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为出不去桑田,只能回去向赵学尔复命。
“李寒不让你出去?果然”
赵学尔虚弱地躺靠在床头,不由得眉头微皱。
她高烧不退,虽然现在还能勉强理事,但实际意识已经十分模糊,不过是在强撑而已。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支撑不住了。她之所以还在勉力撑着,不过是因为她不放心把桑田之事交给李寒,所以她还要等一个人来才行。
“果然什么?”
赵学尔说话只说一半,不为十分心急。
赵学尔抬头看了如鱼和不为一眼,叹道:“我向皇上提议推行恩荫制度和爵位继承制度的改革,损害了皇室宗亲和权贵们的利益。李寒是善王之孙,虽然善王之前并没有明显地表现出对改革之事的排斥,但我对他们并不熟悉,也不知他们是否对我有敌意。”
“所以我才让你们不要把我染了时疫的事情告诉李寒,并且今天早上的时候故意让如鱼不告诉他原因,直接令他封锁桑田,便是想试探试探他究竟会不会听我之命行事。”
结果很显然,李寒并没有听她之命行事。
直到如鱼用整个南唐的农桑时运施压,他才不情不愿地封锁桑田。
甚至他还以此为由,阻止奉赵学尔之命出去办差的如鱼。
由此便可见,他对赵学尔的态度了。
如鱼何等聪明之人,很快便明白了赵学尔试探李寒的用意,立马道:“李寒绝非可信之人,皇后染时疫的事情绝对不能让他知道,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她们此时身在桑田,周围的一切都是陌生的,而原本应该保护她们的李寒,却与她们不同心。
若是赵学尔染了时疫的事情被李寒知道了,估计就算胡太医能够把她治好,只怕李寒也会想方设法让她“病死”。
赵学尔点了点头,因为发烧,声音十分低沉地道:“我原本是打算让不为给皇上报信,请皇上派柳弗愠来接手桑田,这样就算我怎么样了,也能安心。却没想到,李寒竟然会拦着不为,不让她出去。”
她深深地抬头看了不为一眼,眼中难掩担心:“怕只怕,他已经看出了一些端倪。”
就算李寒是善王的孙子,身份高贵,但再怎么也贵不过当朝皇后。
若不是他出了什么,此时应该不敢为难赵学尔的人才对。
他先是不遵赵学尔之令封闭桑田,后来又阻拦不为回京都。
李寒不过亲王之孙,竟敢与当朝皇后为敌,他的这番举动,实在不合常理,令人生疑。
不为此刻也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着急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要不然我趁机硬闯出去?”
赵学尔摇了摇头:“他现在还没有行动,无非两个原因,一是还不能确定我的情况,二是时机未到。你若是你硬闯,不就是在告诉他,我的情况十分危急了,而且已经对他生了疑心,到时候他就算不想动手,也得对我们动手了。”
不为着急道:“不能硬闯,难道我们要在这里坐以待毙?”
坐以待毙?
当然不可能!
赵学尔抬眸看了不为一眼,虽然她因为高烧,身上没什么力气,但她的眼神之中却充满的坚毅。
她拧眉深思,想着怎样才能向外求救。
还不等她想出办法,小丫鬟在门外报信:宫中来太医了,说是皇上担忧皇后病情,特意遣来给皇后诊治的。
赵学尔未免传染了别人,特命除了如鱼和不为之外,其他人不许进屋。
不为听了十分兴奋,冲着外面喊道:“宫中来太医啦,快让他们进来!”
她转头对赵学尔:“兴许是胡太医诊治错了,让别的太医再诊治一遍也好,说不定皇后只是得了普通的风寒呢?”
如鱼却面露疑色:“可不为根本没来得及向皇上报信,皇上是怎么知道皇后病了?”
如鱼与赵学尔相视一眼,此时她们都想到了一个人:
李寒。
为了赵学尔和诸位妃嫔、命妇们的安全,昨天晚上便由李寒率领羽林军封锁了桑田的各个出口,一般人根本出不去。
今天一早,赵学尔又命李寒封锁了桑田,任何人不能出入,连不为奉她之命出去,都被李寒给拦下来了。
所以能够出去给皇上报信的人,只有李寒。
而皇上这么快就得知消息,并且还派了太医到桑田来。从时间上来看,李寒派人给李复书送信的时间,竟然比赵学尔让他封锁桑田的时间还要早,甚至可能是半夜就出发了。
但赵学尔虽然昨晚就有染病的迹象,但确诊染上时疫却是今天早上的事情。
一来,赵学尔身边有随行的太医,若是普通风寒,胡太医就能医治,根本不必李复书再派太医来桑田。
二来,按照原定计划,赵学尔今天主持完亲蚕礼最后的仪式之后就要回宫了,李寒根本没有特意派人把她得了风寒的消息告诉李复书。
三来,看李寒对赵学尔的态度,不像是紧张到连她得了普通风寒都要立即向李复书禀报的样子。
那么李寒究竟为什么会连夜派人把赵学尔染病的消息告诉李复书呢?
没等她们想明白,便进来了两位太医。
赵学尔认得他们,毛太医和宋太医,他们与胡太医三人,官职最高,医术也最好。
通常她和李复书有个小病小痛的,都是他们来医治。
只是他们的打扮,却让赵学尔大吃一惊。
他们二人竟然都带着面纱!
难道是他们竟然早就知道她得了时疫!?
可连她都是今早才知道自己可能染上了时疫,并且也没有把这件事情宣扬出去,只对外说染了普通风寒,他们二人又是怎么知道她得了时疫的呢?
毛太医和宋太医不知道他们给赵学尔带来了多大的震撼,向赵学尔行了礼,讲明了来意:“皇上听闻皇后染病,十分担心,特命我们二人来为皇后诊治。”
赵学尔十分配合地伸出右手,也十分耐心地回答他们的问话。
她紧盯着两位太医的神色,心中十分期待他们能够告诉她:胡太医诊断错了,她只是得了普通风寒。
虽然她之前在如鱼和不为面前表现得很坚强,但那只不过是为了稳定局势,安抚她们罢了。
她纵然身为皇后,也只不过是一个人普通人罢了,怎么会不怕死呢?
何况她理想的生活才刚刚开始,她好不容易才有机会实现她的志向和抱负,她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做,她怎么能轻易地就死了呢?
可无论她心中多么期待,毛太医和宋太医的脸色还是越来越凝重:“这这”
“这什么?我究竟是不是得了时疫?”
虽然他们的脸色已经说明了一切,但赵学尔还是不死心地问道。
二人跪倒在地:“皇后确实是染了时疫。”
“轰”地一声,赵学尔心中的希望碎裂了。
“怎么会这样!?”
同样满怀期待的如鱼和不为惊呼出声,再一次的打击让她们忍不住哭出了声。
赵学尔原本因为希望破灭而十分颓丧,看见这两个丫头都在哭,想起除了时疫,她们此时还有一个极为强大的敌人,实在处境艰难,不得不振作起来。
问那两个太医:“你们早就知道我得了时疫?”
毛太医道:“是的,皇上不相信皇后得了时疫,所以特遣我们来复诊,却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赵学尔心中一凛,虽然她早就根据他们的打扮,猜到他们早就知道她得了时疫。
但此时得到他们确切地回答,心中还是忍不住震惊:“皇上是怎么知道我得了时疫的?”
听赵学尔这么问,毛太医也十分惊愕:“听说是桑田今日一早传回来的消息,皇后竟然不知道?”
他们不能上朝,只是得了李复书的命令就直接过来了,还以为是赵学尔让人传的消息呢?
赵学尔没有回答毛太医的疑问,进而问道:“‘一早’是多早?你们具体是什么时间知道我得了时疫?”
“一早”这个词太宽泛了,在许多人眼里,只要是中午之前,都叫“一早”。
毛太医想了想,道:“大约是卯处的时候,上朝没过多久,皇上就命人传话,让我们二人速速赶来桑田为皇后复诊。”
“卯初!?”
赵学尔十分震惊,卯初的时候她才被胡太医确诊得了时疫,而皇上竟然同时就得到了消息!?
她此时才终于明白,李寒为什么会连夜派人把她染病的消息告诉李复书了。
因为李寒昨晚就知道她得了时疫!
可连她自己都是今日才得知自己得了时疫,李寒昨晚是怎么知道她得了时疫的呢?
答案不言而喻。
要不,就是李寒在害她。
要不,就是李寒和胡太医两个人联手在害她。
宫中和桑田之中之前从未听说过有人得时疫,而她又久不出宫,根本没有与时疫患者接触的机会。
可她才来了桑田两天,就感染了时疫,加之李寒反常的举动,所以她现在基本可以确定,是李寒在她接触的人或者物品上面做了手脚,害她感染了时疫。
而李寒昨晚就知道她得了时疫,胡太医却说她只是得了普通风寒。
要不然,就是他昨晚真的没有诊断出来她得了时疫。
要不然,就是他与李寒联手骗了她,目的是为了拖延时机,寻机对付她。
胡太医此时正在与毛太医和宋太医交换诊断意见,这一身悬壶济世,救死扶伤的仙风道骨的模样,实在让人看不出来他竟然是如此恶毒之人。
“胡太医?”
赵学尔轻喊了一声。
胡太医听见赵学尔在叫他,赶紧走到跟前,恭敬地道:“皇后有什么吩咐?”
赵学尔看着他那恭敬地模样,实在看不出他究竟是真的恭敬,还是虚伪的掩饰。
许久,胡太医都没有听见赵学尔的吩咐,忍不住抬眸看了她一眼。
谁知却忽然听见赵学尔厉声喝道:“不为,拿下!”
不为不知道赵学尔为什么突然让她拿下胡太医,但她向来唯赵学尔之命是从,也不问原因,不等胡太医反应过来,便瞬间把刀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胡太医吓得两腿发软,“扑通”跪倒在地,只呼道:“皇后恕罪!”
他以为是因为他第一个诊断出赵学尔染了时疫,赵学尔心中恼怒,要杀了他泄愤。
所以他不问赵学尔这么做的原因,只为自己求饶。
另外两个太医与胡太医也是同样的心思,吓得赶紧在原地跪了下来,不敢出声。
赵学尔却以为他心中有鬼,才会不问缘由地开口求饶,声音更加凌厉:“你为什么要与李寒害我?”
胡太医正在为自己的老命担忧,听赵学尔这么一问,不由得怔住了,反问道:“我何时与韩将军害皇后?”
赵学尔大声斥道:“还敢嘴硬?就是你与李寒故意让我染上时疫,害我性命!”
胡太医大惊失色,惊呼道:“上天明鉴,我绝不敢谋害皇后!”
他那正义凛然的模样,倒叫赵学尔辨不出真假。
她想了一会儿,继续冷声道:“你昨日就知道我染了时疫,却对我说只是普通风寒,转头又把我得了时疫的事情告诉了李寒。就算不是你害我染上的时疫,至少也帮李寒欺骗了我。”
不等胡太医辩解,赵学尔继续道:“既然不是你害我染上的时疫,只要你交代出李寒让你欺骗我的事实,我可以饶你不死。”
她想过了,胡太医再此之前根本没有接近她的机会,所以故意害她染上时疫的可能性不大。
既然如此,便很可能是李寒在什么地方做了手脚,令她染上了时疫。
然后收买或者诓骗胡太医,让他向她隐瞒实情。
现在只要胡太医能够交代出李寒的恶行,赵学尔便能治李寒一个犯上作乱的罪命,乘其不意把他抓住,如此先发制人,或许还能挽回颓势。
谁知胡太医却十分悲戚地道:“今早臣诊断出皇后得了时疫,便以为臣这条老命保不住了。谁知皇后非但没有呼天抢地,悲痛欲绝,亦没有迁怒于臣,反而极为镇定地安排时疫的防治之事,想着济世救人,如此悲天悯人的胸怀,实在常人难以做到。臣心中对皇后只有忠心和敬佩,又怎么会做出欺瞒皇后、谋害皇后的事情呢?”
他说着说着竟然哭了起来,倒叫赵学尔给愣住了。
她虽然能够确定是李寒在害她,但实际那些都只是她的猜测,她的手中根本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李寒在害她。
所以她几次厉声责问胡太医,其实是在诈他的话。
只是没想到,她非但没有诈出胡太医与李寒的勾结之事,反倒诈出胡太医对她的崇敬和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