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余韵绵长(3)

“你爹慈眉善目,你怕得要命,我凶神恶煞,你却屡次冒犯,这不符合常理啊。”说着,赵毋恤索性转过身体,与令闻面对面,若有所思。

“我爹对我期望颇高,可是”令闻眼眉低垂,脑袋耷拉下来,松开毋恤的衣裳,好半晌才说道:“我好像让他很失望。”

“你是女孩家,知书识礼,进退有度,虽说有些顽皮,却无伤大雅,他还期待什么?”依赵毋恤对董褐的了解,他不是个苛求的父亲。

“是你说的,我顽皮却无伤大雅。”令闻忽然笑了,洋洋自得,好像抓住毋恤把柄似的,鸡贼鸡贼的,仰着下巴,点点头。“所以呢,我的罪过全部抵销了,对吧?”

“差点落入你的彀中。”毋恤抿嘴又摇头,“此事记在案上,如何惩处本将军还没想好,待来日再算。”跟这个丫头说话真是要格外小心,一不留神就会着了她的道。

“大人不计小人过吧,宗主。”令闻噘着嘴,眼睛中的得意闪亮一去不复返。

“我是大人没错,你也不是孩童稚子,应该要你自己的行为负责。”毋恤严肃的说道。

“要不咱们约定时间,待到采摘草药的时候,再来此地会面。若是到了那时,你仍坚持要罚,奴才也只得听天由命了。”令闻想到转寰的办法,重新充满希望。

俯视眼前娇小的身躯,一双急切的眼睛充满希冀,赵毋恤不忍直接回绝,只得清清嗓子,好一会儿才说道:“可以,就看你种的这些草药是不是如你所说——美观又实用。”

“一言为定。”令闻满口答应,对自己争取的结果十分满意。

随着一阵风起,衣衫单薄的令闻不禁打了个喷嚏。毋恤本来还想迈步朝前,听到声音后,止住脚步,轻声说道:“夜了,回吧。”

赵毋恤在两位好友面前只大略说了马车受惊后无意间得知令闻下药捉弄他,至于两人的约定,只字不提。毕竟太过私人,他想帮令闻保守这个秘密。

听完他的叙述,好奇心旺盛的韩虎率先发难。“叔叔何时竟会怜香惜玉了?从前莫说是下药,就是说错话,都少不了一顿训斥。”

“听你这么说,好像我是闻名晋国蜚声诸侯的暴虐者似的。”赵毋恤再次大惊,何时自己竟成这般凶残模样?

“虎子说的虽有偏颇,却八九不离十。”魏驹补充道:“你是赵氏之主,若是太过随和,反而失了权威。再说了,你训斥的对象也非言语失敬者,有人故意找碴寻衅才会如此。”

在魏驹眼中,赵毋恤的脾气是硬了些,跟他们这些温文公子不太一样,但是也绝非颐指气使之辈。虽说逼死姐姐之事已见赵毋恤是不择手段之徒,但是面对地位低下者,他从不作威作福恶意欺压。只是某些不识眼色的故意挑事,他才毫不客气,绝不留情。

“侄儿绝无指责的意思。”韩虎自知有失公允,赶紧解释。“可是这名女子的确是胆大妄为啊。”

“不过是气我连累了她的救命恩人,纯属恶作剧罢了。而且下手还算轻,我躺了几日也恢复如常了。”赵毋恤轻描淡写道。

“不知遵夫人可知此事?”魏驹忽然转移话题问道。

“与夫人何干?”赵毋恤十分诧异。

“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韩虎也凑热闹。

“事情已经过去了,何必旧事重提?”赵毋恤想得很简单,这是他和令闻的秘密,不能公开,否则岂非自找麻烦?

“婶婶虽贤淑得体,对叔叔的莺莺燕燕却不假辞色,小心她可能会去找这位姑娘的麻烦。”韩虎提醒道。

赵毋恤的夫人是官家嫡出千金,礼节周全,人才样貌都属上品。正所谓人无完人,金无足赤。这位夫人心眼小了些,据说毋恤的几位小妾都没少受她的欺负。女子后宅的阴私手段,跟男子刀枪剑戟的直来直往不同,手段更隐蔽,杀伤力不亚于兵器。

“不过是一个不懂事的丫头,夫人再小器,也不会把她视为假想敌,两位是杞人忧天了。”赵毋恤不以为然。

夫人是夫人,妾是妾,尊卑有别是对的。对这位出身高贵气质出众的夫人,赵毋恤是敬多于爱,尤其她还是父亲亲自为他定下的婚事。无论如何,他选择相信夫人。

说到后宅私斗,哪个世家大族没有?几个女人聚一起,一定会斗得头破血流才会善罢干休。在赵毋恤心目中,这些都是无足轻重的小事,他从来不过问。他的心里装的是如何扩张赵家势力,怎样才能赢智氏之类的家族大事。家事他很少过问,全部交给董褐他们。

“其它人也罢了,若是赵兄已然留心的人,想必令夫人很快便会知晓,还是心里有数的好。”魏驹也表示担忧。

所谓旁观者清,他们都已成婚生子,男人最了解男人。他们都是过来人,是逢场作戏还是动了真情抑或是已在边缘试探,他们都能轻易看透。只有赵毋恤这个感情迟钝的大笨牛才会大大咧咧,毫无防备。

后宅女子被困在庭院,全副心思都围绕相公一人,得到他的关注是她们一生所系。丈夫既是她们的衣食父母,也是她们的感情寄托。若是心气高的,更想凭借儿子提升自己的关注度,借此提高地位,在丈夫面前拥有更多的话语权。除了为自己,也能为娘家争取到权力财富,光宗耀祖。

若是对权势没有兴趣,一心一意把丈夫视为全部的,一样可怜可怕。爱钱爱地位好歹还能撒娇耍些手段得到,“爱”——这个玄秘的人类特有的情绪,身在其中者可能都弄不清楚为何独爱这个不爱那个,为何爱这个痴狂成癫,对那个却避之惟恐不及。

依魏驹判断,赵毋恤夫人要的是爱。那些小妾或许曾得到过赵毋恤一时的宠爱,但是很快便消失。所以,进门之初受到夫人的警告和几次为难之后,夫人便放过她们了。

他们都以为,毋恤是个轻情重义的人。对男女情事似乎有种天然的隔阂,虽然孩子生了几个,他就是不开窍。

万万没想到,一会儿马车救美,一会儿又任凭对方下药还甘之如饴,这个已经脱离轨道的赵毋恤大大偏离他们所认识的他。由此可见,事情已经非同一般。

“叔叔还是听魏大哥一言。”说到正事,韩虎也收起调侃的语气,正正经经的称魏驹为大哥。

韩虎毕竟年轻,男女情事他自己可能懂,可是对他人的心思揣摩相比魏驹还是差一些。无论如何,还是比赵毋恤强。生于后宅,长于妇人之手是所有世家子弟的共同经历,他们从小就知道后院女子的手段,甚至可能曾深受其害。

赵毋恤不同。他从小生活经历单纯,虽然清苦,只需要应付直来直去的挑衅,对暗箭冷枪知之不多。也因此,他对这类事情毫无经验也不在意,更懒得花心思去探究。

“好吧。”赵毋恤被迫直视可能遇到的危机,虽然他仍不在意,奈何是知心好友的提醒,只能开心收下。

“若是真的对人家有意,赶紧保护起来,早点表明心意,别磨磨蹭蹭,贻误战机。”魏驹一副过来人深有心得的样子。

“唉,我算看明白了,两位都是情场行家婚事高手,大哥是甘拜下风自叹弗如。”

“无它,多历练就是了。”韩虎冲毋恤挤眉弄眼。

“好了,言尽于此,相信毋恤兄自有分数。”魏驹知道赵毋恤的脾气,再要赘言恐怕会引起他的反感,于是话锋一转,问道:“不知那日驾车,除了惊险刺激之外,可有别的收获?”

“还真有。”说到这,毋恤是两眼放光,滔滔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