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无玉顿了顿,眼眶顷刻间就红了。
那小厮继续道:
“首辅大人说,灵堂就设在陆府,您若想去的话......”
“知道了,我一会儿就过去。”
小厮出去了,她怔愣了半晌,放下筷子。
“我吃不下了,去一趟陆府。”
顾承昭闷闷答了一声,“嗯。”
腮边不由自主淌下一滴清泪,萧无玉低着头,将膝上的布料攥得手背发白。
“他死了,是我害死他的。”
“和你没关系。”
他用指腹拭去泪痕,握了握萧无玉的手,“我陪你去。”
她摇头,“不必了,我还是自己去吧。”
顾承昭没有坚持,将她送到陆府门口,便在门外等着,陆家的人,恐怕也不想看见他出现在这样的场合。
萧无玉一身素白,行进灵堂。
程氏伏在棺椁前,哭得声嘶力竭。
听见有脚步声响起,转头一看,恨不得要把来人撕碎。
“你这贱人还敢来!”
“还嫌害得我们远儿不够惨吗!”
程氏直接扑过来,扬起手就挥上去。
“啪!”
萧无玉硬生生受了这一巴掌,脸颊立刻起了一片红痕,但她并没有还手。
虽然因为之前的事,程氏已同陆绍霖和离,不再是陆府的夫人,可她还是陆铭远的母亲,她心中有愧,便不能对她怎样。
程氏还要再打,被赶来的陆绍霖喝住。
“你在做什么?!”
“住手!”
程氏怒极反笑,指着萧无玉。
“她害死了柔儿,害死了叶重,现在还把我唯一的儿子也害死了,我打她一巴掌都是轻的,只恨不能将她碎尸万段!”
“够了!柔儿和叶重都是咎由自取。”
“远儿是为了辰国牺牲,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程氏通红的眼仁,死死瞪着她。
“萧无玉,你等着,我绝不会让你好过的!”
陆绍霖让人将程氏掺住,“先扶她下去。”
他转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没事吧?”
萧无玉摇摇头,声音哽咽。
“陆伯伯,我真的,做错了吗?”
若是不杀皇帝,就不会让萧玄璟有机可乘,陆铭远不会为了保护她坠崖,辰国百姓也不会死伤惨重流离失所。
陆绍霖叹息一声。
“历来朝堂更替,伏尸百万皆是寻常事,不流血,那位子,如何坐得稳。”
“至于远儿......他从前欠你良多,如今都是宿命,你不用责怪自己。”
她仍是止不住泪流,嘴里一直低声重复着。
“对不起。”
对不起......
陆绍霖眉宇间划过一抹哀伤,缓缓开口。
“在崖底找到他时,全身骨头都碎了,只有手里,还死死攥着这个。”
她望过去,他手里握着的,是那枚月白色的蝶形玉佩。
“......”
心脏如同被刺入绵密的银针,疼痛难耐,
她张了张嘴,抖着手接过来,千言万语也只哽在喉头,整个人好似被冻住一般,浑身僵直得一动不动。
外面有宫里的人来寻她。
“公主,礼部袁大人在等您,商量国丧之事。”
萧无玉缓缓直起身,将玉佩收好,朝面前的人颔首。
“陆伯伯,我......”
陆绍霖点头,“快去吧,朝堂内外,内阁六部,百废待兴。下午朝议时,后续诸多事宜,我们再仔细商讨。”
萧无玉朝他恭敬行礼。
“以后,朝中诸事就仰仗陆伯伯了,玉儿先告辞了。”
他点头,望着她离去时单薄的背影,眸色晦暗不明。
那枚玉佩,是他故意给她的。
九皇子年幼,辰国还需要她,他并不想她嫁去晟国。
她再爱顾承昭,心里有块地方,也会永远留给远儿。
萧无玉行至陆府大门,顾承昭一眼就瞥见她脸颊那块异常的红印,顿时盛怒不已。
“怎么回事?谁弄的?!”
“被程氏打了一巴掌,我没事,你也别追究了。”
顾承昭握了握拳,心头堵得慌,萧无玉拉着他上车。
“好了,走吧,袁大人还等着。”
一路无言,他余光捕捉到她腰间的蝶形玉佩,眼神又黯了黯。
国丧期间,臣民缟素,禁宴乐婚嫁。
停灵二十七日,诵经吊唁,再葬入皇陵。
萧无玉端坐于萧玄珀身后的珠帘中,听大臣们汇报整修京城的相关事宜。
忽有内侍监躬身禀报:
“长公主殿下,晟国太子求见。”
萧无玉微微颔首,朝众人挥手。
“先按这些办吧,务必先修缮百姓的房屋,绝不可收取一分钱财。”
户部工部的人退了出去,陆绍霖留在殿中没走。
“公主,晟国太子来,恐怕是商议婚事的。”
萧玄珀急急回头,冕旒恍得一阵乱响:“阿姐真要嫁去晟国?!”
萧无玉示意他稍安勿躁。
“当前正值国丧,不论他说什么,现在我都不可能去。”
顾承昭一身玄衣跨入大殿,他辰国宣王的身份已身死,作为他国太子,不需要着缟素,他自己当然也不会给仇人戴孝。
他长身玉立于殿中,抱拳行了一礼。
“本王来同公主商谈两国联姻之事。”
陆绍霖冷冷开口。
“太子殿下见谅,我辰国正值国丧,现在不宜嫁娶。”
萧无玉隔着珠帘望他,有些不敢同他对视。
“确是如此,这事不如容后再议。”
“本王并没有要求公主现在就嫁,只是想先定下婚约,三年后,待陛下亲政,再来迎娶公主。”
萧无玉不料他会这样提议,颇为意外,没想到他真的已处处为她考虑,做到这个地步。
他竟愿意等她三年,届时萧玄珀有了亲政的能力,辰国也休养生息,她就能无后顾之忧地走了。
见萧无玉沉默着,陆绍霖便知道她在犹豫,眼底划过一抹失意,暗道还是留不住她。
顾承昭定定望向帘后之人,放低了音调。
“我有些话,想单独同公主讲。”
萧玄珀回头看了看姐姐,乖巧地去后殿回避了,陆绍霖临淡漠地扫他一眼,也退了出去。
殿内只剩下二人,萧无玉起身撩起珠帘,行下台阶,一步步靠近他。
等她行至近前,顾承昭一把将人揽进怀里,眸中泛起浓烈的不舍。
“玉儿,我要走了。”
“这么快?!”
话一出口,她又有些羞赧地低头,怪自己口无遮拦。
“皇帝病危,估计就这几日的事,我必须要回去了。”
他轻轻环抱着她,女子身上还残留着灵堂中浅淡的檀香气。
将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他伸手抚着她乌黑的秀发。
“卿卿,我等着你。”
她将脸埋进他胸口,瓮声瓮气地讲话。
“我......”
我舍不得你。
这一句,却怎么都开不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