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慈低垂着头，闻言浑身一凛。
白天萧无玉自行掰折手指，说要诬陷他时，他就知道，他定然会被陛下责罚。
可现在她居然会为他求情，不禁有几分诧异。
萧无玉留意着他的反应，继续道：
“杜太医医术高明，如今我退了高热，也多亏了他。”
萧玄珀将信将疑，问道：
“那你的手指是怎么回事？”
萧无玉抬了抬手腕，将锁链甩得叮咛作响。
“拜这东西所赐。”
“我想喝水，结果不小心从床上摔了下来，拇指恰好卡在里面，就折了。”
萧玄珀面上划过一丝愧疚，朝杜慈一挥手。
“你先下去。”
等人走了，他才同萧无玉继续道：
“是我没安排好，既然你唤了云枝来伺候，那就留着她吧。”
“那我还得谢谢你是吗？”
萧玄珀紧咬着牙龈，攥了攥拳，又陡然松开。
三两步走到近前，将萧无玉一把打横抱了起来。
“你做什么？！”
“放开我！”
萧玄珀没有理会她的挣扎，将她放回床榻上。
“姐姐，我现在长大了，可以保护你，为你遮风挡雨。你忘了那个人，安安心心待在辰国，留在我身边。”
萧无玉别开脸，“遮风挡雨？在这个节骨眼你要让陆家下狱，他日漠北军趁机长驱直入，这就是你说的遮风挡雨？”
萧玄珀敛了眉眼，“你想要别的我都可以答应你，但这件事我不会让步，陆家，我一定会除掉。”
“小九，你能不能不要执迷不悟！”
他提高了声量反驳，“我就不信没有陆家，辰国就能垮了吗？！”
“陆家几人身居要职，牵扯着朝堂上下多少事务，这几年鞠躬尽瘁，忠心耿耿，无罪而被罚下狱，你让其余百官如何看待帝王家？！仅凭猜忌就拿陆家开刀，你要如何服众？！”
“忠心？那陆听寒为何背叛了你？！”
“你还有脸说？若不是你用陆梦榆要挟，他明知事后会被我记恨又怎会铤而走险！”
萧玄珀后退半步，气得满眼通红。
“你果然对陆听寒那厮有所偏爱！”
“我就知道，你从来都看不上我，就喜欢那些好卖弄本事的青年才俊是吧？我这个资质平平的弟弟，在你看来就不配当这个皇帝！要不是萧家人都死光了，那龙椅哪轮得到我来坐！”
他发泄似的怒吼一通，随后，勾了勾嘴角，露出阴鸷薄凉的神色。
萧无玉心头蹙然一惊，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你越是要保他，我便越想杀他！”
说罢，“哐当”一声重响，萧玄珀摔门而出，
“小九！”
萧无玉想追上去，可锁链将她禁锢着，再次摔在了地上。
杜慈急匆匆赶进来，将她扶回去。
“公主，您现在需要静养，不宜动怒。”
她颓丧地仰靠着，嗤笑出声。
“不宜动怒？”
“怎么？我这不人不鬼的样子，被像宠物一样拘着，还想让我有多开心？”
杜慈好言相劝，“只要您不违逆陛下，可能过不了多久，他就不会再关着您了。”
“杜太医，我该谢谢你的好心？”
杜慈垂头拱手，“微臣不敢。”
萧无玉只是抬头望向帐顶，目光一片虚无。
“你有什么不敢的，你不是他的人吗？若有一日他要让你给我灌毒，你一样会照做。”
杜慈瞬间跪倒在地，“陛下绝不会这么做！”
萧无玉没接话，只是转过头，定定看着他。
他阖动着嘴角，想了想，说道：“方才，谢谢公主。”
萧无玉维持着姿势，继续问道：“谢我什么？”
“谢公主替微臣求情。”
“我不过实话实说而已，手指本就是我自己弄断的。”
杜慈抬眸，有些不解。
“可白天那时，公主不是还......”
“就当我是心情不好发泄，任谁被这样锁着，不出多少时日，恐怕都会变得疯疯癫癫吧。我没想把你怎么样，不用这么看着我。”
她无奈地笑了笑，“起来吧，地板跪着不硬吗？”
杜慈还呆愣着，萧无玉催促道：“要让我这个病号扶你起来？”
“不......不用。”
他这才站起身，重新替萧无玉把了脉。
“高热虽然退了，但是旧伤未愈，身体很虚，要悉心调理才是。微臣开几个进补的方子，”
萧无玉点点头，神情有些疲惫。
“公主做噩梦了？”
她皱了皱眉，“你怎么知道？”
杜慈犹豫着开口，“臣候在偏殿，听到了......一些声音。”
那时她撕心裂肺的呼喊声穿透墙壁，灌入他的耳朵，想不听见也难。
萧无玉没想到连他都能听到，那殿外那些侍卫恐怕也听到了，是不是用不了多久，长公主得了失心疯的消息就能不胫而走，传得人尽皆知。
他试探着问，“公主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杜太医还兼职心理疏导？敢窥探主子的秘密，我看你胆子不小。”
杜慈边写着方子边同她答道：“臣之前，曾给在那次渊人作乱中的伤员治过伤。那时火药爆炸后的场景太过血腥，不少百姓和兵士目睹了身边的人被炸成血肉模糊的惨样，都会出现不同程度的创伤后遗症。”
“表现出来，便是时有神情恍惚呆滞，尤其夜里会噩梦缠身，长此以往，身体和精神越来越差，若不能及时走出来，贻害无穷。”
闻言，萧无玉颇有些好奇。
“你之前不是在太医院当值吧？”
杜慈点头，“臣本是在隋州行医，那时正好进京探望师父。可惜，他也在那场动乱中丧了命。之后，臣便留在京城，将师父的医馆继续经营下去。后来有一次偶遇了陛下，才被他召进宫侍奉。”
萧无玉顿了顿，眉眼透着一股哀伤，“你师父的事，抱歉。”
杜慈摇头，“是公主救了辰国，我......百姓们都会记得。”
“你把这些同我说，不怕陛下怪罪你？”
“也不是什么秘密，公主若想知道臣的底细，随意一查便知。”
萧无玉挑了挑眉，“所以，你为何要同我说这些？就因为我方才给你求了情？”
杜慈正色道：“臣只是希望，不要再让战火席卷这片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