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无玉做了一个梦。
漫天雪地里,那个熟悉的墨色身影朝她渐渐走近,扑朔朔的雪花夹杂着绯色寒梅落在他的肩头,沾染满身余香。
他低头轻唤:“卿卿。”
她无意识地伸出手,环住他的脖子,低声呢喃。
“你......来了......”
男人小心翼翼将她地抱在怀中,天青色的衣摆被冷风撩起一角,和她的白狐裘纠缠在一起。
亭外,顾承昭脚步凝滞,于苍茫雪地间茕茕孑立,心却比凛冽寒冬还要死寂。
漆黑墨瞳里,倒映着那二人相拥的身影。
陆听寒方才唤的那声卿卿,还在耳膜处振聋发聩。
而她就这么毫无防备,甚至是自然而然地朝他伸出了手。
她在梦里,都还能同陆听寒这般......亲昵。
顾承昭胸膛起伏,攥紧的指甲在掌心划出狰狞血痕,只觉得心脏被狠狠剜了一刀,血还没滴下来,就被这漫天大雪冰冻三尺。
陆听寒顺势低下头,凑近她的耳畔,从亭外的角度看,他便是在,亲吻她。
顾承昭深吸一口气,终于忍无可忍,疾步朝亭中走去,而陆听寒好似现在才觉察到有人来了,抱着萧无玉徐徐转过身。
对上顾承昭溢满愤怒的赤红双目,他状似吃惊的眨了眨眼,随后,噙起一丝浅笑。
“晟国陛下远道而来,恕臣有失远迎。”
“不过,玉儿现在需要休息,您请自便。”
说罢,便抱着怀中女子,同顾承昭擦身而过。
方才她饮的茶中,加了些安神的东西,她才能睡得如此沉。
从顾承昭入关开始,直到今日抵达玉澜别院,皆有暗线禀报,每一步的时间都被他算得恰到好处,为的就是,让顾承昭亲眼看见自己同她亲密的举动。
顾承昭错身一步,挡住他的去路,嗓音由于连夜赶路,带着些低沉的沙哑。
“放开她。”
陆听寒冷哼一声,斜睨一眼,神色颇为轻蔑。
“你以为,这是在晟国?可以对她为所为欲?”
顾承昭伸出的手臂蹙然停顿在半空,那句“为所欲为”让他顷刻间失了方寸。
“她刚刚才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白日里也需要静养,陛下不会连这都不能体谅吧?”
“当然了,她能有如今这副造化,可都是拜您所赐。怎么?还觉得她伤得不够深死得不够快,要来再添把火?”
顾承昭还来不及开口,陆听寒这连珠炮似的诘问让他陡然陷入被动。
他死死咬着牙关,却连一句辩解和开脱的言辞都说不出口,因为陆听寒所言的字字句句,皆是真相。
她这从身到心的伤痕,都出自他手。
他死一万次,恐怕都难以赎罪。
陆听寒的左肩狠狠撞向他的肩膀,他竟一个不稳,踉跄了半步,眼睁睁看着她安静地躺在那人怀里,从他身边离开。
陆听寒将萧无玉安置回房中,拨了拨炉里的炭火,确认室内的温度适宜,替她掖好被角,才起身关上门退出来。
顾承昭一路跟在后面,现在失了魂似的站在门外,眼底一片凉薄。
陆听寒神色冷淡,平日里温润的眉眼此刻却带着十分的凌厉。
“那退婚书,陛下可收到了?”
顾承昭抬手抚上胸口,那卷让他读一遍就能吐一口血沫的布帛,此刻就冷冰冰地贴在衣襟中。
他横眉冷对,一把拂开陆听寒就要推门进去。
“让开。这是我和她的事!”
陆听寒嗤笑一声,身姿岿然不动。
顾承昭恼羞成怒,一把攥住陆听寒的衣襟,另一只手在衣袖下握成拳,指骨关节拧得咔咔作响。
陆听寒直视他的双眼,逼问道:
“她既已亲手写了退婚书,便是要与你恩断义绝,她不追究你的过错,就是想忘记那段痛苦的记忆,你却还千里迢迢来招惹她,顾承昭,你凭什么?!”
男人眉目间染上痛色,攥住他衣领的手骤然一松,陆听寒扫开他的手,正了正衣衫的褶皱。
“陛下您日理万机,何必来叨扰她养病休息,难道你觉得她见了你,会心生愉悦,忘记曾经那些伤害,轻易便能与你重修旧好?”
陆听寒逼近半步,语气带着威胁,“你既做了伤害她的事,又有何面目见她。”
顾承昭颓然垂下手,眼尾那抹赤红越来越浓。
“她在晟国的事,你全都知晓?”
陆听寒长眉一挑。
“自然,我们向来无话不谈。连她去晟国这一遭,亦是我替她遮掩。再到别院养病,动刀取碎片,我都寸步不离。”
“而你呢,享受着她的付出,送些无关痛痒的礼物,一句忘了,就能当做无事发生?”
“顾承昭,是你先负她。”
男人眼底的悲戚再次溢出眼眶,沙哑的嗓音在回廊下飘荡。
“我只想,见她一面。”
陆听寒仍是没有挪动半步。
“你放心,我不会吵醒她,只看一眼,我便会走。”
陆听寒静默片刻,才往旁侧了身,顾承昭伸手推开门,一步步走向内室。
在他的记忆里,他们已经将近一年没见。
萧无玉安静地躺在榻上,方才在亭中裹着狐裘看不分明,现在临近一看,她竟已消瘦成这般模样,白皙薄透的肌肤仿佛一碰就会破碎一般。
他轻轻坐在床边,目光一动不动地攫住她的身影。
“卿卿,我来看你了。”
“不过,你可能并不想看见我。”
他用手指一点一滴描摹着她的轮廓,流连忘返,带着依依不舍的深思眷恋。
最后,将那腰间枚锦囊取下,系与她的腰间。
“对不起......”
“同你白头到老之人,大约不会是我了。”
“卿卿......”
此时此刻,他却怯懦得连俯身落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