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周过去,苍连月终于回到庆良。
刚走进月澜居,司徒陌迎面跑了过来。
“妻,妻主!”他眼神躲闪,说话说的也有些结巴。
苍连月眉头蹙了一下,摇摇头,扭头离开。
“妻主?”
“休息吧。”苍连月没有停顿,直接离开月澜居。
“啧,走了十来天竟然还知道回来?”苍穹一身官服,听见下人说苍连月回府,她一下朝就直接过来了,“跑这来做什么?你不是稀罕人家么?这就是你的稀罕?”
苍连月此时正坐在观景阁中她的专属位置上,听见这话,她笑,“当然不是,我这不是怕母亲您太想女儿,过来看看您嘛。”
“来这观景阁?”苍穹冷笑,她大步走来,一把抢走苍连月手中的酒坛。苍穹将酒坛狠狠的摔在地上,“你还能不能学点好,大婚三日就往外跑,你让人家怎么说我们苍家,怎么说你夫郎!我是不是平时太惯着你了!”
苍连月垂下眼睛看着碎成片的酒坛。
“苍连月!”苍穹看着苍连月这副不为所动的模样,她怒吼,“你给老娘滚祠堂跪着去!”
“哦。”
“你……”
砰!
大门被踹开。
一只绣着云纹的精致靴子落回地面,韶念华拎着细长银剑走进屋来。
“你让谁去跪祠堂?”他轻声细语,剑尖却在地面拉出一道细痕。
苍穹浑身一紧,紧锁的眉眼不赞同又小心翼翼的看着韶念华,“小华啊,你实在太惯着她了,哪有人大婚三日就往花楼跑得,我派人你又……”
韶念华看着苍穹。
苍穹,“……”她无奈住嘴。
韶念华又面无表情的转头看向苍连月,“人回来了。”
人?
苍穹一愣。
苍连月却瞬间明白韶念华的意思,她眉头一挑,笑,“还挺快。”从躺椅上起身,苍连月回头看了眼天色,赞叹,“爹爹,您这气势不减当年啊。”
韶念华淡漠的眸子软化一点,他摆摆手,“去吧。”
“嗯。”苍连月笑着点头,“老狐狸,这前院归您,后院嘛……您少操点心。”
“你……”苍穹一脚踹过来。
苍连月笑眯眯的躲开,“别打架哦。”
关上门,隔绝了里面的一切。
苍连月垂眸站了一会,走回月澜居。
“妻主。”淡淡的声音传来。
苍连月抬眸,司徒陌的脸色好看了一点,人看像也有了一点精神,她满意的点了下头,笑道:“回来了。”
啊?回?
司徒陌小心的扫向苍连月,没看出什么异常,她微微俯身,恭敬的行礼,“欢迎妻主回来。”
“啧,不欢迎欢迎自己?”苍连月靠卧在软榻上,意味深长的问。
司徒陌心里一紧,低头,“我,我不明白妻主的意思。”
苍连月盯着人,好半响,她懒洋洋的笑,“是么,不明白就算了。”
两人之间陷入沉默。
好半响,司徒陌才努力的憋出一句话来,“妻,妻主,您要吃点什么吗?”
“没兴趣。”
“那,那我给您泡茶。”
“不用。”
“那……”
司徒陌握紧拳头。
他其实真没和苍连月怎么相处过,大婚三天苍连月虽然很少外出。却也很少在月澜居待着,这让司徒陌根本没有机会和苍连月接触。
回门那日才算是司徒陌真正和苍连月接触的时间。可那日他稀里糊涂的,对发生的一切哪怕是现在都还觉得发懵呢。
“坐。”苍连月突然指着她身下的软榻。
软榻很大,苍连月靠卧在一侧也还剩很大的地方。
司徒陌听见苍连月的要求,如释重负,他小心的坐了软榻一点位置,恭敬道:“多谢妻主。”
苍连月摇摇头,随手点了软榻下面几下,一个暗格打开,她拿出一本书垂眸翻着。
一时间,屋内除了偶尔的翻书声外,竟是在无任何声响。
司徒陌愣愣的看去,女子容颜艳丽,低垂着眉眼看书的样子美的像画一样。
不对,或许连画中人都不及眼前人的万一吧。
司徒陌僵着身子怔怔的看着。
这目光,哪怕苍连月的注意力基本上都已经落在手中的书上,她也没办法忽视。
“怎么,被你家妻主的美貌折服了?”苍连月掀了掀眼皮,调侃道。
“没、没……”司徒陌一个激灵。
“嗯?”苍连月挑眉。
“啊!不、不是……”司徒陌懊恼的低下头,根本不知道怎么解释。
“噗。”苍连月笑起来,“无聊就去玩。”
“没,没无聊。”司徒陌无意识的搓着袖口。
苍连月看着,想了想,她弯下身子再度按向软榻,暗格再次打开,苍连月问,“看看有没有感兴趣的,很好看的。”
十几本书整整齐齐的摆在暗格中,司徒陌看去,愣了一下,他怎么感觉这些书和刚刚看到的好像有些不一样。
“怎么了?”
“啊没,没怎么。”司徒陌连忙走过去靠边拿了一本。他字识的不多,一页内容连蒙带猜了半天也不见翻。
“你不会是不认识字吧?”苍连月突然悟了。
所以才没要她给的《药草集录》?
司徒陌一顿,指尖用力,面上却只是轻点了下头,看起来乖顺软糯,“嗯,嫡父说了,男子相妻教女,无才便是德。”
“嗤。那他儿子的德行看起来不怎么样了。”
司徒陌诧异一下,快速扫向苍连月。
“想学吗?”苍连月问。
司徒陌愣住。
“想学我让人教你。”
司徒陌握着书的手微微用力,“我……”他沉默片刻,摇头。
苍连月眉头一挑,不解,“那别的什么呢,有想学的吗,你用不着拘谨,想学什么就说。”
司徒陌依旧摇头。
苍连月眉头蹙起,她实在搞不懂这小家伙的想法,她思忖了一会,道:“我听落羽说你在后院开了一小块地,是想种什么吗?不过你选的那地方石头太多,太阳也照不到,我让她这几天给你腾块地方出来。”
司徒陌睫毛颤了一下,微微用力的手再一次加大力气,手中的书被他无意识的攥出褶皱,“谢妻主。”
“成天谢谢,谢谢的,就会说这一句话?”苍连月无奈。
“对,对不起。”
哦,还会说这一句。
苍连月翻了个白眼,不再说什么,垂下眸子继续看书。
屋内再度安静下来。
司徒陌咬紧唇瓣,他好像又搞砸了。
不知道僵坐了多久,苍连月终于放下书。司徒陌斟酌片刻,试探性的开口,“妻、妻主?”
“嗯?”声音平和,没有任何生气的意味。
司徒陌稍微放了点心,“那个、那个您能教我吗?”
苍连月困惑。
“这个……”司徒陌举起手中的书,“有几个字我不认……”他看见了皱的不成样子的书,司徒陌整个人就是一僵。
书在这个年代是很贵的。
“对,对不起。”他迅速跪倒在地。
苍连月拍了拍软榻示意司徒陌起来,目光却已经落在书上,可她刚要开口,视线扫过上面的内容,苍连月一口唾沫差点没将自己送走。
“咳,咳咳,你刚开始学,这内容不合适,我去给你换本书来。”说着,苍连月一把抢过司徒陌手中的书,径自跑了出去
司徒陌,“……”
呆呆的坐回软榻不知所措。
这是……
他突然反应过来,一张小脸瞬间爆红,他虽然字认识的不多,可连蒙带猜,这书是什么书也大体猜到了一些。
这,这人还真是……
他缩在软榻上当鹌鹑。
等苍连月换了本新书进来时,看到的就是新鲜出炉的小鹌鹑一只。苍连月冷淡的眉眼柔和下来,她揉了下司徒陌的脑袋。
“妻主?”
“喏。”
司徒陌看着特别熟悉的封面。
“《药草集录》”苍连月指着上面的四个字念了一遍。
司徒陌诧异抬头。
苍连月好像没看见一样,拍了拍司徒陌让人往前坐,她将书放在前面的小桌上。
风卷起飞雪拍打着窗扇,暖炉冒着火星。
少年认认真真的看着书上的文字和图片,女子坐在少年身后慢慢念着。落羽含笑挥手,抬着多宝阁的丫鬟们放下多宝阁,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岁月静好。
只是,
一盏茶,打破了一切美好。
苍连月嘴角抽抽的看着蜷缩在床角睡熟的人。
“噗哈哈,主子,茶好喝吗?”月影跳下屋檐,笑的满脸泪花。
天知道她这小姑爷在白日那么浪漫的氛围下,怎么还是会在晚上给了她们这冤种主子一杯毒茶的。
“你自己试试如何?”苍连月磨牙,她搭在腿上的手一抬,一滴透明液体就从指尖落下。
月影一僵,迅速后退,“主子,嘿嘿,属下、属下可没您这本事。”看着那液体飞进茶盏,她感叹,“这小子这一手毒术可真是不赖啊。”
只是远远的闻着,她竟然都有种嗜睡的感觉出现。
苍连月斜睨月影一眼。
突然——咔擦!
茶杯碎裂,那飞起的茶水洒了月影一手,月影缩了下脑袋,瞬间消失。
之后一连数日,苍连月都窝在月澜居没有外出。
两人识字看书,司徒陌因此认识了不少字,在面对苍连月时也自在了不少。
“妻主。”
“嗯?”苍连月抬头。
“三日后就是母亲大寿了,我准备了这个,您帮我看看行不行。”一枚翠绿的玉佩被司徒陌拿出来。
苍连月接过来看了看,玉佩看着很透亮,上面刻着山石松柏,做工不算精致但也不算粗糙。
“是不是太、太……”太廉价了吧,司徒陌抿了抿唇,有点担心。
“谁让你不肯要那些银票的。”苍连月开口,之前从司徒府搬回来的东西早就被落羽换成了银票,可司徒陌说什么也不肯要。
“那些不是我的。”司徒陌道。
“好、好,随你。”苍连月不甚在意,她晃了晃手里的玉佩,赞叹,“这东西不错。”
刻意调配的玉佩虽浸了奇毒,却有百毒不侵的功效,常年佩戴会有奇效。
“真,真的?”司徒陌眼睛亮了一点。
苍连月撑着下巴笑,“当然啊,不过有了这百毒不侵的玉佩,看来我的寿礼没什么用了。”
司徒陌一僵,“百、百毒不侵?”
他做了遮掩,不应该看出来的啊。
司徒陌有点心慌,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成拳头。
苍连月看了他一眼却没在回话,她把玩着玉佩继续听曲。
花柳阁的小哥儿们都是才艺俱佳,尤其是苍连月特意挑选的这几人,一首曲子被弹的如泣如诉,情思连绵。
身着白衣的少年腰身柔软,随着曲子舞动起来,翩纤的若林间精灵。
司徒陌垂首立在一旁,直到少年含羞带怯的声音传来,他才回过神来。
“三小姐,小雪跳的如何?”
“嗯,不错不……”苍连月突然顿住,她看着旁若无人攀附过来的少年和站在一旁安静等着的司徒陌,苍连月突然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这小雪就当着小家伙的面往她身上扒?这——故意的?
还有这小家伙!
他怎么都没个反应?
苍连月一把推开少年,“落羽,赏。”她起身握住站在躺椅后面的司徒陌。
司徒陌一愣,仰头,“妻主?”
“呃……”苍连月摸鼻子,“那个,今天的字练好了吗?”
司徒陌愣愣的点头,“练,练好了。”
“哦,是,是么,那我去看看。”她拉着人,一股脑的就往屋子里走。
司徒陌低着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从对方手上传来温度流入他的体内,这种感觉很奇怪。司徒陌眨巴了下眼睛,回头看去。
那几个少年收了银子一脸笑意的收拾东西,只有那小雪满含不甘的看过来。
司徒陌面无表情的收回视线。
当夜,喝了的茶却不再是往日的茶了。
苍连月放下茶盏,一脸茫然的看着司徒陌。
月白的里衣退了下去,司徒陌跪在苍连月的脚边,“妻主,郎伺候您。”
他裸露的身子瘦的厉害,突然暴露在空气中引起些微的战栗。他努力抬起手臂,攀上苍连月的双腿,腰际。
苍连月,“!!!”
砰。
她迅速一个手刀。
司徒陌身子一软,倒在地上。
苍连月连忙拽过被子将人裹起来扔到床里,她愣愣的看着昏过去的人。
“月影,月影,月影!”
瞬间就屏蔽五感的月影从屋檐上掉下来。
“诶呦我去!”她揉着屁股站起来,“主子,属下没看见!”
“他这是怎么了?”苍连月有些烦躁。
月影看去,愣住,转而瞪大眼睛后又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苍连月。
“不是啊,主子,您千方百计把人娶到手了,这好不容易他不给您下药了,您怎么还把人给弄昏了啊,您,您,您简直莫名其妙!”
苍连月无语,她什么时候就千方百计了。
看向司徒陌,苍连月还是有那么点不敢置信,“他想和我……”她名声不好她知道,虽然有点刻意而为吧,但她也的确是个随心所欲的性子。
“我说,主子……”
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月影说的唾沫星子满天飞,直说的月亮升到头顶又缓缓落下,眼看着就要说到天大亮了。
“滚滚滚滚!”被说的神烦无比的苍连月直接撵人。
鬼的把人按倒了直接上啊!
她什么情况她不知道吗!她上完了,这小狼崽子以后怎么办啊!守空寡么!
苍连月挠挠脑袋,简直头大。
果然,当初就不该一时兴起认了这婚事。她怎么给人幸福,怎么对人负责!
苍连月低着头,捏住司徒陌的脸蛋往外拽了拽,可人太瘦,她拽也拽不到什么肉。苍连月盯着人看了半天,最后身子一动,竟是直接——跑了,跑了……
“落羽,以后给他多备些吃食,太瘦了。”苍连月还带着些慌乱的声音在落羽脑海响起。
司徒陌似有所觉的睁开眼睛,可床边空荡荡的,他试探的伸出手,温热的触感,明显人还没有走远。
“妻主!”司徒陌赤着脚跑下床,屋外的院子静悄悄的,万物都还在沉睡。
司徒陌沉默的站了好久,最终垂下眼睛,敛去所有心思,蜷缩在床上再次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