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纷争又起(1)

随着反晋联盟的瓦解,晋国终于可以长吁一口气。

另一边,随着在位五十八年的齐景公的离世,齐国内部沉替已久的矛盾浮出水面,扰乱了一池平静的湖水。

事情要从齐景公立储说起。

齐景公的嫡夫人是燕国女子,名叫燕姬。燕姬端庄温良,初时颇得景公喜爱,诞下嫡子。后来陆续有美女进献,齐景公对她渐渐冷了,热情被其他女子吸引。

后来佳丽中最得宠爱的是一位名叫鬻姒(读音‘遇似’)的女子,她年轻善舞,娇媚动人,善于曲意奉承。年老昏花的齐景公被她迷得如云如雾,恨不得把星星月亮摘下来给她,甚至把心奉上,只为美人一笑。

不久,鬻姒生下儿子,齐景公笑得合不拢嘴。老来得子,又是放在心尖的美人所生,爱屋及乌,景公对这个儿子更是倍加疼爱,胜过其他夫人姬妾所出。

一边是庶子得宠,另一边,嫡子却日渐萎靡。自小体弱,虽经调养,长大后仍是孱弱,最终,嫡子在十六岁时夭折。

嫡子死后,齐景公绝口不提立储之事。

大臣们心里都明白,景公宠爱鬻姒,肯定是想将其子————公子荼立为太子。但是,公子荼年纪太小,母亲地位又不高,大臣们是不乐意的。可是这样一拖再拖,太子之位一直悬空很容易引起纷争。于是,他们便旁敲侧击提醒景公,年事已高,立太子之事不能再拖。

齐景公人老心却不老,他想立公子荼,可是他也清楚,朝臣们不是这么想的。依照惯例,嫡子已殁,应该立庶子的年长者为储君。

如果现在就立,公子荼根本无法入围。如果坚持要立公子荼,势必会引起朝臣们反对。为达目的,他们会成群,联名上书,集体面见,折腾得国君烦不胜烦,直至同意他们的提议为止。

这方面,景公有过不少经验。只要他们对景公的看法不认同,就会纠缠不休,隔山岔五,张三之后是李四,车轮战把你整烦,不得不投降。

这一次,景公耍了个机灵,他笑眯眯的对前来试探口风的大臣说道:“如果担忧害怕,恐怕会生疾病,尔等及时行乐去吧,何必担心没有国君?”

景公这么一说,顿时堵住了众人的嘴巴。

既不说要立,也不说不立,众臣的问题像拳头打在棉花上,力量被化为无形。如果景公说要立哪个,至少他们还能表示赞成或反对。现在是话都没机会说,满腹疑问只得硬生生的吞下。大家面面相觑,只得默默退开。

看到众臣干瞪眼却不敢多问,景公内心暗喜,终于把企图阻止他计划的人送走了,好解气。他是堂堂一国之君,妻妾成群子嗣众多,整个国家的命运都掌握在他手中,想立哪个儿子为太子还要受这些迂腐老顽固的左右,实在是不甘心。

可惜,景公再任性也逃不脱生物学的追捕。连续八年东突西击联合诸侯反晋,景公身心俱疲,消耗甚大。

从公元前506年的“召陵会盟”后跃跃欲试,到公元前503年与郑献公结盟,接着是鲁、卫、宋纷纷招入麾下,反晋同盟算是集结完毕,兵强马壮。

花了六七年时间组建成队,又用八年时间为了目标孜孜不倦锲而不舍。前后十四五年,为了成为霸主可说得上是不遗余力。恢复齐国往日风采,号令诸侯,成为齐景公在位期间最重大的目标。

尽管从晋国的角度或是尘埃落定后旁观者的眼光来看,齐国支持两大家族就是助长叛乱,相当于支持叛军反对政府,干涉他国内政。作为大国,不带头走正道,反而带领小弟助纣为虐,败坏风气,实在不应该。

可是,那个强权当道、礼乐废驰的时代,干涉它国内政破坏秩序的又岂止齐国?不过因为他是大国,联合了几个小国,把事情闹腾很大,所以被史官记录在案罢了。

“华向之乱”搅动整个中原的时候,支持华氏、向氏的吴国、楚军不也相当于支持叛军?

这么一看,齐景公的做法似乎也无可厚非。可惜的是,他一心一意想扩大齐国在中原诸侯的号召力,虽然一度实现了,却只维系了十来年,最后以惨败告终。

对于垂暮之年的景公来说,这个打击不可谓不沉重,最终导致不堪负荷郁郁而终。

齐景公尸骨未寒,已经有人摩拳擦掌准备另立新君。

这个阴谋家就是“大斗出,小斗进”的田乞。田乞是田无宇的儿子,他的野心早被时任卿相晏婴看穿。晏婴曾多次劝谏齐景公,表示不能任由田乞假公济私。

田氏在收买人心的同时,实际是削弱公室的影响力。借职务之便,损害国家的利益,赚取个人的名声。身为朝臣,致力于笼络人心,扩大影响,不得不说,田乞居心叵测。

齐景公没把晏婴的话听进去。在他看来,田乞不过是替公室安抚民心,不必想得太严重。再者,若论权贵显勋,国氏、高氏在齐国兴盛将近一百五十年,公室尚且对其没有防备,何况根基浅薄的田氏?

晏婴无奈,只得听之任之。公元前539年,晏婴奉命聘问晋国,商谈齐国女子与晋国公室结亲的事宜。订婚仪式完成后,晏婴与时任太傅叔向宴饮。

席间,晏婴将田乞所为一五一十的告诉叔向,末了还感慨道:“已是末世了,齐国终将归于田氏。”

可惜齐景公身在塔尖,被声色犬马、琼浆玉液、巍峨宫室迷住心魂,完全看不到隐藏在歌舞升平背后的重重危机。

田乞最擅长的就是操弄人心。

齐景公一死,终于被他盼到挑拨离间的机会——新君年幼母贱,众臣都不服。

齐景公也预料到这个问题。弥留之际,他把国氏的国夏、高氏的高张叫到榻前,宣布公子荼为新君,并命二人尽心辅佐。为了防止其余子嗣作乱,景公还命二人把其他公子全数迁到莱地,早早替幼子扫清了障碍。

齐景公的用意很明显——病危之际才立嗣,逼迫众臣接受既成事实。两位顾命大臣家世显赫,担任要职,其他人再不服,也绝不敢公然跟两家对抗。

为了避免众兄弟或是其背后的势力联合起来对幼子不利,还把其余公子集中管理。不得不说,齐景公对这位小妾真是情真意切至死不渝,连带的,对她的儿子也是爱到骨头里。其余的儿子好歹也是怀胎十月的亲生骨肉,唉

作为对景公质疑的回报,景公一咽气,众公子等不及下葬,纷纷逃亡各国。公子嘉、公子驹、公子黔奔卫,公子鉏、公子阳生奔鲁。

莱人先是听说众公子将被集体送到此地,后来听闻全都跑了,于是有感而发,作了一首歌,争相传唱——“景公死乎不与埋,三军之事乎不与谋。众公子啊众公子,将要去向何方?”

身为景公的儿子,又是其臣属,不等君王下葬就走,真是大逆不道。转念一想,走到这一步,都是被他们不仁不义的亲爹给逼的。

集中送到莱地?是软禁还是?若是弟弟背后的势力发起狠来斩草除根,他们还有命吗?不跑才是傻子,困兽犹斗,何况是长了两条腿有脑子的人?

同样为人子,何苦厚此薄彼到如此极端的地步?这是连活路都不给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