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阵眩晕猛然来袭,令闻的身体摇摇欲坠,眼看就要扑往冰冷的地面。
赵毋恤眼疾手快,左手往前一捞,身体前倾,接住令闻的身体。这才发觉,拥着的是一具火热的身躯。令闻的发热卷土重来,隔着单薄衣物向毋恤传递,持续滚烫。
他手忙脚乱又不敢声张请人帮忙,只得小心翼翼把人扶稳,放到床榻,盖上被子。此时的他,万分懊恼。
本来是想,趁佳人身体脆弱意志薄弱好好说上几句话,顺道把心意明示或暗示一番。结果,脑袋管不住舌头,硬是把气氛弄成鸣鼓而攻。这就罢了,还把人气得晕倒,唉
正在赵毋恤垂头丧气自我检讨时,令闻已经醒了。只因身体虚弱起身太猛一下子头重脚轻,这才短暂失去了意识。发热反复本是病症之一,并非突然加重。
“等我病好了再罚,好吗?”令闻躺平身体幽幽说道。敌人太过强大,何必浪费体力反抗,不如心甘情愿选择顺从。
赵毋恤摇头,眼睛紧紧盯着令闻的脸庞。虽然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仍能嗅出她的无奈。
“贸然带你去骑马,差点出事,你生气是应该的,错的人是我。”一口气把真心话说出来,赵毋恤只觉浑身舒畅。
令闻半天没反应过来,先是怀疑自己的耳朵,接着是怀疑脑子烧坏出现幻听,总而言之,她发不出一个字。
等了好半晌愣是没有等到回应,赵毋恤的脸热热的,耳根发烫,平生第一次感受到尴尬。幸好,他心中低叹,若是白天,不知如何收场。
“你是在跟我道歉吗?”令闻立起身体,斜靠在垫子上,眼睛如深潭,上有波光跳跃,忽明忽暗。
赵毋恤愣住了。他说话的内容肯定可以算得上是表达歉意,可是语气似乎又不够真诚。最重要的一点,他一向以恶魔野狼的面目出现在令闻的世界,突然改弦更张,任谁都会再次确认才敢相信,包括他本人在内。
“是。”硬着头皮,赵毋恤终于吐出千斤重的‘是’字。
“可是为什么?”令闻太好奇了,这不是赵毋恤第一次招惹她,却是第一次致歉。
“什么为什么?”
“你作恶多端,罪行累累,为何偏偏这次要道歉?”不知怎么的,令闻的胸口陡然升起一股在衙门大堂审讯囚犯的大义凛然。
“我罪从何来?”赵毋恤指着自己的胸口,十分震惊会受到这样的指责。
“仗着是一族之长,欺凌弱小,对姑娘动辄威逼胁迫,但有不从就疾言厉色恐吓威胁,可谓罄竹难书。”好容易瞅得机会占领高地,令闻开始起势,步步逼紧。
“真、真的如此恶劣?”赵毋恤结巴了。在他看来,那些威胁不过是信口开河说说而已,纯粹是心中那个长不大的幼稚鬼的恶作剧罢了。可是听令闻的语气,她似乎全当真了。
“要不咱们身份对调试一试?”令闻扬起下巴一脸挑衅。
她看出来了,赵毋恤是真心诚意的向她道歉。至于他是受她传染一时头脑发热所以一反常态失智昏心有此表现,又或是他假装软弱试探自己,令闻不想深究。反正好容易有个机会可以把往日受的冤枉气宣泄一番,她要好好珍惜。
“怎么对调?”赵毋恤瞪大双眼,像头笨牛听到琴弦拨动却不知所云。
“我扮演宗主,你扮演我,看看你受不受得了自己。”令闻差点想为自己的提议鼓掌,真是聪明如我,想到这么个主意。
“那你代我去朝堂跟君主议政?”赵毋恤毫不示弱,扳回一局。
“这个”令闻微愠,低下头,托住腮帮说道:“又不是时时刻刻对调,只限你我相处的时候。”
“可以。”赵毋恤爽快的答应下来,反正骑马、驾御马车这些事情都难不倒他。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看看赵毋恤,得到许可后,令闻问道:“昨天我睡着之后”令闻变得忸怩起来,想了又想,终于还是抛出疑问,“你在干嘛?”
“我?”赵毋恤愣了半秒,脱口而出:“偷亲你喽。”
“啊?”令闻的面色霎时爆红,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万万没想到就算是真的至少支吾几下或是顾左右而言它,想不到他竟如此不知羞耻。
“过来。”赵毋恤示意令闻靠过来,令闻不进反退,紧紧贴住靠垫,一脸戒慎。他笑了笑,不以为忤,反倒主动把位置往前挪了挪,一把将令闻拥住。
“干嘛?放开我!”令闻用力想挣脱他的怀抱,想不到他双手交叉抵在她的后背,下巴靠在她柔弱的肩膀,令她动弹不得。
“被我亲过,就是我的人了。”毋恤的嘴唇贴着令闻的耳朵,轻声说道。
令闻呆住,放弃挣扎,一动不动。他的人?他的什么人?被他操控?任他取笑奚落?还是动辄口出恶言伤她自尊令她担惊受怕?又或是动不动选个让她害怕的游戏把她吓哭,并以此为乐?思及此,令闻开始发抖。
感受到怀中的佳人在颤抖,以为她大病未愈,毋恤把她搂得更紧。过了一会儿,背后似乎有些湿意,这才发现不对。他把令闻松开,推离一段距离,细细研看,发现她竟在默默垂泪。
“喜极而泣?”赵毋恤的男性自尊一直高高在上,以为自己已经表明心意,姑娘一定感动不已,难以自持。
“喜从何来?”令闻语气含怨,“被恶整捉弄要胁的日子永远到不了头,换作你,你会欢喜?”
赵毋恤的心在泣血,他究竟做了什么让小丫头对他产生如此巨大的误会?难道他在她眼中已然是个以他人痛苦为乐的怪物?无语问苍天的挫败感把赵毋恤打得眼冒金星,比昨日令闻的乱拳飞掌痛十倍百倍。
“你误会了。”毋恤捧住令闻的俏脸,轻轻为她拭去泪痕,用他所能想象得到的最轻柔的语气说道:“我的意思是,我心悦于你,今后一定会好好照顾你。”
令闻的脑袋往后退,离开毋恤的手,她的眼睛看看左又看看右。一只手在赵毋恤面前晃动,被他抓住,她又换另一只继续晃,又被他捉住。“怎么了?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病了,所以胡言乱语?”说完,也不管毋恤试图解释或是怎样,令闻挣脱毋恤的双手,“砰”的往后一倒,迅速拉上被子罩住脸,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不再理他。
赵毋恤顿时傻眼,这是什么反应?以为他又在捉弄她?不理不睬是拒绝的意思?还是小丫头不好意思,不知如何面对?
这是比战役胜负难解百倍的问题。有许多可能,可是到底是哪一种你不知道,也无从求证。如果非把令闻拉出被子逼问她,便成了欺负恐吓。若是不问,真相究竟如何,又无从得知。
天啊!赵毋恤第一次为自己过往的“恶行”真心忏悔。若是知道有一天会走到这一步,当初的他一定好言好语对待她。常言道:“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他就是做得太绝,这才陷入无路可走的绝境。
公鸡啼叫,东方发白,仆人丫鬟已经起身,很快就有人来侍候令闻洗漱用膳,毋恤不得不走。思来想去,实在不甘心就这么走了,于是隔着被子附在令闻耳边低声说道:“我没病没痛,我说的都是真心话。”说完,他飞快的离开。
过了好一会儿,确定人已走远,令闻才掀开被子。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被子上散落在她的脸庞,她摸摸脸,热辣辣的。她以为是病症使然,其实是心在嗓子眼“怦怦”直跳引发的血脉流动速度加快引发的面如潮红。
没有人可以抵挡另一个人真心的告白,何况一位情窦初开的少女。哪怕对象是带着面具的恶魔,哪怕她曾对他咬牙切齿。只因他从未真正伤害过她,一切都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