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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小雨已经能坐起来,说一些简单的语句。秦老头已经被唤进去按医生的指示一步步恢复小雨的记忆。柯威尔医生兴奋地告诉我,小雨的意志力异常惊人,他保守地估计,这一疗程可能会在二十天内结束,我只需再等最后的二十天、最多二十天,就可以拥抱她了。而有关我们爱情记忆的疗程,可能会随着亲情的恢复,一经触动,全面恢复。

我淡淡一笑,再一次感谢了他的祝福和他对小雨的付出。

十天后,时间进入二零零六年,小雨已经可以在旁人的搀扶下到院子里走路,享受自由的阳光和生命的空气。我按柯威尔医生的吩咐避开了她,躲在屋子里远远地望着她。

苏醒后的小雨更加靓丽动人,两年的沉睡没有增加她的衰老,却让她更年轻了。她轻颦浅笑,欢喜无限地同簇拥她的家人们说着话,阳光照在她的身上,象一个灿烂的公主。是的,她是一个公主,她应该拥有这样的生活。

十几天后的一个晚上,柯威尔医生热情地跑来通知我,说第二天可以和小雨见面了。我平静地答应了;他再一次拥抱并祝福我,我平静地接受了。

柯威尔医生走了,我知道我也该走了。

深夜,一个很平静的深夜,很难得苏格兰有如此平静的夜晚。我提出了那只装载小雨记忆的箱子,壁炉的火烧得正旺。

小雨的梦醒了,我的梦也该醒了,我必须陪着夭夭过完我的余生,我没的选择。小雨的病已经恢复,她已经是个健康的人了,我可以荒唐,她不能,她应该拥有属于她自己的生活。既然如此,就让我……在她的生命中消失吧!

我一张张地将小雨记述的爱情投入壁炉中,炉火烧得很灿烂,烤得我的脸,很热。苏格兰的最后一晚,小雨的爱情在燃烧,而我的爱情,将会被埋藏。

天蒙蒙亮的时候,我拎着来时带的小包,悄悄地离开了。带着小雨给我的爱,一生一世的爱,我走了。一个人,独自离去,在梦醒时分。

我想找一辆出租车,一辆卡车停在了我的身旁,是汉斯大叔往爱丁堡送酒的卡车。他是全苏格兰最好的酿酒师,他酿造的杜松子酒是爱丁堡酒馆里最受欢迎的酒品。

“亲爱的程,你是要去爱丁堡吗?”汉斯向我的小包上盯了一眼。

“是的,汉斯大叔。”我犹豫了一下。

“上车吧,我顺路。”汉斯无奈看了看我,打开了车门。

“谢谢你,汉斯大叔。”拒绝一个苏格兰男人是不礼貌的,我没的选择。

车子向爱丁堡驶去,梅奇斯顿渐渐远去,小雨也渐渐地远去了。

“亲爱的程,或许你不该离开。”汉斯似乎明白我的去意,他有些责怪地看了我一眼。

我笑了笑,淡淡道:“你不懂,汉斯大叔,我必须这么做,你不会明白的。”

“不,程,你错了。听着,一个苏格兰男人永远不会伤害一个姑娘的心,那不是一个绅士该做的事情,你应该象个男人,勇敢地迎上去,无论你有什么理由。”

“不,汉斯大叔,我没有错,她也不会伤心,在她的生命里,我将不会存在了。而我会带着她的爱离开,我得到的已经很多了。”

汉斯先生无奈摇了摇头。爱丁堡火车站,我下了车。

“谢谢你,汉斯大叔,我会记得你的。”看着这个粗大的苏格兰男人,我依依不舍。

“好吧,程。”汉斯叹了一口气,道:“我们也会怀念你的,什么时候再回镇上看看吧。”

“我会的,汉斯大叔,我也忘不了你们。”我顿了一下,又道:“如果可以,能不能暂时别告诉他们你见过我?”汉斯耸了耸肩,道:“好吧,我答应你,如果他们没问我的话。”

“谢谢你,汉斯大叔,再见!”

“再见,祝你好运,我的孩子!”

辞别了汉斯大叔,也辞别了我生活了两年之久的梅奇斯顿,更是辞别了我心爱的小雨。我坐上了开往伦敦的火车。爱丁堡渐行渐远,我的心越来越沉,我很平静,但很不舍。火车上乘客很少,我打开了车窗,望着苏格兰广袤的土地,北海吹来的风打得我脸生疼。

秦老头没说错,苏格兰的冬天很冷,而且注定是我一生中最冷的冬天。

飞机是第二天早上的,我找了一家小旅馆住了一晚,我在英国的最后一晚。次日,我出门,天空中飘着细碎的雪花。这是伦敦今年第一场雪。

我仰头望着漫天缓缓飘落的雪花,心情舒畅了不少。原来小雪飘飘的伦敦一样很美,至少,它不会像小雨纷飞那般让人伤感。或者,这场雪就是为我而下的,我宁愿这么认为。

下了计程车,我凝望着这座古老的城市,小雨最喜欢的城市,我的心情再度澎湃起来。周围人来人往,身后的伦敦机场在静默中喧嚣着。

我转身,绝然而去。

路旁一辆房车悄无声息地打开了车门,我看见了小雨平静依依的脸。我凝住,手里的小包顿然落下。

小雨绝美的脸静若止水,黑亮的眸子凝望着我,柔顺的长发顺两颊自然垂至胸间,神情光洁的象一面镜子。或许她睡得太久了,学会了冷静。

没有震惊,没有意外,我的心很平静,象空中飘动的雪花。两年了,我们朝夕相处,却隔着生死之间的一条细线,重见的一刻,近在咫尺,我们还在面对面的思念。

不见太久也太远了,我们都忘了心动。

小雨动了,但眼睛没动,仍在凝视着我。她轻轻走来,走得很慢,步履无丝毫零乱,每一步的距离,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雪花从她头顶飘落,地上是她浅浅的脚印。

小雨走至我身前一尺处停住,我们静静地对视着,雪花落到她润洁的脸上,迅速融化。或许,我也一样。

小雨嘴唇动了动,没说话,向我展开一张纸,是她临行前留给我的那张纸,上面有我写的诗。

“你忘了把这个烧掉!我都想起来了。”

“是,我忘了,我应该烧掉。”

小雨微白了我一眼,是个眼波深处的小动作,就象电梯里初见那次一样。

“银汗佳期逝若尘,茫茫三载苦**。幸得当日残笺在,重对巫山一段云。”小雨将纸上的诗读了一遍,又抬头道,“你写的?”

“嗯。”

“什么时候写的?”

“你回来之前。”我没有说醒来,我不知道为什么。

“茫茫三载苦**,茫茫三载苦**……”小雨低头将这一句自读了几遍,忽然抬手抚弄我的鬓角,歪头凝神去看。

“你有白头发了?”小雨眼圈有点红了。

“有吧,我老了,你比原来年轻了。”

“不,我三十岁了,不年轻了,再用五年时间去找一个肯为我守候的男人,我等不起了。”小雨流眼泪了。

我无言,而且心酸。

“读一下这个日期。”小雨指着那张纸。

“2003年1月17日”我读。

“今天是2006年1月17日,正好三年,我没失约。”

“你记错了,今天是16号。”

“这里是英国,中国是17号。”

我再无言,心酸且感慨。

“你知道17和16是什么意思吗?”

“不知道。”

“17是要去;16是要来。所以今天,我回来了。”小雨泪流不止。

我仍无言,只是心痛,心痛,很痛,很痛。

小雨望着我,泪流满面,哭道:“程东,你……你好狠心哪!”

“小雨……”我再也忍不住了!

“程东……”

伦敦飘雪的早晨,机场前,我们拥抱,痛哭,酣畅地痛哭,不为别离,是为重逢。两年了,整整两年了,我没有流过一滴眼泪,即使是在小雨苏醒的时候。我以为自己无泪可流了,可这一刻,心内那些积压已久的不舍、想念、委屈、爱恋,都似山洪般突然暴发了。

我们拥着,哭着,亲着,吻着,相看泪眼,鼻涕一把,眼泪一把,互相擦着流也流不完的泪水。我们心里都只有一个念头,再也不分开了,无论如何不能分开了,不能,绝不能!死也不能!

拥着至爱的小雨,捧着她流满泪水的脸,我真的好后悔,后悔极了!根本就是小雨最好,她最好,只有她,就是她!无论她哭着笑着躺着坐着醒着睡着,还是她最好,都是她最好!我后悔这几年做了这么多荒唐事,爱了这么多不该爱的人,要是只爱她一个,该多好!可现在,我却退无可退了!

“好了,差不多行了!快上车吧!”秦风在车里等得不耐烦了,也看得不耐烦了。

我们分开。我长叹了一声,抚着她脸上的泪水,不舍地道:“小雨,对不起,我……”

“别说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小雨抹了一把泪,欣喜地道,“快来,先跟我上车!”

“小雨……唉!”小雨不容我分说,拉着我就走,我忙弯腰捡起了地上的小包。

上车后,我道:“小雨,我……”

小雨的嘴堵住了我的嘴,双手搂上了我的脖子。我揽住她的腰,我拒绝不了。

“唰!”前面开车的秦风识趣地放下了前后座间的隔板,我们更加忘情地吻在一起。

“到了,下车吧!”车子停了,秦风敲了敲隔板,原来这段路这么近。

我们痴望着对方,恋恋不舍地分开。我向窗外望了望,回头问道:“小雨,这是什么地方?”小雨拢了拢乱发,又凑到我嘴上亲了一下,兴奋地道:“下车就知道了,快,跟我来!”

下车后,小雨拉着我进了一家店,我左右一看,居然是一家婚纱礼服店。一位金发小姐彬彬有礼地迎了上来:“尊敬的小姐,先生,欢迎光临,请问我能……”

“我姓秦,昨天打电话订好的,男女各一套,快点儿!”

“请稍等一下,马上就好。”金发小姐微笑而去。

我心中一惊,忙拉住小雨道:“小雨,你要干嘛?”

小雨转身望着我的眼睛,欣喜无限地道:“结婚!”

“什么?!!你疯了!怎么会……你是不是睡糊涂了!”

小雨不怒反喜,反问道:“你不想和我结婚?”

“不是不想,可你知不知道,我是守着你了,夭夭这两年付出了多少辛苦?受了多少委屈?这不仅仅是为了我,同样也是为了你!现在你刚醒过来就要……你以前答应过我什么?你是没想起来,还是都忘了?”

小雨笑笑搂上我的脖子,深情地望着我道:“我没忘,我答应陪你过三人世界嘛!”

“可是夭夭……”

“兄弟,你们的事我们全家都知道了,我们理解,也没意见!”秦风打断我,继续道,“结婚就是让小妹过过新娘子的瘾,你回去该怎么办还怎么办。今天婚礼一结束,明天你们就可以走,不会误事的!”

“什么!今天?”

“是的,就是今天。”秦风笑了笑,解释道,“昨天你走后,我们全家紧急商量了一下,决定按新教的仪式给你们办个婚礼,哦,就是小型婚礼,没请几个人,就是我们在欧洲的一些亲戚朋友。嗯,虽然……你们不注册,但小妹以后也是你的妻子了,总不能让她太委屈,你说是吧?再说,我爸妈也能跟着高兴高兴。本来我们想打个电话征求一下你的意见,可你又没开机,所以我们就擅自决定了,你应该不会反对吧!”

听完秦风的话,我既感激,又为难。以前小雨有病,可以另当别论,现在小雨的病已经好了,秦氏家族还能做出这样的决定,他们可以说是仁至义尽了。可夭夭呢,她那么保守,怎么可能接受小雨呢!

见我眉头紧锁,一言不发。小雨看着我的眼睛道:“程东,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放心吧。我们明天就走,回去一起去求夭夭,她那么善良,又那么爱你,她一定会答应的!”

“要是……”

“实在不行,就象你以前说的,我们给她跪三天三夜,好不好!”

“这个……”

“你答应过我会让我做你的新娘的!”小雨拉着我的手,眼巴巴地望着我,脸上尽是哀求,模样惹怜至极。

“那……好吧,但明天一定要走!”

“嗯。”小雨羞羞地点了一下头,欣喜无限地投到了我怀里,我们深情相拥。

程东走了,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通道的尽头,我忽然觉得很累很疲惫,不为自己,是为了这个男人。前前后后四年半,快五年了,他已经三十六岁了。这么久了,他一直在感情的漩涡里浮沉着,折腾着,也追求着。看到他鬓边的几丝白发,我真的好心疼。他承受着内心的痛苦,世俗的骂名,亲人的不理解,但他的双眼仍是那么清澈,那么无悔。

他有错吗?不,没有。他在为自己的幸福追求着,也在为自己所爱的人追求着。人类代代繁衍和发展所肯定的那种奋勇,一直在他身上可贵的体现着,这是一个可爱的男人,更是一个值得爱的男人。幸福是靠双手争取的,成功是靠努力获得的。那种想靠可怜和同情把幸福套在身边的人,才真正无耻。

那个杨千慧,霸占了程东一生中最好的日子,却什么都没给他,他没从她身上获得一丝幸福。仅仅是靠着一丝最初的恩惠,她想留就留,想走就走;为rén • qī,却一连几年不考虑自己丈夫的感受;离婚了,她却恨不得把程东的心揪出来扯碎;临走了,还骗走程东一个孩子。一个女人,真正卑鄙得可以了!

我自己呢?我也有错。我以为自己会死,太在乎程东了,对他爱得太多了,也太过分了。我允许他有别的女人,甚至帮他安排别的女人,却从来没有考虑过别人的感受,包括程东。我得到的也够多了,如果说程东最好的时光被杨千慧抢走了,那么这几年的时光,却大部分都给了我。我真是有些自私了,程东说得对,我们欠夭夭太多了!

夭夭妹妹,姐姐对不起你,姐姐真的是无心的,求求你原谅他,快些回来吧!姐姐跟你一起爱他,姐姐跟他一起向你赎罪,一起把欠你的都还给你!

胡思乱想中,我全身无力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