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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买完种子和肥料,不想小妹又患了肺炎,为了给小妹治病,家里不仅花光了所剩不多的钱,除了一条狗,连鸡鸭都卖了,另外还欠了不少债。也是因此,我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拖欠了学费。而在R县那样的贫困农村,拖欠学费或长年干脆不交的现象比比皆是。

可我不同,我很不幸,因为我有一位当教导处主任的远亲林伯。他为显示自己讲原则,不偏向亲戚,差点没把我爸妈逼疯。万般无奈之下,我妈分出了部分种子,到集上去卖,幸好被我当时的班主任老师,也就是现在的村小学校长刘洪生碰到,问明了情况之后,把我妈劝了回来,并替我垫交了学费,家里才度过了难关。

卖出一块多钱的种子可能算不了什么,但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对于我家来说,可能意味着这一年的收成,下一年的收入,还有过年时小妹能不能穿上新衣服。我清楚地记得父亲唉声叹气,母亲抱着肺炎高烧的小妹偷抹着眼泪的情景。而这一切,皆是拜眼前的这位林伯所赐。

不过对林伯没有好感,和帮不帮学校毕竟是两回事,况且刘老师现在又是校长,我若因此拒绝伸出援助之手,那我不仅忘本,更显得下作了。

见我良久无语,林伯象想起什么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递给我道:“对了,小东,差点忘了,这是我来的时候,你爹给你写的条。”

我接过来一看,确是我爸的笔迹,上面只有一行字:小东,村小学要重建了,刘校长对咱家有恩,你要是有闲钱,就出些吧,省得人家说我们老程家人忘本。

我苦笑了一下,这条子肯定是林伯逼我爸写的,否则我爸一定会选择给我打电话。唉,条子政治都用在两父子身上了,真tā • mā • de中国特色。我把纸条折起收好,对望眼欲穿的林伯道:“这样吧,林伯,我出十一万,你看怎么样?”

林伯听后狂喜,连连道:“行,行,小东啊,你可真是、真是……”林伯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看了看他,又苦笑了一下。为什么我不直接出十三万呢,因为我做事有个原则,即使是帮助他人,也要留有余地。此外,学校那些说不清道不白的三角债我可以不管,但县教育局已经批了的钱,总不该我替他省了吧。

就这样,我记下了学校的帐号,并保证次日就打款,林伯终于欢天喜地地走了。虽然我对林伯极其不爽,但出于对长辈的尊重,更为了我父母在村里的面子,我还是给他买了一袋面和其他一些日常用品,又花一百五十块钱打了一辆出租车把他送了回去。

林伯使命完成,功成而退,自己又满载而归,高兴得呵呵直乐,嘴都瓢了。

四天后,我接到对我恩重如山的刘洪生校长的电话,他说继我的款后,县教育局的款也已基本到位,让我第二天回去参加新校开工奠基仪式,我当即表示拒绝。但他说,让我回去,不是为了虚名,而是为了学校那些孩子,他想让孩子们知道,只有努力学习才能做个好人,才能更多地帮助别人。无奈之下,我答应了。事隔多年,刘校长的大恩我尚未报答,他的话,我又怎么能拒绝呢?

次日一早,我独自驾车驶上还乡的路途。快出城的时候,手机响了,我一看,居然是谢竹缨,自从品脚那晚后,她就跟蒸发了似的,一个多星期没消息,现在居然大清早的打来电话,真是奇怪!我摇了摇头,接通了电话:“竹缨,一周多没见了,你还好吧,大清早的打电话,找我什么事儿?”

“嘻嘻,当然是好事儿喽?”

“呵呵,你能有什么好……”我一句话没说完,路旁忽然蹿出一个人,对着我的车子就冲了过来。

我吓了一跳,连忙踩住了刹车,再抬头仔细一看,差点没气吐血。

只见来人手里拿着电话,不停地挥舞着,兴奋无比,高叫着跑了过来。那身材、那样貌、那做派,活脱脱地一个泼辣大美女,不是谢竹缨还能是谁?

谢竹缨跑过来,打开车门就坐了进来,没等坐稳,就埋怨我道:“你怎么才过来,我都等了半天了!”

我悻悻收起了手机,回道:“你知道我干嘛去你就在这儿等我?”

“你不是回家参加村小学的奠基典礼吗?”谢竹缨得意地看着我。

“你怎么知道?”

“我是记者吗!”

“那你干嘛去?”

“当然是去做现场采访了!”

“这就是你刚刚在电话里说的好事?”我斜了她一眼问道。

“难道不是吗?我们撇开了你的大情人,又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这还不算好事?”

“你……唉!”

我叹了一口气,没再说话,起动了车子。事已至此,我总不能再把她撵下车去,而且即使我撵了她也不会下去,只好自认倒霉,听之任之了。

车子继续上路,我不理她,只顾开车。谢竹缨满不在乎,她时而左顾右盼,时而歪头笑吟吟地看着我。过了一会儿,她又打开了车顶窗,这样除了两个后车窗,所有的车窗都打开了,风呼喇喇地在车厢里吹着,她的长发四处飞散,常常会拂上我的脸。

我想起了去年在香港,小雨开着宝马车,我们沿滨海公路飞驰,她的长发也是这样拂着我的脸,我还记得她说的话,她说她喜欢她的长发在我的脸上肆意的撩拔,她说这样会让她真实地感觉到我的存在。

我心里涌起一种柔柔的情绪,忍不住去看身边的美女。刚转过头,发现她也在看着我,我忙转回头,咳了一声,开口道:“竹缨,这事,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谢竹缨盯着我,一脸促狭地道:“不装了?终于肯跟我说话啦?”

我气道:“你不想说就算了,没人稀罕!”

谢竹缨得意地笑了笑,转回头漫不经心地道:“没什么,是R县教育局的人通知我的。”

“这种小新闻,他们没必要惊动你谢大记者吧?”我没脸没皮,又跟她说话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在那些世俗人眼里,我们的关系……那么特殊,这次你又捐了那么多钱,为了巴结我,肯定会有人通知我的。”谢竹缨满不在乎地道。

“哦。……可是你怎么一个人去采访啊,这种情况一般不是都有一个采访车什么的吗?”

“切,采访就是那么一说呗,我就是去逛逛,再说你这个人又一向不喜欢出名。”说着话,谢竹缨瞥了我一眼。

“……嗯,那倒是。”谢竹缨这句话的后半部让我觉得很受用,我确实是一个淡泊名利的人。

“对了,程东,这次到你家乡,你带我好好逛逛吧?”谢竹缨歪着头,一脸的童心未泯。

我笑道:“我们俩家乡离得又不远,又都是农村,应该差不多吧,有什么可逛的?”

“那不一样哦,我很想看看你从小长大的地方的!”谢竹缨歪头看着我,很认真地道。

“那好,如果时间宽裕,我一定带你好好逛逛。”我豪情满怀了。

“OK,就这么说定了,不许耍赖喔,有机会……我也会带你到我家乡走走的。”

“呵呵,好啊,那我等着。”我随便答了一句。

就这样,二人间的气氛重新融洽了起来,上车前小小的不愉快一扫而光了。我们说说笑笑,两小时一掠而过,有美女陪着说话,比一个人开闷车强多了。

车子停在我家门前,谢竹缨下车拉住我道:“真糟糕,程东,我第一次去你家,这样空着手不太好吧,不如你陪我先到附近买点什么?”

我心中暗笑,又不是新媳妇初登门,有什么不好的。不过除了千慧,她还真是唯一被我带回家的女人,连夭夭和小雨都没这殊荣呢!

我笑道:“没关系,我父母都实在人,不在意这一套的,你别太见外了。”

“哦,那好吧。”

谢竹缨听我这样一说,点了点头,跟在我身后进了院门。

我爸妈听狗叫,又从窗子里看到了我,乐呵呵地从屋子里迎了出来,但见到我身后的大美女,立刻双双愣住了。我忙介绍道:“爸、妈,你们别奇怪,这是电视台的谢记者,跟我一起回来的,准备到咱村小学采访采访。时间还早,我领她先到咱家坐坐。”

谢竹缨看了看我父母,鼓足勇气走上前,背着手鞠了一躬,道:“大妈大伯,你们好,打扰你们了。”看得出,谢竹缨很拘谨。

“哦,知道知道,电视上见过,哎呀,原来是……快屋里坐!”我妈率先反应了过来。随后我爸也点了下头,谢竹缨笑了笑,四人一起进屋了。

我妈端茶倒水好顿忙活,谢竹缨不停地客气,最后也帮着忙活了一番,四人才坐定。我爸抽着卷烟不说话,我妈一双眼狐疑地在我和谢竹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谢竹缨低着头,小脸红扑扑地,也不敢说话。

我见气氛比较尴尬,咳了一声,道:“爸、妈,咱们村小学重建的事怎么样了?”

听我一说,我妈的注意力转移了过来,心疼地对我道:“小东啊,听说你出了十一万块钱,是真的吗?”

“……嗯,是真的。”

“可你哪来那么多钱?”我妈问。

“妈,你不用担心了,我现在有。”

“可咱家……又不亏他们什么,你为啥拿这么多呀?”

我妈虽善良,可还是很心疼钱,这也难怪,十一万块钱,她妈这辈子别说花过,都没见过。这几年,我前前后后加起来也能给他们六万来块钱,可除了为小妹结婚花了一部分,她基本没动,都给未来的孙子攒着呢。现在见我一出手就拿了十一万之多,她岂能不埋怨我!

听我妈一说,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爸开口了:“拿都拿完了,你还提它干啥?小东做得对,我们老程家世世代代,从不欠人情,这次还清了,以后活着心里也舒坦。”

我妈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脸上的表情多少有些戚戚然。看来和我一样,林伯当年给我家带来的惨痛经历,在他们心里,也都打下了深深的烙印。

随后我妈回过神,又开始照例拿一些老生常谈的话向谢竹缨发问。

“瞧这姑娘,长得就是俊!家哪的呀?”

“XX村的,和程东……算是老乡呢。”

“是吗!那今年多大了?”

“二十七,嗯,周岁。”谢竹缨脸又红了。

“哦,二十八了,那你家孩子……该不小了吧?”

“还……没有呢。”谢竹缨脸更红了。

“哦,那婆家是哪的呀?”

“婆家……也……没有呢。”谢竹缨脸红得更甚至,低头怯怯地瞥了我一眼。

我没看她,暗自苦笑了一下。

“唉,你们这些姑娘,都这么大了,还不多想想自己的终生大事,爹娘心里该多着急啊!咱家小慧也是的,今年都三十了,还没让我抱孙子,现在又跑到外国去了,真让人操心。”一听谢竹缨还没有婆家,我妈开始发牢骚了。

谢竹缨被我妈问得又羞又窘,又当着我的面撒大谎,说自己没婆家,一张脸红得跟烂西瓜瓤似的,两手不停地揪着衣角,头一下都不敢抬了。而且她这个样子,把我也搞得不自然起来了。

看着谢竹缨羞涩不堪、扭扭捏捏的样子,我妈又疑惑起来,一双眼不住地打量着我。我爸却好象什么也没看见一样,只是不停地喷云吐雾。但我知道,自从上次五一回家,我爸就已经看出我和千慧有不对的苗头了,否则他也不会对我说出“婚姻如鞋子”那番话。

我有点后悔把谢竹缨带家里来了。我本想自己问心无愧,带她来也不见得就怎么样,可现在看来,我爸妈,尤其是我妈,怕是认定我们之间有什么事儿了。

谢竹缨有点吃不住了,开始拿眼角偷偷地瞥向我。我暗自叹息了一下,咳了一声,道:“爸、妈,时间不早了,我们要去村小学了。”

言罢我站起身,谢竹缨也如获重释地站了起来。

“小东,等一会儿。”我妈忽然站起身,对我正色道,“你跟我来一下。”

“妈,什么事呀?”我奇道。

我妈看了看谢竹缨,对我道:“小雪结婚时的像片都洗出来了,你先过来看看再走吧。”说完不等我回话,径直走进了偏岔的小屋。

我叹了一口气,对谢竹缨点了点头,无奈跟了进去。

我刚进屋,我妈就一把拽住了我,厉声问道:“小东,你跟妈说实话,那个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回道:“妈,你想哪去了,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她是电视台记者,你在电视上不也看过她吗?她跟我……没什么关系,就是一朋友。”

我妈盯着我的眼睛,道:“别唬弄妈!妈可是过来人,什么看不明白?那姑娘那样一看就对你……”

“妈!她那样还不是怨你。”我打断我妈的话,道,“你也不想想,人家还是一姑娘呢,你就跟人家说什么生孩子,什么婆家的,人家能不害羞吗?”

“真的是这样?你真的跟她没事?”我妈看着我,眼珠转了转,心里有些动摇了。

“真的。”我异常肯定地道。

我妈松了口气,道:“小东啊,不是妈多心,小慧现在不在家,你可千万不能做出对不起她的事呀!咱家都是本份人,你要是敢败坏了门风,做出出格的事,妈和你爸这张老脸,可就没处放了,懂吗?”

听了妈的话,我心里极度不是滋味,我三十多岁的人了,还老让妈操心。我暗叹了一声,抬头道:“妈,你就放心吧,我不会的。”

我妈看着我,脸上重新绽出了慈爱的笑容,对我道:“小东,你从小就是听话的孩子,妈信你。你记住,要老老实实在家等小慧回来,千万不要跑到外面胡来,妈晚抱几天孙子没什么,只要你们小两口能过好就行。”

我难受得直想哭,忙道:“嗯,我知道,妈。我们要去村小学了,要不该晚了,刘老师还等着我们呢!”

我妈点了点头,松开手,又和我一起回到堂屋。我和谢竹缨一起跟爸妈打了个招呼,就出了门。爸妈将我们送出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