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一试定夺(4)

赵毋恤发现,赵氏的封地多集中在西北,少部分在东南,

两地之间夹着智氏最大的一块封地,还有魏氏、韩氏零散的小块地。

中间不用想,土地肥沃,得天独厚,不可能跟智氏抢。要想往东南面拓展,不现实——大片水域过去是东方霸主齐国。往西又是秦国。虽然这些年秦国已鲜少参与中原政事,一心往南拓展,却在默默的积累实力,不容小觑。秦国往北是北狄、林胡的聚居地,也不好对付。

正北方向是代国、燕国。两个国家都不算强大,而且北面有常山之险可为屏障,若要出兵,依托此山,居高临下,地利无敌。

北面,就是北面!若是智氏的土地能分一部分出来,也不用如此麻烦。当然只能私底下想想而已,对付智氏比北上还难。一想到智瑶傲慢阴冷的眼神,赵毋恤竟有丝畏缩。

若论年纪,智瑶比赵毋恤小几岁。两人都在朝中有职事,虽然交集很少,偶尔还是会碰上。不知为何,智瑶看赵毋恤非常不顺眼,像是挑剔的师长审视顽劣的学生。赵毋恤思来想后,确定自己并没有得罪他。自从被委以职事后,赵毋恤行事发言都小心谨慎,如履薄冰,绝不招惹任何人。

朝中上下都知道赵毋恤出身卑贱,是意外被他爹发现的。他自知谈吐不如贵门公子优雅从容,为了藏拙,他便刻意的少说话多做事。但是这样一来,往往会被认定为孤傲无礼,令人生畏,冷漠自大。

起初,他为此颇为苦恼。时间一久,也便听之任之。爱看热闹想看他笑话的人没有看到预期中的剧情,也就另寻其他目标,放过了他。

只是,智瑶对他的鄙夷似乎与生俱来根深蒂固。幸好,他职位比他低,不必与他并肩作战,省却不少麻烦。

赵毋恤百思不得其解,智瑶对他的敌视根本是莫名其妙。他的出身关他何事?何时轮到他来品头论足?豪门大族子女众多,有夫人所出,有妾室所生,家家如此,何止他?再说了,智瑶对大哥也不友善,虽然大哥是出了名的谦卑有礼。

两家的是非纠葛赵毋恤十分清楚,明明是智氏对不住赵氏在先,却恶人先告状把赵氏视为眼中钉,是何道理?思及此,赵毋恤不以为然的瘪嘴。

若是自己真的做了继承人,面对这样一位盛气凌人自视甚高的贵公子,该如何是好?硬碰硬?看看地图,智氏封邑人口财富都比赵氏多,若是正面冲突,无异于以卵击石,对己方不利。

迎和巴结?绝无可能!董叔对他有关爱照拂的恩情,若非他仔细留心,特别照顾,就算他命格是福星,赵家也不可能把一个目不识丁的莽夫列为继承人选。

左边不行,右边不通,只有一条:与他周旋!

赵毋恤在成长过程中,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仗势欺人,媚上欺下的不在少数。他总结过,色厉内荏的,只要抓住他的弱点,投其所好,很快对方就会败下阵来,乖乖被收服。若是纯粹是爱造恶,树敌肯定不少,只要把他得罪的人都团结起来,瞅准时机给他致命一击十有八九能成。

智瑶是怎样的人,他真不了解。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他跟自家哥哥们都是能不接触就不接触,实在不行才勉强呆一块。更别说智瑶,现在跟他还没到必须接触的时候。只要他不来找他的麻烦,他就不会主动靠近他。

但是,智瑶是智氏的宗主,就算赵毋恤不是未来家主,大哥伯鲁也要面对智瑶的挑衅,这是迟早的事情。所以,赵毋恤打定主意,无论谁是赵氏家主,他一定会盯着智瑶,绝不能让他伤害赵家人,损害赵氏的利益。

得到赵鞅的认可后,赵毋恤很快便将自己当作赵氏的一分子。身份上的认同之外,接踵而来的是归属感荣誉感。他不习惯和哥哥们距离太近,毕竟成长环境不同,又不是出自同一个娘胎,不能强求跟所有人都亲密无间。但是,对外他们必须团结一致同仇敌忾。

“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曾经只是课堂学习的内容之一,后来成为赵氏家训之一刻在竹板上,如今成为父亲整日耳提面命的口头语,烙印在他的心间脑海。

倘若大哥仍是宗主,肯定会心慈手软漠然置之。他会助大哥一臂之力,用点狠的,否则赵家肯定会吃亏。若是他

唉,不装了,他真的很想很想成为赵氏的下一任宗主。

父亲二十八岁就代表晋国主持诸侯会盟,提出让诸侯为周王室征集粮草,调遣军队勤王。正是由于这次会盟之后的军事行动,“王子朝之乱”的叛党遭受重挫。

后来,各卿族进行的一系列革新举措中,父亲又大刀阔斧,大胆用人,锐意进取,赢得更多人的支持,赵家实力继续壮大。

再后来,平定士氏、中行氏叛乱,又是父亲一手主导。

若是非要评断是非对错,爹的一生,有英明神武的决断,有开天辟地的改制,有不屈不挠的坚毅果敢,也有冲动、鲁莽、狠烈、残酷无情的一面。无论如何,他是赵氏走到今日最大的功臣——这是赵毋恤对父亲的评价。

士氏的霸道,中行氏的强悍,智氏的无耻,是父亲接手赵氏宗主之位后面临的三座大山,他都一一翻越,实属不易。若是稍微掉以轻心,很可能赵氏就会受到重挫,甚至葬送前程。

阅读赵氏的家谱,翻看各位宗主的生平事迹,赵毋恤感慨颇多。无论哪一代人,都曾经历当时看来几乎不可逾越的困难险境。但是他们都一一克服,而不是轻言放弃自暴自弃。

赵毋恤从中感受到一股巨大的能量,围绕他鼓舞他,身为赵氏子孙的骄傲油然而生。

他对父亲的敬仰钦佩也是听说了他的许多事迹之后产生的。之前是年少不更事,恨意满满,沉浸在被遗忘的失意难过中。等到阅历增加,忽然发现,许多大家世族都一样,出生是无法选择的,母亲是何地位在他出身前就决定了。与其为无法改变的事实追悔愤恨,不如为未知的明天努力开拓。

赵毋恤的人生经历比大哥还丰富,虽然他晚生了十几年。除了书本知识,从政历练,他从人情冷暖中汲取的营养是居处深宅生活平顺的公子们无法体会无从想象也无法获取的。

他想成为继承者的渴求,背后是强烈的被认可的期望。他期盼能有机会做跟父亲一样的事业,挥动旗帜扛起整个家族兴旺繁盛的重任。这是一个穷小子对名利权位的仰望,是多年被压抑到土地的自尊使然,也有一展其才自我实现的本心催促。

赵毋恤展望一番,发现自己希望盖过大哥的念头如此强烈。他摇摇头,强令自己的心冷静下来,别再胡思乱想,先打好眼这场仗再说。他的视线转向地图,指向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