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不到150页的著作,像一个发出笑声的恶魔,带着令人愉快而又可怕的语气,可以说是一本非常特别的书,这本书在短短数日里写成,以至我不愿说出所费的时间。没有一本书的内容比这本书更丰富,更富于独立性,更富于破坏性,也怀有敌意。如果有人想要约略知道,在我之前,一切事物是如何本末倒置的话,他就可以从阅读这本书开始。本书封面上所说的“偶像”,就是向来被称为真理的一切东西。“偶像的黄昏”,用一般的英语来说,就是指旧的真理接近尾声了。
没有任何实在,没有任何“观念性”不曾在本书中接触到(接触!好一个谨慎的委婉说法!)。不但接触到那些永恒偶像,而且接触到那些最近的偶像,也就是那些最衰老的偶像,例如,现代观念。
一阵强风在林中吹过,到处有果子,真理,落在地上。这里有过多的收获,就像丰收的秋天一样,你被那些真理绊倒,甚至有些真理被你踏死,因为它们太多了。但是,你所抓住的那些东西,不再可疑,它们都是具有决定性的。只有我才握有真理的标准:我是唯一的裁决者。似乎在我身上产生了第二意识,似乎我的“意志”投射了一道光线,在那一直走了数世纪的下坡路上。
所谓下坡路,那是过去所谓走向“真理”的道路。一切愚昧的冲动,“最朦胧的希望”,都告终了。严格地说,在我之前,没有人知道真正的道路,没有人知道上坡的道路。只有在我之后,人们才能够再度发现希望、生命事业和走向文化的途径,我就是这条路上快乐的先锋。正因为这个理由,我也是一个天定命运。
在我完成这本著作不久,我就带着一种无与伦比的伟大光荣之感去从事“对一切价值重新估价”的艰巨工作。该书的前言诞生于1888年9月3日。那天,当我写完了前言以后,我走进清晨的空气中,上恩加丁山谷把最美的阳光展现在我的眼前,来迎接我,晴朗,色彩闪烁,同时,北国冰雪与南国温煦之间的万象杂陈。
由于洪水的阻延,一直到9月20日,我才离开西尔斯·马利亚,因此,最后我是这个美妙地方的唯一游客,由于我的感激而给予这个地方一个不朽的名字。在经历一个充满意外事件的旅行以后,9月21日的下午,我到达了都灵。上面所说的意外事件,其中包括一次去科莫湖间不容发的死里逃生,当我在深夜抵达科莫湖时,那里正在涨水。
都灵,这个唯一适合我的地方,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定居在那里了。我住在那幢春天期间曾经住过的同一公寓,这栋公寓坐落在维阿·阿尔伯特路三段六号,对面是巨大的柏拉佐·卡瑞那诺,维多利奥·伊曼纽就是在这栋公寓里出生;卡罗·阿尔伯特广场以及越过广场以外的终篇乡野丘陵,可以一览无遗。
我毫不犹疑地,没有让我的心片刻驰骋,很快就回到我的著作:只剩下最后一部分没有写好。9月30日,一个伟大胜利的日子,也是我创造的第七天,我悠闲漫步在波河岸边。就在这一天,我写好了《偶像的黄昏》的前言,我从来没有体验过这样一个秋天:也从来没有想象下述的东西是可能的,一幅无限展开的劳伦的风景画,每天都是无限的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