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无玉被他这副模样惊得有些颤抖,她明显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她撩了撩衣摆,在萧玄珀面前直直跪下去。
“但凭陛下责罚。”
少年眯了眯眼眸,对她这恭顺的姿态似是不太满意。
窒息的沉默在大殿中蔓延,萧无玉不卑不亢地跪着,一副任打任骂也绝无怨言的样子,让萧玄珀心底那股无名火又蹿了起来。
他不过是想看她服个软,为什么在那个人面前就能柔得跟一汪水似的,到了他这里,就只剩执拗和淡漠。
他想听她撒个娇,再唤一声小九,他就能发发善心放那些人生路。
但是她偏不,从过完年开始,就刻意渐渐疏远了距离,她以为她做的滴水不漏,可敏感如他,怎么察觉不到。
她是不是有一天真想甩手走人,把这一摊东西都扔给他。
萧玄珀自嘲地笑了笑,怎么能让她如意呢。
是你让我做这个皇帝,我听了你的话,你却想要走,我不甘心呐。
萧无玉跪得膝盖有些发麻,她知道他有了戒心,这几次或许是个警告,是她干预得太多了,逾距了。
等了好半晌,站着的人幽幽开口。
“姐姐言重了。”
萧玄珀拉住她的手,稍一用力,就将人带了起来。
“我怎么会怪你呢,是那些人,两面三刀,不配被姐姐赏识。”
萧无玉的手心渗出薄汗,她捉摸不透他究竟想做什么。
恍惚中,他的身影和小时候那个有些任性的天真少年重合在一起,已经有些面目模糊了。
萧玄珀捏着她的手,包裹进自己的掌心,笑着问道:
“怎么都出汗了?”
萧无玉立即把手收回去,背在身后,“有些热而已。”
少年靠近一步,俯下身,堪堪停在她耳畔,磁性的嗓音有些蛊惑的意味。
“姐姐是在,怕我?”
她僵直着身子,头向后微仰,同他分开一点距离。
“臣不敢。”
萧玄珀站直了身,忽然就没了兴致。
萧无玉想了想,还是将那个想法大胆说了出来。
“马上到汛期了,我想同工部的人一起去青州。”
她怕他不同意,又继续解释:
“青州多豪绅大族,刺史力不从心,大小事务都由士族把控,我怕他们使唤不动当地的人,万一生出什么乱子,恐误了大事。”
萧玄珀闻言,皱了皱眉。
她这是在,躲我?
心底冷笑一声,不打算同意她这个请求。
“朕多派些人手跟着,陆听寒有那么弱吗?还需要你亲自跟去保护?”
不过是沾了那人的光,靠着死人在她心中占的分量,竟能让她生出几分好颜色来,比对他尚还亲热些。
萧无玉急道:
“我非是要保护谁,青州水利年久失修,一旦决堤,危害千里,不能出纰漏。”
萧玄珀嗤笑一声,对她这冠冕堂皇的理由不置可否。
“朕可以答应你,但是。”
他顿了顿,回身到案几旁,将一摞画卷扔在她跟前。
“这些我都看不上,以后不用让人往后宫里塞人了。”
萧无玉低头看着地上这些京中贵女的画像,没说话。
这确实是她命人擢选的,他不想立后,总不能快一年了连一个侍妾嫔妃也没有吧,久了御史们又该口诛笔伐了。
可她现在想暂时远离他身边,只能同意。
“我不会再让人送了,陛下喜欢谁,自己挑就是。”
听着她不咸不淡的语调,萧玄珀只恨不得将她强行绑起来,剪除掉她的羽翼。
没有了背后那些势力,安安心心当一个金丝雀,是不是就能多看他两眼。
萌生这个想法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他也确实在暗中这么做着。不过她手下的人都是大族,他现在也只能动一些无关痛痒的人。
不过总有一日,他要这辰国牢牢握在自己手里,而她,哪儿也别想去。
萧无玉见他阴晴不定的容色,一时也有些发怵,她确实担心陆听寒的安危,因为她不想再看到陆家的人有任何的牺牲。
陆铭远是她心头的一根刺,死亡像干涸的胶水,将其封存地愈加严密,这辈子都不可能忽略掉。
萧无玉抬眸望向萧玄珀,语气放柔缓了些。
“小九,这段时间就辛苦你了。”
少年帝王怔愣了一瞬,她终于又这么唤他了,却是为了个不相干的外人。
阴翳的眼眸翻涌着黑云,他按捺住那股怒意,后槽牙咬得轻响。
萧无玉以为他还是在为之前她疏远他的事在置气,挂上一个笑容,继续哄道:
“对不起,姐姐之前有些事,确实做得不对,还望小九可以,大人不记小人过。”
萧玄珀直直望着她的笑颜,半晌,别开头去。
她终于舍得,吝啬地施舍一点微末的关注给他了,他们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相互防备,彼此猜疑。
还真是,可悲啊。
“朕准了。”
萧玄珀背过身,没再看她。
萧无玉见好就收,顺着台阶应下,“谢谢,小九。”
她躬身告退后,大殿中又只剩下他一个人,连走一步,都空荡荡的有回音。
萧玄珀闭了闭眼,猛地将案几上的东西一股脑地扫到地上,发出一连串叮铃哐当的响声,突兀尖利,而他的身影,显得更加孤寂寥落。
内侍监张德默默将地上的杂乱都一一捡起来,重新归置好。
小心翼翼地躬身行到皇帝跟前,“陛下息怒。”
萧玄珀的烦躁憋闷无处发泄,正要出声训人,身后却响起一个娇弱的声音。
他狠厉地瞪了张德一眼,头也没回就大声呵斥道:
“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那女子端着托盘的手微微颤抖,却仍是鼓起勇气跪下去。
“妾身煮了些安神的汤,望陛下注意龙体,莫气着了身子。”
萧玄珀不耐烦地转身,对这些想献殷勤爬龙床的宫女极其厌恶。
“朕说了,滚出去!”
在看清那女子面容的一刹那,他却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