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岁的圣王人境其实并不多见,放在整个南朝天宸那都是屈指可数的高手。
路伤雀虽然出身低微,曾是浔阳谢氏的家奴出身,但他却早就被天宸公主赋予了自由之身。
如今他的旧主天宸公主又成为了当今世上唯一的“剑仙”,与其师兄“神台祭司”南墟、东临城“破海刀仙”李凭栏并称为当世三大祗仙玄境高手——这样硬核的关系,谁还敢拿他过去曾是家奴的卑贱出身来说事?
“千岁剑仙”的剑侍,是何等荣耀光鲜?
别说路伤雀如今已是自由身的剑侍,就算是被“剑仙”握着卖身契的剑奴,也绝对算不上是什么羞于启齿的事儿。
——当然,“千岁剑仙”并不娇贵,也自幼没有呼奴唤婢的习惯,多年来身边似乎除了影子一般的剑侍路大人之外,从不需要奴仆近身照料伺候。
再加上路伤雀人品持重,为人沉稳,长得也不赖。会被一些世家门阀当做极具潜力的青年才俊来投资,这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符景词见路伤雀居然还被打趣的不好意思了,当即啧啧称奇,不可思议的看着他道:
“小鸟儿,这有什么好难为情的?你都二十二岁了,早就该说一门亲事了,旁的男子在你这般年纪孩子都会抓着小木剑满地跑了,莫非你还打算像南墟那般当个清冷不羁、终生不婚不娶的神官?”
原来,还有荷包呢?
是的,神台宫的神官们其实大多都是可以婚娶的,这并不犯毛病——只有大祭司除外。
分明自己都是懵懵懂懂半大的孩子。
她是如此的喜欢热闹,又是如此的喜欢那些市井俗气又平庸的家长里短。
“呃”
当然了,谈婚论嫁这种大人之间的对话,橙徽小朋友实在是参与不进来,也没人带他“玩”。
橙徽当即肯定的点了点头,承认他家神女说的没错。
“三岁怎么了?”
“哪里不好啦?”
“——我们情同手足,自然是一家人没错啦!”
哪怕最初时无法接受,日后也总要去接受的,这个过程不论金枝玉叶、还是贩夫走卒,无人可以幸免。
符景词满眼透光。
因为大祭司一旦成亲婚娶,心有杂念,那么最具玄学、能占卜预知未来某个片段的占卜先知之术,便极有可能出现偏差,不再灵验。
不对!
奈何她这一生中绝大多数时间,不是在那清冷孤寂的神台宫高塔神殿之中,便是在雪山荒漠巨浪险境之地,鲜少能看到人烟和同龄人。以至于她虽然出身显贵、天资卓绝,但是那些寻常之人触手可及的平淡,反而却成了她可望不可即的稀罕物件。
就像她的授业恩师凤止大祭司,就像曾将她举过头顶的外祖父和舅舅们,就像她的母后谢皖。
所以,神台宫历代大祭司,几乎都是终生侍奉神明,占星卜卦,从未嫁娶。
“你不要成婚?为什么啊小鸟儿?我记得小时我们
——既然如此,成了婚便是有了自己的夫人,将来还会有自己的子女,那不就有家人啦?怎么,你变卦啦?”
符景词不以为然。
其实,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他家殿下的性情,她本就是一个骨子里极爱热闹和烟火人气的小姑娘。
路伤雀面色平静,很好脾气的答道,“臣如今早已找到了家人,殿下您就是臣的家人。说亲成婚,不急在一时。”
当时她远远路过、离得甚远,也并不想打探路伤雀的私事,所以一瞟之下看的不很真切,只依稀看到了一方递送的锦帕。
不是,她十四怎么了?
再说她的家人就很多啊,有小鸟儿,有母后弟弟、外祖父和舅舅们,还有师父和南墟,甚至还有她父皇!
可是小鸟儿呢,除了她之外便再没旁的家人了,多孤单啊!
万一有一天她死了呢,那小鸟儿岂不就是一个家人都没有了?
符景词一时没有管住嘴,下意识便把心中所想吐露出来了。
符景词呆愣愣的看着在她面前从来都没什么脾气的老实人,这次居然发了这么大的火,一时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搔了搔头,先是表达了对路伤雀的想法的肯定。
符景词呆了呆,一时之间居然有些无言以对。
千岁剑仙先是看了看路伤雀转眼就消失不见的身影,然后扭头怔忪看着一脸沉默仰头望着她的少年小道童橙徽。
“我自幼过目不忘,懂事以后记得的事情可多着呢,别想蒙我!再说了,我那时候虽还小,你那时可也不算小了。”
这话倒是没错。
“.殿下。”
符景词瞠目结舌。
她再次抓到了重点,重点是那些全部都被他退回去了啊!
于是,他若有所思的左边歪头看看神女,右边再歪头看看路伤雀,眼观鼻鼻观眼的乖乖当起了锯嘴的葫芦,知情识趣的不说话了。
“怎、怎么了啊,我说的都是实话嘛。是人,就总是会死的。”
然后转身便大步离去。
然后,她又试图了解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路伤雀面无表情的看着少女,一时之间哭笑不得。
符景词皱眉不解。
——十一岁确实不算小了,他都是“大人”了。这么看来当年路大哥也是“大人”了,说出的话该算话。
虽说武道境界高的高手,若能寿终正寝,寿数会远远高于寻常普通之人。但千百年来的武道高手,能寿终正寝的却寥寥无几。
“殿下.那时候您好像才三岁.”
在他心里,主子就是家人,甚至可以说是“家长”。
路伤雀无奈的看着面前兴致勃勃,眼睛放光的少女。
符景词三岁稚龄初入神台宫的
于是,他十分坦率的回答:
“殿下,臣并不打算说亲成婚,也并没有收下那几个小郎君家中闺秀的锦帕和荷包。”
哦豁?
剑侍大人虎虎生风的背影此时都透着一股生人莫近、闲杂退避的怨气和怒意,好像生怕自己走的慢了一步,会忍不住对她出言不敬、冒犯恩主似得。
路伤雀十分干脆利落且坦诚的回答,“不好。而且,恕臣直言,殿下您才十四岁。”
虽然说神台宫大祭司的占卜术是以消耗寿数为代价,用多了是会折寿的,但是一个不甚精通占卜术的大祭司,又算什么大祭司呢?怎还堪当天宸知天命的大国师。
她家小鸟儿可还从来没有用过这么震惊恼怒的眼神看过她,以至于从小到大都是“山大王”一般无法无天、不可一世的天宸公主殿下,险些呐呐不敢言。
还有那么一星半点的委屈。
她又有什么例外?
路伤雀定定看了她一瞬,从咬紧的牙关里蹦出一句,“殿下不过十四岁,谈及生死,大不吉利,今后请不必再说。”
日前在他被借着公务之职的便利、替家中姊妹送他荷包锦帕的几个禁军小郎君拦下时,他分明记得周围没有旁人,却不料还是被他家殿下撞见了。
谁知路伤雀居然生气了.
他那张一向都没什么过多表情的脸上刹那间铁青一片,仿佛浸透了炽热怒火的眸子猛地射向她,吓了符景词一跳,几乎有种想要落荒而逃的本能!
“可是吧,我觉得说亲成婚是另一码事呀!就算你成了婚有了自己的爱妻爱子,我们也依旧是家人,还会再多一些人一起爱你,这样不好吗?”
“我、我也没说什么吧,他居然这么生气的?”
气到拔腿就走,连今天的夜宴都不陪她参加了?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老实人难得一次生起气来,还真挺骇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