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跑累了喊得嗓子快哑了口渴难奈之际,公主朝东面大叫道:“侍卫何在?”
“公主稍等——”东边很快传来回应,接着是一个快速奔跑的身影迅速赶来。“怎么了?”毋恤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渴了。”因为太过兴奋,忽然停下来,十分困倦,令闻的声音有些慵懒,整个人看起来蔫蔫的。
“别是又病了吧?”毋恤慌了神,把扑网和盛放蝴蝶的竹篮子往地上一放,手放在令闻额头。
“没事——”令闻轻轻推开毋恤的手,蹲下身体,“有点累又有点饿。”
“我背你回屋。”毋恤二话不说蹲在令闻面前。
“啊?”虽然跟毋恤有过几次身体接触,可是要么是稀里糊涂,要么是毫无知觉,这次可是清醒的,令闻犹豫不决。
“来。”毋恤等得不耐烦,干脆一把抱住令闻,信步往坡下走去。
“哎,公主还没答应你的请求呢,怎么自作主张?”出于本能,令闻不得不搂住毋恤的脖子,嘴上仍是不依不饶。
在毋恤眼中,人在怀中,嘴巴却唱反调,他直接解读为令闻在大发娇嗔,不由得心神荡漾。于是停下脚步,一张大脸朝令闻的脸罩下。
“等等——”令闻眼疾手快,手掌抵住毋恤的额头,惊叫道:“你的汗水滴下来了!”
毋恤闻言迅速扬起脸,居高临下的瞪着令闻,恶狠狠的说道:“最好是实话,否则——”
“否则怎样?”令闻也不气,侧着脸,好声好气的问道。
按照两人的约定,若是毋恤中途生气,这一天的努力白费,他的表白也被当作玩笑,以后两人井水不犯河水。
强行忍住被打断的不悦,赵毋恤抿嘴不语,心中恨恨道:“真是自掘坟墓,下次再也不玩这种游戏了!”之后又安慰自己,反正人也跑不掉,还有时间,不急于一时。
赵毋恤不甘不愿却又强行压抑的表情,令闻都看在眼里,不觉好笑。
一个笑个不停,一个强忍不快板着面孔,终于回到屋里。
供两人饮用的佳酿美食早已准备停当,安抚完五脏庙,公主要小憩,仆人只得守候在外打个盹。
折腾了大半天,又是车马劳顿又是嬉戏打闹,两人都累了。待到瞌睡虫吃饱离去,已是傍晚时分。
“哇,好美的夕阳!”满血复活的令闻翻身下榻,蹦蹦跳跳来到庭院中央。
由于坐落远郊,前无遮挡,日落风光一览无余。此时正是一天中最神奇的agichour——日出和日落的重合点。
日出之前,天色昏沉,薄雾冥冥,黑暗意犹未尽,迟迟不肯走开。然而巨大火球已冉冉升起,接近地平线,蓄势待发。待到冲出边线,先是边缘暗红,接着是火红,很快,金黄色铺满整片天空。终于,光明战胜黑暗,夺目炫丽。
日落之际,光亮依依不舍,先是黄澄澄的炼金,接着是血红残阳,最后是黑暗迫不及待的围剿光明,后者占据上风,太阳隐退。
“起风了,小心着凉。”毋恤站在令闻身后,拿过斗篷替她披上。
“今天表现不错。”令闻转过身,系上衣结,不忘调侃道:“尤其扑蝴蝶一事,居功至伟。”说完,忍俊不禁,噗嗤一笑。
“还不是因为将令如山,不敢违抗。”说到这,赵毋恤有些尴尬。其实令闻只是随口一说,并未当真。只是没想到他憨傻如此,竟把如此美好的事情当作战场杀敌般,效果大好,却难免大煞风景。
“对了,公主的赏赐是什么?”毋恤可是时刻记挂着这件事,否则挥洒那么多汗水图什么?
“呃还没想好。”令闻歪着脑袋,有些心虚。“没想到小兵立大功,赏金还未备好。”
“不如我自己索要,毕竟立功的是我。”说完,毋恤扶住令闻的双肩,倾下身体,侧过脸寻找令闻的嘴唇。
周遭已被黑暗包围,半个月亮正缓缓爬升。点燃的篝火迅速温暖了空气,更炽热的却不是它,而是涌动的情潮。
令闻睁大眼睛不知所措,直觉告诉她应该远离。来者是以招惹她为乐的恶魔,虽然今日日行一善,可是本性难改,最好远离为妙。于是,她尝试后退,甩动肩膀,试图挣脱他的双手。
无奈,他力大如牛,两只手臂如铁圈箍住她的胳膊,令闻根本无法动弹。反抗被扼杀在摇篮,没有惊起一点水花便被化解于无形。既是退无可退,那就算了吧。令闻索性闭上双眼,一副待宰羔羊乖乖受死的模样。
毋恤感受到令闻的身体在颤抖,她在害怕,在抗拒。他准备强令自己悬崖勒马,令闻的闭眼却再次鼓舞了他——他把顺从误解为默认期待。
就这样,四片嘴唇紧紧相依,一半是火热坚定,一半是冰冷颤动。毋恤不敢再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轻轻吮吸,想要捂热对方,把情意送达,把温暖传递。
令闻紧张到不敢呼吸,憋气太久已临近窒息。周身暖烘烘的,分不清是柴火的熏烤所致,抑或是体内的血液加快运转的结果。
“笨丫头,别憋了。”毋恤松开钳制,轻笑一声。虽然他意犹未尽,可是令闻若是因为气短晕倒,他这一日的劳苦劳心岂不是前不功尽弃功败垂成?而且日后回想起来,甜蜜美好变成笑料,岂不尴尬?
“都怪你!”令闻大口大口的吸进空气,终于缓了过来。反应过后之后便是难为情,无法面对毋恤,只得把头埋进他的胸膛,配上一通乱拳表示不满。
“是是是,都是我不好。”赵毋恤嘴上承认,心中难免有些懊恼。唉,招惹到单纯生涩的小白兔,不能操之过急,忍耐,忍耐。
令闻坐下来,毋恤挨着她,她转过身,不肯面对他。准确的说,是不肯面对自己的心。若说她真的厌恶他,大可不必答应这趟郊游,只要不理不睬便是。偏偏她来了,而且尽情使唤他,乐在其中。
若说她心动了好像是有一点,至少他亲她的那一刻,她没有挣扎,连尝试都没有。可是,理性在她耳边呼喊——这样一个人,不是她能攀附的。
他高高在上盛气凌人大权在握,行事霸道,霹雳手段,是一族首领晋国世家卿族的最高领导者。倘若令闻是男子,应该已经在朝为官,在他手底做事,听命于他。
这样一个人,跟她平起平坐,本身就像幻觉。再者,过了今日,他又恢复原状,她仍是委屈的下人,想来就不痛快。这么一想,绝不能让这个人走进心里,否则以他的蛮横,很快便攻城略地,她将一无所有。所以,她得守住自己的心。
“想什么呢?”赵毋恤不懂令闻的挣扎,以为她只是尴尬,不想面对他。
“哇,流星——”令闻跳起来,拍掌大叫。一道流星划过夜空,绚烂光芒点燃整个夜空,满天星斗顿时黯然失色。它昂然而去,对它们的致敬不闻不问,一闪而逝。
“听说这个时候许愿便会实现,许了吗?”毋恤的眼光紧紧追随令闻,在他眼中,她的一颦一笑一蹦一跳胜过星光闪耀。
“许了。”令闻终于肯跟毋恤对视。她想明白了,只是今晚,沉醉一次就好。像流星一样,来时呼啸耀眼,去时无踪无影,何必一定要永远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