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坤宇静静注视着逻卓的背影走远,直至肉眼再也看不见,这才转过头重新看向宇文信。
“我这次下山去阿尔若草原深处接逻卓回堃岭雪山,沿途见到不少异象。
关于这些,师兄难道就没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吗?”
宇文信闻言凉凉的掀了掀眼皮,淡淡道:
“哦?不知此时此刻,薛师弟又是以何等身份来质问我的?
是‘剑仙冢不二城的城主大人?还是三大祗仙玄境高手之一的‘乾坤剑仙?亦或是我的同门师弟?”
薛坤宇目视着他,一字一句缓缓说道:
“师兄,你我是同门师兄弟不假。但我同样亦是不二城的城主,肩挑着‘剑仙冢成千上百条弟子的前程性命。
当年,自我从师父的手中接过不二城城主令牌那日起,我便暗中立誓会与你守望相助,更要庇护这整座不二城上下老小安然。
堃岭雪山毗邻广陵城,亦与阿尔若草原唇齿相依。
若是有什么军国动作,于公于私师兄都不应瞒我——你我,从来都不是仇人。”
谁知宇文信听了薛坤宇这段肺腑之言,眼底竟闪过一抹玩味之色。
他神色好奇的打量着薛坤宇格外肃穆的神情,却突然说了一句让“乾坤剑仙”甚至都觉得莫名其妙的话。
“薛坤宇,我记得你与‘千岁剑仙交情匪浅罢?”
看到薛坤宇莫名不解的神色,宇文信微微摇了摇头,嗤笑一声道:
“我记得昔年她问鼎天下第一剑、破境入祗仙时,尽管你还在闭关之中,听闻这个消息亦第一时间叮嘱你的大弟子方夺不远千里,去昭歌城送去一坛美酒以贺——还真是礼轻情意重啊!
就是不知道‘千岁剑仙坐拥着天下第一门派神台宫和南朝天宸皇室无数奇珍异宝,能否看得上师兄你那寒酸的薄酒馈赠。”
薛坤宇眉心微皱,不知他为何突然提起这个。
“师兄,我与‘千岁剑仙只是君子之交,亦多年不曾会面,并非如你所......”
宇文信哈哈一笑,扬手打断了他。
“师弟,我也并不曾说你们有什么旁的特别私交,你又何须如此紧张?
看来你们之间的交情确实非常‘君子啊,以至于她月前人来了北朝邯庸,竟都不曾与你打过招呼。”
薛坤宇定定抬眸看了他一眼,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宇文信一看他的表情便笑了。
“怎么,师弟是以为我在信口开河诓骗于你?”
薛坤宇并未就这个问题多作纠结,只是言简意赅一针见血,十分冷静的问道:
“你突然在此时提及‘千岁剑仙,莫非近一段时间阿尔若草原上兵马异动,是宇文部针对‘千岁剑仙的伎俩?”
宇文信笑吟吟的看着他。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薛坤宇目色冷凝认真。
“师兄,即便月前‘千岁剑仙来了北朝,也不能证明什么。
她为人素来洒脱不羁,喜爱游历,不耐拘束,也乐于挑战天下四境的极端风貌。
‘千岁剑仙哪怕来到北地,也绝无对邯庸皇朝的丝毫恶意,你大可不必如此提防于她。”
宇文信笑了。
“你想多了罢?我可并未说过,宇文部近来加强骑兵训练与‘千岁剑仙有什么相干。”
薛坤宇缓缓说道:“师兄,我并没有耐心与你打哑谜。
此事绝非无足轻重之小事,亦不能等闲视之为玩笑。”
他见宇文信不以为意的模样,不紧皱紧了眉峰看着他继续正色道:
“此时正值我们北朝邯庸冬季,牛羊都因寒冷聚在一处取暖不爱动弹,本也不是草原上的勇士们妄动兵马的时候。
更何况,如今南北局势平缓,于国于百姓而言,都是大有裨益之事,宇文部不该率先挑起争端。”
宇文信闻言高高挑起眉梢,嗤了一声道:
“我们挑起什么争端了?宇文部的勇士们在自己的草场上纵马练习弓箭马术,碍着旁人何事?又碍着你薛城主何事?”
薛坤宇几乎被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气笑了,但他还是忍耐住了性子,好声好气劝道:
“师兄,你我二人都不是愚人,正如我先前所言,我也绝非你的敌人,你犯不上跟我绕这种‘迷魂阵。
宇文部妄动兵马之事,你不会以为只有我发现了罢?
只怕如今广陵城的皇庭和其他三十五部亦有所耳闻!”
他说到此处,心底难免有些怨言。
薛坤宇实在不明白,为何宇文部要在北地牧民们本就生活十分艰难的严冬时节,行这多行不义之举。
但是有一点是显而易见的,那就是尽管宇文信只是邢亲王帐的世子、而非宇文部大亲王宇文郁的儿子,但是在大亲王无嫡子更无世子的前提下,宇文部的任何大事决断上,大亲王绝对不过越过他这位能给宇文部撑腰的“孤狼剑仙”去!
所以他宇文信分明什么都知道,也什么都明白,却在这里跟他装糊涂。
薛坤宇此时的表情十分严肃,半点玩笑之意都没有。
当然,他平时也不是一个喜欢玩笑的人。
只见他神色肃穆道:“如今南北早已通商,这事儿或早或晚会传回南朝天宸。
师兄,你可曾想过若是‘千岁剑仙和‘神台祭司听闻北朝骑兵异动,会作何感想?
你此举分明是将南北朝局架在火上烤!这后果......”
谁知宇文信却扬手再次打断了他。
“后果?薛坤宇,不妨坦白告诉你,我们宇文部既然敢做,便承担得起这个后果!”
薛坤宇淡淡瞥了他一眼,只是那眼底却隐约已经带了一丝火气。
——哪怕是泥菩萨,尚且还有三分火气,更何况他薛坤宇!
他的眼神终于彻底冷了下来,如同此时户外腊月严寒下的北地疾风。
“哦?原来师兄已找回了当年在年仅十三岁的‘千岁剑仙面前丢失的自信。
信心满满于你们宇文部、乃至于我们整个北朝武林,足以抵挡住‘千岁剑仙符景词和‘神台祭司南墟两位祗仙玄境绝世高手联手之下的滔天怒火?”
被戳破当年在盛年之中却惨败给了年仅豆蔻的小姑娘,宇文信脸上自然挂不住了,难免有些青白交加。
其实薛坤宇为人温吞和缓,乍一看就像一个酸秀才或是账房先生,鲜少有脾气如此鲜明刻薄的时候。
此时此刻他言语如此犀利,也是被宇文信和宇文部这股不知死活、兴许还会拖累北朝无辜百姓的疯狂举动气得狠了,这才十分罕见的说话难听了些。
宇文信胸口起伏,显然是被薛坤宇这个平时从不敢与他正面交锋对峙的师弟如此强硬的一面气着了。
他恼羞成怒之下,桀骜不驯且口无遮拦的那一面难免忍耐不住了,脱口而出道:
“师弟倒是也不用如此操心!除非我们北朝的铁骑踏破昭歌城,将符氏小儿推下皇位改朝换代,否则神台宫大祭司南墟从不理会江湖和庙堂之事!
至于‘千岁剑仙符景词——呵呵,那师弟你就更不必担心了。”
薛坤宇听到他话里有话,不禁下意识问:
“......你这是什么意思?”
宇文信冷笑一声,目光凉凉的看着他。
“我的意思是,一个内力尽失、一身痼疾重伤难愈的‘千岁剑仙,根本不足为虑。
——她也再护不住南朝天宸那群软弱可欺、虚伪作势的‘两脚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