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来得真快(3)

伍子胥去世两年后,鲁哀公、晋定公、周王室的单平公与吴王夫差在黄池会盟。

为了方便出行,吴王夫差特命人延长邗沟,通沂水、济水,为将来更频繁的参与中原事务扫清地理上的障碍。

此时,距离晋景公派申公巫臣带人带兵器开化吴国已经过去一百又两年。一百年前,晋国对吴国的扶持目的在于——在楚国东面插上一把尖刀,分散楚国与晋国争霸的精力。一百年后,晋楚的霸业纠葛早已烟消云散,小弟一跃成为中原霸业的第一把交椅,欲与大哥平分秋色。

历史的无常令人眼花缭乱。曾经不可一世的日不落帝国,而今却是昔日手下败将殖民地的小跟班,谁能想得到?对照一看,晋国带着鲁国称吴国大哥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此一时彼一时,风水轮流转,不尴尬。

幸好,老大哥的面子,最后关头保住了。原因是——越国终于不负伍子胥的期望,悍然发动对吴国的偷袭。

先是齐国,现在是晋国。吴王的野心若能在晋国身上得到施展,可说是逞了威名,了无遗憾。距离巅峰仅一步之遥,越国却已按捺不住。

吴王夫差前脚刚踏上与晋国会盟的土地,越王勾践便率众直奔吴国。要说吴国,当然不可能毫无防备。按照惯例,国王外出,太子监国,并伴有足够的兵力留守。

前方传来军情,越王引兵前来,吴国太子友、王子地、王孙弥庸、大夫寿於姚隔水相望,商量对策。

距离越王勾践兵败会稽山到吴国为奴已经过去十年有余,归国后的越王一直捏着鼻子做人,对吴王夫差更是奴颜婢膝及尽谄媚伏低之能事。

万万没想到,吴国在霸业征途正火力全开顺风顺水之际,这个昔日的恭顺仆从突然面目狰狞兵戈相见,这是一众高高在上的吴国王子王孙始料不及的。手下败将竟想趁国王不在逆风翻盘?简直是痴心妄想!

王孙弥庸率先发难,一马当先,直指越兵。

为何如此冲动?

只因越军发动突袭,兵分两路,分别由大夫畴无馀、讴阳引兵从南面抵吴,形成合围。驻守城郊的吴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损兵折将,落荒而逃。

吴军丢失的最重要的一面旗帜是王孙弥庸的父亲的帅旗。旗帜丢失非同小可,尤其是主帅之旗,事关面子尊严,更甚者影响军队士气。

待到吴国一众王公大夫反应过来时,越军竟把缴获的吴国旗帜立在阵前,耀武扬威,招摇作势。此举无疑是当着众人的面羞辱王孙弥庸,这口气怎么能忍?

众人都在喊打喊杀时,惟一残存理性的是太子友。毕竟是王储,沉稳持重些。越军来得突然,却没有占到大的便宜。经过一番审时夺势,太子友认为,按兵不动为上。

因为直到此时,经过多轮探子的刺探,都没有看到越王勾践的旗号,这让太子友十分不安。万一大军压上,越国的重兵在后,前后夹击,吴军再骁勇也难逃出升天。为今之计,先稳住己方的阵脚,以不变应万变,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为此,太子友对两名好战分子王子地、王孙弥庸发出警告——绝不可轻易出战,事关战事得失,务必慎之又慎。

岂料,太子的三令五申被无视,王子地、王孙弥庸及其党羽幕僚仍被故意挑衅的越军挑动起来,兴兵应对。

幸好,吴国过硬的军事能力不是盖的。有一鼓作气的如虹气势在前,再加众志成城,竟让他们拔得头筹。王子弥庸麾下的五千兵力,加上王子地的一些援兵,再加些散兵游勇,竟将越兵的两万前锋打了个落花流水。

越国的两名大将畴无馀、讴阳先后被俘,吴国上下一片欢腾,为之振奋。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不仅越国错愕,太子友也面上无光。他的谨小慎微成为怯懦的代名词,冲动鲁莽的王子地一派反而成为众人的追捧对象。

为了庆祝以少胜多,吴国宫廷设宴犒赏将士,个个喝得酩酊大醉,杯盘狼籍。越国的兵败眼看势必成为吴国欺侮再次降临的借口,或许,等到吴王归国,越王勾践又要再次承受养马割草的屈辱,谁知道呢?

醉得不省人事的吴国军士作梦还在想,或许他们有一段时日可以高枕无忧了。等吴王与晋国盟誓归国,丰厚的赏赐便唾手可得,会是什么呢?他们翘首以盼。

好梦未醒,形势却急转直下。

不出太子友所料,越国的后手终究还是来了——就在吴国军士昏昏然半梦半醒之际,越王勾践率领的三万精兵突然杀到。

被短暂的胜利冲昏了头脑的吴军显然疏于防备,他们以为他们获取的是整个战役的硕果,却不曾料到,他们吃到的只是头盘,而且还是越军对他们抛下的诱饵。越王勾践此次出征乃是有备而来,他要的不是三瓜两枣,而是剑指苏州城。

两万前锋几乎没有像样的反抗就乖乖束手就擒,显然不合乎常理。这些投降的士兵被吴国军士拉到城中,犹如大号的“特洛伊木马”被安置在城中。一旦越国大兵压境,他们便携手里应外合,前后包夹,吴军纵然插翅也翻不出他们的手心。

山峭者崩,泽满者溢。傲慢到完全不把越兵放在眼里的吴国士兵被从天而降的越国精锐打得溃不成军,四处逃散。太子友、王子地、王孙弥庸、领兵的大夫,一个也没落下的尽入越王勾践的俘虏袋。

眼见大势已去,吴国立马遣人赶赴黄池,将吴国败绩快马禀报正在为霸业拍手称庆的吴王夫差。

可以想象吴王夫差的脸色有多么难看——一个他从来没放在眼里的手下败将趁他出差立盟,竟敢对他的国家发动突袭。若是占了几块地,抢走几匹牲口,抢夺若干珍宝财物,也还罢了。可他偏偏赢得格外利落——杀进苏州城,重臣要勋王子王孙全部纳入囊中,怎不令人血气溅脑,七窍生烟?

吴王命斥候把军情说了三遍才勉强相信是真的,是已经发生的既定事实。接着,他环顾四周,突然意识到,他身处异地,还有一件事情急在弦上——就在今天,他还和晋定公为歃血先后发生争执,至今仍难定夺。

虽与楚国为争中原霸主闹了近百年,此时的晋国早已没了雄心壮志,无心也无力再争什么霸主,这些虚名虚号,已是前尘往事。尤其是六卿已经缩减成四卿,各卿族的利益显然比晋国的国家利益来得重要得多。

尽管如此,并不代表晋国可以任人驱使。尤其令晋国国君难以接受的是——向昔日的小弟低头,面子上真的过不去。瘦死骆驼比马大,再怎么的,晋国国力仍在,是不折不扣的中原之王。整个中原曾有好几个带头大哥,若论名实相副,若论称霸时间最久,影响力最深远,除了晋国,不作他国想。

所以,就算不得不接受吴囯已经具备霸主的实力,承认吴国对中原事务的主导权,晋国仍要与之一争高下。在晋国看来,勉强同意吴国与之平起平坐已是极限,若是让吴国执牛耳,自己居下位,万万不行。

为了先后次序,双方互不相让据理力争。

吴国给出的理由是,吴国是太伯之后,周王室都要敬三分,何况晋国?追根溯源,太伯、仲雍、季历三兄弟,周太王中意季历的儿子姬昌,以为其将光大家族,显耀后世。为了不让父亲为难,太伯、仲雍离家出走,去到南蛮恶水穷山之地,创立了“句吴古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