现在阖宫上下必是都在议论此事,说不定待到明日,就连沈府也会得知此事了。
一想到沈府,沈卿娪便想起自己看到的那份起草的诏书,之前她有猜想过若真的有诏书,诏书上即位的名字会是谁的,论长或许是大皇子,论嫡的话便是煜儿,唯独没有想到过陈缚。
陈缚经历过立太子,后又被废,被贬至边关,按理来说先帝不应该再将皇位传给他的,可为何又……
正想着,寻菱从外头急匆匆进来,担忧道:“主子去时还好好的,怎么回来便生病了呢?都怪奴婢,奴婢应该一直在紫宸殿前守着的。”
沈卿娪这才发现陈缚不知何时已经离去了,她扯了扯寻菱的衣袖,压低声音说道:“我没病,我是装的。”
寻菱焦急的话语仍哽在喉中,听到沈卿娪的话后先是一怔,随后忙摸了摸她的额头,虽然有些烫,但远不及发热的程度。
“我没病的事不许说出去,这几日除了你以外不许任何人进来。”沈卿娪说道。
往后的几日,沈卿娪都一直借着生病的名义在寝殿内,这几日福禄有好几次想要进来探视,都被寻菱驳了回去。
沈卿娪知道定是父亲又派福禄来问诏书的情况了,可她有些事情还没有想好,不知该如何对福禄说诏书之事,所以索性直接躲着不见了。
又过去几日,将近夜晚,沈卿娪坐到铜镜前用梳子梳着长发,身后忽然响起敲门时,她正欲起身查看,就听见寻菱慌张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主子,陛下来了。”
话音刚落,门就被人从外边推开,一道人影由远及近,沈卿娪的视线在镜中与陈缚的所对上。
沈卿娪愣了一瞬,道:“陛下怎么这么晚过来了?”
陈缚不语,指腹捻起她肩头的几缕头发,在手上把玩着。
平时就能闻到她身上浓郁的香气,此刻在她的房间中不过一站,空气中几乎都弥漫她身上特有的香。
“你用的什么香?”陈缚问道。
沈卿娪从面前台子上拿起一小罐香料,说道:“是宜爱香。”
陈缚对于香料品种并不了解,只是觉得这香气太过浓郁,每每与她靠近些时,香气便会馥郁缠绕到他的衣袍上。
沈卿娪见陈缚没有继续谈及的意思,便搁下了香,她猜不到陈缚今日过来的意思,试探着开口道:“这几日我身子好些了,只是现在外面忽冷忽热的,便想待过几日再出去走走。”
“陛下,我听闻,北燕战事似乎要起,是真的么?”沈卿娪问道。
“是真的。”陈缚点头,“这几日在边界处已发生过大小几场的战乱了。”
沈卿娪仰起脸,回过身子看着他,“那陛下可有打算了?”
陈缚沉了沉,道:“朕有御驾亲征的打算。”
沈卿娪垂下眼睫,心思也沉了下去。
沈卿娪虽是女眷,但对于外朝之事也略微听说过一些。北燕近年来势力越来越大,不再是数年前必须倚靠在我朝的小国了。虽说现在北燕内部政斗爆发,但若是两国真的开战,对于我朝来说必然也会造成极大的损失。
但若是北燕的三王子即了位,三王子与我朝一向交好,或许可以避免这场战争的开始。
沈卿娪读过史书,知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的道理,战争受苦的永远都是无辜的百姓们。
沈卿娪不想再说这些沉重的话题了,站起身子,柔顺的长发披在身后,柔声道:“要歇息吗?”
“上回你说有急事,是什么事?”陈缚这次过来,便是为了问那日之事的。
经过这几日的装病,沈卿娪早已将当时扯过的慌忘记了,现下突然被陈缚提及,不免心虚,她转过身去,借着关窗户的时候遮掩脸色的不安,“我这几日病得昏沉,忘记了。”
“忘记了?”陈缚在她身后,沉沉道:“沈卿娪,你记性没有这么差。”
沈卿娪身子一颤,大脑中飞快旋转着,想着有什么事可以被称作急事对陈缚说及。
风声透过窗缝发出呼啸的声音,伴随而来的还有门口响起的敲门声,不知这个时辰过来的除了寻菱还会有谁。
外头的人开口唤道:“主子,您睡了么?”
是福禄。
沈卿娪很快反应过来,此刻寻菱知道陈缚在殿中所以暂时没有在殿外守着,而福禄便得以借着这个空当入了沈卿娪的寝殿。
沈卿娪下意识看向陈缚的方向,见陈缚未有言语,但也没有让她暴露自己在此的意思,所以她便朝着殿外喊道:\"我已睡下了,有事明日再说吧。\"
“主子,这几日您一直称病不出,奴婢有话要与您说。”福禄说道。
沈卿娪有些气恼,她清楚福禄要与她说的话定与诏书有关,可现在陈缚就在此,她怕极了福禄会直接将诏书的事抖露出来。
她走到陈缚身前,小心翼翼说道:“陛下先去榻上歇息,我与我的宫人说句话便来。”
陈缚凝望她一眼,不知是否是错觉,沈卿娪竟觉得陈缚这一眼似乎将她看透,像是已经知晓她行的事一般。
沈卿娪在心底安慰自己,定是自己太过紧张,生出的错觉罢了。她走到门边,仅将门打开了一小道缝,福禄的脸从缝隙中出现。
“你有何事?”她压低声音,确保自己说的话不会让里面的人听到。
福禄面带焦急,说道:“主子,您可有发现……”
“没有。”沈卿娪及时打断福禄接下来要说的话,“我没有找到,或许根本就没有此物。”
沈卿娪往后望一眼,屏风掩盖着的床榻上能隐约看清一道人影,“出去。”
福禄仍在犹豫,似乎还有想要进来的意思。
“福禄。”沈卿娪声音虽低,但掩不住强烈的恼怒之意,“你可知里面有谁?”
福禄透过沈卿娪往里边望去,果见床榻上似乎有一人躺着,立即就明白了自己是闯下了大祸,汗滴瞬间涌流而出。
“快出去。”沈卿娪低声催促道。
福禄再不敢停留,忙跑着离开了。
福禄一离开,沈卿娪就紧紧关上门,往床榻的方向走去,“这宦官是新来的,不甚懂规矩,冲撞陛下了。”
她走到榻边,见陈缚单手撑着额,背对着她躺在榻上。
“陛下?”
陈缚的身子这才从榻上一侧转回来,原本空空的手上却突然多了一本画册,画册掀开的一页上有好几个画面都被笔做出了圈画,画面中的动作都是些最有助于怀孕的。
下一瞬,她被一只手拉入了怀中,浅浅的痒意从额上传来,陈缚几近贴在了她的脸颊上,说道:“你想要个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