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五十章 清风徐来

(五十)

到了第五日?,卫姮记着与李琰的约定,便去了那间清风徐来酒肆。

酒肆开在光德坊与西?市相接的路口,当街六扇褐色大门,门前两?盏灯笼,挂着店名布幡,并不十分?起眼。若非李琰提到,卫姮平素来去路过都未有?留心注意。

待进得店内,却见桌明几净,青石大砖铺就的地板,一应装潢皆有?格调。楼梯往上,雅间林立。

大堂里坐着不少头戴黑笠,看似江湖中人?打扮的吃客。想来这应该是他们“道上”的酒肆,知道的都晓得往这里来。

卫姮穿着金银如意云纹披风,发绾朝云小髻,踏入大门,便有?掌柜模样的中年男子迎上前来:“卫大小姐请随我来,少主?已在后院等候。”

卫姮跟着走去后院,后院亦同样整洁而雅致,两?旁有?花坛,种有?树木,只冬日?草叶凋零,显出几分?清肃之意。

东边角落有?个三层小阁,掌柜的把卫姮引至楼上雅间,便见李琰着灰绿斜襟刺绣常袍,腰束铜纹革带,端端地坐在里边靠窗的桌旁,巫旋抱剑站在门口。

她便也?把绮绿留在门外,自己走了进去:“李琰,你今日?找我何事?”

长大了都不像小时候叫“琰哥哥”,开口闭口呼名道姓。

李琰请她落座,勾唇浅笑:“要带姮师妹去见个人?,只那人?午间也?须用食休息。不若先点菜,吃罢饭再去。”

然后叫巫旋和绮绿也?去到楼下,自行安排午膳。

这个阁楼应是单独归他一人?用的。卫姮从未打听过他的山门,不知背后根底,如此猜着应该势头不小吧。

在花梨木雕花靠椅上落座,李琰递来食谱。食谱是竹简做的,上用小字写上菜名,若要点哪盘菜,便用特?质的红墨在旁点上一点,交于小厮拿去灶堂,过后擦掉即可。

既然他是这里的少主?,卫姮便也?不客气了。

卫姮点了四菜一汤,再要一份香菇肉丁烧麦与酸汤馄饨。出京太久,好想吃街边口味的小食儿。

李琰接过去看,自又勾起两?道,递与小厮拿去楼下。

很快菜盘子便陆续端了上来,蒜香手撕茄子做得麻辣软糯,腐乳酱猪蹄油光澄亮,水煮胖头鱼上撒着细碎葱花,汤汁稠白而肉鲜美,每一道都是精粹。

李琰给卫姮夹了一块茄子与灵芝清蒸鸡肉,他的手指清长而有?力,凝了眼她纤细的腰肢,心疼道:“是不按时用饭吗?怎的瘦了许多。”

这个清风徐来酒肆是他在少年时与外祖商议而办的,三教九流吃客往来,酒桌上消息尤多。平日?里便有?普通京都百姓入内,但见着头戴黑笠,面?目气宇不同寻常的客人?,下回?渐渐也?不大来了。

因着门前低调,无有?吵扰,且道道菜品色味俱佳,叫人?食过不忘,短短几年前便在道上颇有?了名气。当然,价格也?不低,很能积累些?财富。

卫姮是比前世同期瘦了些?,可能因在山中采药,活动量大吧。她掐了掐盈盈一握的小蛮腰,自我感觉甚好,便瘦了她也?一样韵致十足。

睨着对?面?李琰宽展的肩膀,男子面?目白皙,却又多了分?边关日?晒风吹的刚毅。昔日?少年的俊美,变作一股棱角分?明的冷冽,叫人?仰视。

卫姮也?舀了一小碗鱼头汤,递过去:“还说我,看你自己不也?清减了。我便瘦些?也?好,再不给你机会叫‘肥翘儿’了。”

她是晓得李琰爱吃鱼的,特?地点了道鱼汤给他,怎料李琰接过竹简,又给她添了两?道喜欢的。

原来彼此的细节都心记着。

李琰接过汤喝得心里暖烘烘的,他想起出征后两?人?每季度的书信往来,还有?卫姮给自己绣的额巾和护腕。

便说道:“我在军中打仗历练,结实?些?是正常,可你得好生娇养着,才让人?心安定。姮师妹可还记得,我出征时对?你说过的话吗?”

说过的话……?

卫姮一楞,瞬时便明白过来。她是毫无意料到,李琰出征前会对?她表白的,他说:“肥翘儿,你等我回?来……我喜欢你,很久以前一直是!”

这是什么意思,所以承认他娶她前就喜欢她?

后面?每次给她来信,信末又都一句情诗加“吾心念你”,很不知道臊。

卫姮颜似胭脂,低头喝酸汤:“记得又如何,不记得又如何?”

李琰的嗓音低柔下来:“不如何,只是叫你知道我的心意。这次我把二?皇子一条线连根拔除了,京中的变动你应有?听说。二?皇子与突厥暗通,欲算计我父亲性命,削弱齐国公?府。又错当我为朝廷弃子,想要拉拢我效力。这件事我未另叫人?出马,也?因着他的周密布局,避免节外生枝,干脆直接捅穿了,一剪子挑断了这条线!”

卫姮今天来,也?想听李琰讲讲过程经历的,此刻才知道其中的因由是如此。原来他可怜兮兮待在关外,是假意迷惑暗中之人?,为要引蛇出洞。

所以怎么说,玩心计还是玩不过这个正邪一身的魔头。他前世那般效力二?皇子萧锒,不过误以为要报恩罢。

但如此一来,他的桎梏便摆脱了,今后不管是太子或三皇子上位,都没有?威胁,因着三皇子与广阳公?主?是一系的,而李琰,亦与太子私交融洽。他自在边关,好好打仗便可。

卫姮抿嘴一笑,由衷道:“那么该恭喜李琰将军,他日?可自由发挥,大展宏图了!”

那红润如樱桃的小嘴,吃过猪蹄油光-光的,配着娇嫩白皙的桃子脸,生生得叫人?好笑又疼爱。

李琰递帕子,把她的小手擦了擦,剩下的“小麻烦”就是她了。

李琰应道:“姮师妹或是不知,萧锒原对?你有?扭曲偏执的掠夺之欲。那时你与他在马车上,外头禀告的是我,我自与你成亲后,才晓得他存了囚笼般的心思,因而把对?你的情愫克制。前世未能携你离开,我心中诸多遗憾,但思及你若平安活着,也?未尝不是一种欣慰。而你既回?来,今生我便想将那些?未给你的都弥补,使自己能更保护好你,无须遮掩的宠疼你!”

卫姮的心听得扑腾扑腾地跳,眼眶都要红润了。她咬着唇忍着,仿佛又看到彼时他中箭俯在她身上时,她小心翼翼护着腰肢的一幕——

一则她从没想过二?皇子这样变态,二?则,在她以李琰郎君是天的时候,在她即便气他后院饮酒寻欢,也?仍在心底等待他道歉时,他那般凉薄情义?。现在她都放下了,他又张口闭口情话恁的夸张。

卫姮吸了口气,状若平常道:“你活着回?京就好了,现在说这些?做什么,原本还怕你出事……上辈子嫁给你,其实?我过得是幸福的,躲开了继母的算计,你母亲云夫人?对?我视如闺女。虽然总被你气,可也?被你保护着,实?际并没感到很难过。现在已过去了多年,久到觉得是一场梦,我早都不记怀了。”

李琰微蹙起眉宇:“只因不再存有?危险了,方才敢告诉你,免得横生枝节。说给你,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心意,还想请问,翘翘儿可愿把我当做重新认识,再嫁我一次?”

卫姮避开话茬,冷将将应道:“现下满京城被催婚的是你,我又不急,这话我不知晓怎么回?答。还有?对?了,那天在城门下刺杀你的那个人?,他说的你‘羞-辱大郡主?’,是个什么意思?”

李琰原以为她没听见,不料竟听到了,忙对?她粗略解释了一遍。又怕她不信,强调道:“只下了魅-药,便被我捆了。自在湖中泡了一夜。你若不信,我可叫个宫中太监作证检查。”

呼~,这都什么话呀。谁关心他是不是干嘛了。

再说自己还是女医官呢,找太监检查做甚。

卫姮脸羞红:“不可,谁稀罕看你,我对?你有?无那样没兴趣。再说换别人?我不晓得,换作李琰你我是信的,你比乌龟还能忍!”

李琰听她前半句还觉得不枉夫妻一场,甚为感动,但听得后半句又气得凛眉冷哂:“翘翘儿须知,我只因为你。再要寒碜我,哪日?我便不忍了!”

卫姮懒得激毛他,两?人?在雅间里用过午膳,又饮了两?盏饭后茶,但看着时辰差不多,便下楼去找巫旋与绮绿。

因着所见之人?暂须隐秘,遂不带他二?个了,只叫先在阁楼里等候。随后另备了辆马车,叫上车夫赶马,一同去了安化门方向?的街坊。

车轮子轱辘轱辘,风吹得窗帘子轻轻晃,李琰把卫姮的手抓过来暖着。他的掌心干燥而暖热,是握箭弯弓的粗糙,卫姮原想挣出,挣了挣没挣成,便这么一路舒适地被捂着了。

很快到达待贤坊一处朴静的宅院子。这个地段在盛京城的偏下段,住的人?不像前几段那般紧密。四周安安静静的,进到院中来,院子里立着几个宽肩窄腰的年轻男子,见着他,拱手一礼:“见过少主?。”

李琰点头应过,往正院的厢房走。推开门,便看到屋中坐个五十上下的清瘦老者,正在火上烧着针。

见到李琰,抬头说道:“施针三七二?十一日?,隔二?日?一次,李将军还剩下五次。今日?并未到时间,如何有?空上门来?”

乃是当日?在突厥部落中的怪老儿兆辞,因随李琰回?来盛京,收拾利落,刮去了胡子拉碴,再换上青袍,倒像换了个精神清明的人?。

李琰笑叹道:“先生劳累多年,却是闲不下来,午间也?不见得休息。我今日?带了个朋友来见先生,这位是卫太医孙女,工部侍郎卫谨之长女,卫姮小姐。”

卫姮有?些?不明所以,澄亮的眸瞳望向?李琰英俊的脸庞。

李琰颔首,介绍道:“他是兆辞先生,骨医宋莲的亲传弟子,当年葛夫人?坠马后,要找的就是他们师徒。”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啦,谢谢小可爱,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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