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从回到家中这一个月,南宫放就一直渲染在莫大的幸福和激动之中。他没想到自己在受伤之后,上天还送给他一个儿子,这让从不信鬼神的他,也不禁在心中暗暗感激上苍。有了这个儿子,谁也不能再说他绝后,家中那些长辈也就不能再因为这个原因,撺掇父亲另立嗣子。这个儿子的诞生,为他保住和巩固嗣子这位,增加了一个重要的筹码。

  牧马山庄的变故虽然对他有着极大的打击,但还不足以令父亲因此就改变主意另立嗣子,他还有机会反败为胜!现在,他要出手反击了。

  一个南宫弟子悄悄来到他身旁,低声禀报道:“公子,你约的人已经到了羽仙楼。”南宫放脸上闪过一丝阴笑,连忙交代丫头照顾爱妾和孩子,这才匆匆来到外间,对下人吩咐道:“备车,去羽仙楼!”

  羽仙楼是扬州有名的茶楼,环境优雅,装修朴实无华。由于这里主要以品茶为主,所以平时没有多少俗客,显得十分清静,适合在这里接待一些与众不同的客人。

  当南宫放赶到羽仙楼,立刻被茶博士领到他预定的龙井阁。只见里面烟气缭绕,有个老者正坐在榻上盘膝抽着旱烟,两个侍女则在榻旁皱眉弄着茶具,时而忍不住轻咳几声。那老者衣衫破旧,面色沧桑,模样就如一寻常贩夫走卒,实在与羽仙楼的五音有些格格不入。

  南宫放挥手令侍女退下,将信将疑地打量着老者:“阁下就是柳爷?”老者收起旱烟,扫了南宫放一眼反问道:“不像吗?”

  老者那偶尔一闪的锐利目光,让南宫放心中一凛,忙抱拳笑道:“哪里哪里!柳爷非常人物,我等凡夫俗子,有幸一睹柳爷尊容,实乃天大幸事。”

  “你比你老子会说话多了。”老者呵呵一笑,打量着四周环境,轻叹道,“如此雅而无痕,奢而不华之地,款待我柳公吧实在有些糟蹋了。这里的一杯茶,大概就抵得上老朽一个月的薪俸吧?”

  “柳爷说笑了!”南宫放赔笑坐下来,亲手斟满茶杯,推到柳公权面前道,“这里的西湖龙井、趵突泉水是绝配,柳爷请尝尝。”

  柳公权没有理会南宫放的殷勤,淡然道:“老夫对茶素无讲究,龙井和树叶子泡水,喝在嘴里都没啥区别。老夫也没闲工夫陪你品茶,大家开门见山才是正经。”

  南宫放不以为忤地淡淡一笑:“那好,晚辈就开门见山。想必柳爸对千门公子襄的兴趣,应该在这西湖龙井之上吧?”

  柳公权鼻孔里一声轻哼:“若非是公子襄,你也请不动老夫。”

  南宫放微微笑道:“柳爷乃天下第一神捕,捉贼查案从未失手,谁知却在少林让公子襄逃脱,这事知道的人虽然不多,却对柳爷的声誉造成了极坏的影响。而我刚吃过公子襄的大亏,大家同病相怜,所以我才想到与柳爷合作,共同对付公子襄!”

  “不知你拿什么与老夫合作?”柳公子冷冷问。

  南宫放阴笑道:“前日我牧马山庄遇到的那些变故,想必柳爷也有所耳闻。如果柳爷稍加查证,就知道那正是公子襄的手笔。公子襄如今在帮我大哥,他不彻底击垮我不会轻易罢手。如果以我作为诱饵,以柳爷之能,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柳公权第一次仔细打量起南宫放,微微颔首道:“早听说南宫三公子精明过人,今日一见果然不假,不知你有什么具体的计划?”

  “多谢柳爷夸奖!”南宫放忙笑道:“公子襄帮我大哥,是为了我家的嗣子之位。我思来想去,如今我最大的弱点,就是我那刚出生不解放后儿子。所以我故意给他一个机会,所以希望与柳爷合作。”

  “高明!”柳爷微微颔首,跟着意味深长地笑道,“你是怕由自己出面抓你大哥的把柄,在你老爹面前没有说服力,所以才要拉上我柳公权吧?”南宫放哈哈一笑:“柳爷明察秋毫,晚辈不敢否认,大家各取所需,定能合作愉快。”

  柳公权沉吟片刻,点头道:“你比你老爹精明多了,南宫世家若不由你来做宗主,实在是家族的损失。”说着他缓缓伸出手,“老朽老一次与一个晚辈合作,不过你当得起这份荣耀。”

  南宫放大喜过望,忙与柳公权一击掌:“能与柳爷联手,无论是公子襄还是我大哥,都逃不过咱们的手心!”

  南宫放孩子满月,大摆满月酒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扬州。在摆完满月酒之后,南宫放将带着如夫人和儿子,去郊外的观音庵向送子娘娘还愿的消息,却没有多少人知道,不过南宫豪却是知道这消息的少数几个人之一。他知道后的第二天,关于南宫入带夫人孩子敬香还愿的行程安排。也就送到了云襄手中。

  不知推翻了多少个设想,一个计划才渐渐在心中成熟起来。云襄在心中又设想了方方面面可能出现的意外,直到感觉有九成的把握,这才推门而出。直到这时他才感觉腹中饥饿,正想叫下人做点吃的,却发觉天色漆黑,四周鸦雀无声,原来已是深夜。

  云襄不想麻烦旁人,便独自来到厨房,打算找点剩饭先填饱肚子。就在这时,突听内院关着的阿布在不安地低吼,跟着就听后院传来“咕咚”一声响,像是有人翻墙跳了进来。云襄自忖这里十分隐秘,除了南宫豪没人知道自己藏在这里,应该不会是仇家找上新高度来。

  那声响动也心动了舒亚男和明珠,外面传来她们的喝问声。云襄怕她们有失,连忙出去查看,就见于个黑影毫不掩饰行踪,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尚未走近就突然摔倒在地,半晌挣扎不起,似乎受了重伤。

  云襄忙用灯笼一照,才认出是前不久离去那个影杀堂的杀手。此刻只见他浑身血污,已经结痂的伤口多处迸裂,竟不比原来伤得轻。

  云襄连忙招呼下人七手八脚地将他抬入房中,只见老者一脸惨然,眼神空洞,半晌无语。云襄挥手令下人退下后,轻声问道:“老伯为何去而复返,且伤势未愈,又跟人动手?”

  那老者将空洞的眼眸转向云襄,泪水渐渐夺眶而出,他突然翻身向云襄拜倒,哽咽道:“我一家老小,已被影杀堂处决,老朽如今孤独一身,已无处可去。”

  云襄连忙将老者扶起:“这是怎么回事?老伯慢慢说。”

  老者老泪纵横,声色喑哑地泣道:“前日老夫赶回堂中复命,因无法解释失手后如何逃脱,更没人相信我是被公子所法庭,所以被堂中当成了叛徒,一家老小皆被处决。老夫奋力杀了害死我家小的刑堂长老,拼命逃了出来。老夫原本不想再活,但念着公子的救命之恩尚未报答,所特来投奔!我筱不离从此追随公子左右,望公子收留!

  原本他叫筱不离,云襄总算知道了他的名字,忙道:“想不到筱老伯遭此大难,在下愿尽全力相助。只是报答之说,筱老伯休要再提,不过我这里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筱不离再次翻身跪倒,就要磕头,云襄连忙将他扶起,关切地问道:“筱老的遭此大难,必定将影杀堂恨之入骨,若有有得着在下的地方,尽可开口。”

  “公子误会了。”筱不离连忙摇头,“我来投奔公子,并非想要公子替老夫复仇。老朽将那刑堂长老击杀之后,对影杀堂也不谈不上什么仇恨了。”见云襄有些不解,筱不离解释道,“公子有所不知,影杀堂虽然江湖名声不好,但也绝非外人想象的那般邪恶。当初,影杀堂乃是由几个穷困潦倒、走投无路的武林高手共同设立,他们不甘心空有一身武功,却养不活全身老小,于是设影杀堂卖命换钱,他们将所有人的家小集中起来,立誓任何人行动失手,他的家小将由其他人共同抚养,并立下三不杀的堂规。”

  云襄好奇地问:“什么叫三不杀?”

  “忠臣义士不杀,妇孺老幼不杀,大仁大善者不杀!”筱不离眼中闪出一丝自豪的微光,“他们分工合作,有人的负责接活儿,有的人负责行动,并在江湖上招募同样穷困潦倒、需要养家糊口的武人。后来他们陆续去世,但影杀堂的规模去越发壮大,堂中杀手如去,却始终没有一个堂主。权力由长老们共掌,并严格遵守前人留下的堂规。它是武林中人最后的避难所,任何人只要武功足够高,都可以申请加入影杀堂,如果有决心永不背叛,可以将家眷也托付给它,只要不违反堂规,他的家眷影杀堂都会永远负责抚养。”

  云襄皱眉质问:“它以杀手的家眷为人质,一旦背叛就杀别人全家,难道还不够邪恶?”筱不离摇头道:“公子出身富贵,根本无法想象贫穷者的艰辛。凡加入影杀堂者,无不是被生存的压力逼得走投无路的武人。交家眷交给影杀堂为质,在他们看来是救了老婆孩子一命。而影杀堂以杀手的家眷为质,也是为了维护大家共同的利益,我虽全家被杀,却也只恨那糊涂的刑堂长老,并没有因此就仇恨影杀堂。”

  云襄闻言心神大震,虽然他不是出身富贵人家,但也没怎么感受过生存的压力。无法想象一个武人为了生存下去,不惜将家眷交给影杀堂为质,并以杀人为业的无奈和艰辛,作为武人好歹还有一技之长可以出卖,如果是普通人,交如何应付生存的压力?仔细为筱不离包好伤口,见他伤后十分疲惫,云襄安慰两名后悄悄退了出来,跟着出来的舒亚男悄声问:“你相信他的话?”云襄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见舒亚男欲言又止,他笑道:“你不用担心,我会留个心眼,不过我相信,阿布都知道报恩,人应该比狗更有感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