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番外一

“小姐,小姐,该起了,今早要和夫人去普慈寺上香呢。”

耳边不知是何人的低语,扰得谢如盈睡梦中不满地皱起了眉,察觉到那人还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后,终于才不堪其烦地睁开了眼。朦胧的视线中,一个清秀的小丫鬟正半跪在脚踏上朝她笑着,“小姐,您可算醒了,要是再不起恐怕夫人就要亲自来催您啦。”

谢如盈呆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丫鬟,半天才开口问道,“紫玉?”

小丫鬟脆生生地答应了,站起来伸手去挂两边的床帷。

紫玉不是早已背叛了她,且到沈诗兰身边服侍了么,怎么又出现在她面前了?而且瞧着竟稚嫩了不少,还犹如从前一般喊着自己“小姐”……

等等,小姐?

谢如盈这才意识到她此刻所处之地不是侯府的松鹤院,而是她出嫁前住了近十年的谢家绣楼。晨光透过茜粉色的窗纱照进屋内,一干摆设皆是她熟悉的模样。窗边的妆台上探着一支桃枝,而这棵桃树早在她嫁给毅王前就枯萎了。百蝶穿花的折屏,黄梨软木的贵妃塌,绣了一半搁置在案上的缎面……

她立刻起身,赤着脚就往铜镜前走,果然在镜中看见了齐髻双鬟的自己。

“……如今是何年何月?”她真真切切地接触到了冰凉的案面和微暖的光线,甚至掐了掐手心后感受到了丝丝疼痛,因着难以相信,说话时都不由颤抖。

“小姐你怎么了?”紫玉奇怪道,“今天是八月初七,上月新帝登基刚换了年号,正是宏昌元年呢。”她说完就要上前为谢如盈梳洗,却见谢如盈低下头去摆了摆手,神色复杂地道,“让春桃来吧,你先下去。”

紫玉动作一顿,沉默了片刻才应了一声,放轻脚步出门唤人去了。

妆台前的谢如盈将余光从半掩的房门上收了回来,缓缓坐下了,无声地呐呐自语。

重回过去,这是鬼神作祟还是黄粱一梦?

谢如盈扶着谢母沿着普慈山的石阶往上走时,依旧时不时出神。谢母看着眼里,拉着她的手安慰道,\"盈儿,赐婚一事尚是谣传,宫里的事真真假假的太多了,不必放在心上。\"这会儿就算谢母再如何聪敏,也料想不到谢如盈到底在困扰着什么。

“……女儿知道了。”谢如盈收了收心,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时的谢家或者说整个京都城都未将皇帝要给毅王赐婚一事放在心上。只因毅王是亲王之爵,成婚后定然要离京前往封地,而皇权之争料定皇帝不可能轻易让燕中之地易主,因而众人都以为毅王的婚事必然会往后拖延几年。

未能想到……

她远远望向云雾缭绕中的普慈寺山门,隐约瞧见了几个进出的身影,看不清模样,但山门外一身灰色僧袍的和尚倒是显眼。

于是便转了话,说道,“娘亲,普慈寺的空明师父医术卓绝,若能见到,请他开几帖安神的药方……”她说到一半突然停了,连着脚步也停驻在原地。

药方,空明……楚瑜!

紧接着谢如盈的呼吸明显急促了几分,脸上似笑又似悲,转头问道谢母,“娘亲,你、你觉得靖安侯府如何?”

谢母疑惑道,“为何突然提起靖安侯府?他们府上虽然近来显赫,但在京中不常与人来往,好似只和长公主府亲密些。与我们也是少有交际,你问这做甚?”

谢如盈攥紧了绣帕,指甲难以克制地掐进了皮肉里,连她自己都说不出在高兴又在害怕着什么,“靖、靖安侯似乎和女儿年岁相近……”

待她们进了寺里专门接待香客的厢房后,谢如盈才终于又羞又臊地把心思吐露了出来。

她今日一醒就恍如临梦中,神情不属,到这会儿才豁然开朗。若真是梦,为何不依自己的心意做一场美梦呢?梦中的她不要再受诘难,也不想再与所恶的人有半点牵扯。这一回就让她不沾泥沼,早早地到她相爱之人的身边去吧。

谢母听明白谢如盈的意思后,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你呀,果真是大姑娘了。”她心想那位靖安侯正是风头无两,听闻又是一位俏面郎君。谢如盈许是闲时听了些故事便暗付了芳心,这也是女儿家的常事,无须苛责。她们谢府虽不比靖安侯府炙手可热,但几代为官,门弟也不低,若对方也有意倒是一门好姻缘。

于是回了府后就和休沐在家的谢宴松商量此事,两人几乎一夜未眠。第二日谢母就设了一场赏花宴,给不少府上都送了帖子,其中更有靖安侯府的邀帖。只可惜靖安侯府的老夫人身体有恙,府上又无其他的女眷,就遣人把帖子送回来了。

如今虽不比前朝的男女大防,但谈婚论嫁一事也少有女子一方先开口的,谢母爱女心切倒顾不上那些规矩了。几番比较之后,她便托人给长公主捎了几句话,这才终于见到了靖安侯的老夫人。然而谢母话里话外暗示了不少后,靖安侯老夫人却不见有结亲的意思,只道,“楚瑜为将在外,恐怕难做贴心人啊。而且她在北疆未归,老身也不好罔顾她的意见,此事还是等她回京后再议吧。”

谢母摇了摇头,以为靖安侯府看不上他们谢家,只当此事无望,也不再强求了。回去后对着谢如盈也是小心宽慰,唯恐她为此难过。

谢如盈却知楚瑜很快就要被皇帝召回京了,而且正是在京都城的长街上对她一见情深,于是反过来安抚了谢母几句,全然一副不放在心上的模样,回房后却藏着心中的欢喜悄悄数着日子。

宽阔的长街两边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一个攀着一个的肩都想瞧瞧长街的另一头。等了又等,日头最高之时,被士兵清出来的石砖道上终于传来了沓沓的马蹄声。

那是数十名铁甲黑骑分为两列稳稳地驰来,沉甸甸的佩刀与披甲在日光下闪耀得夺目。玄色的旌旗摇曳在风中,猎猎作响,展开的旗面上一个大大的“楚”字写的洒脱不羁,仿佛已看见它挥舞着穿过了数万大军。

谢如盈已经放下了茶盏站到了茶楼临街的木栏边,二楼的高度正好能将长街南北尽收眼底。

只一眼,她就看见了黑骑中的楚瑜。长发高束,额前配了一条皮质抹额,眼眸锐利,面容清冷。一身软甲,腰间挂着刀和短刃。抬眸间,就彰显出慑人的气势。

但是,很快这一双冷冽的长眸无意间对上了茶楼上的一抹倩影。

顷刻,或者说眨眼间,恰似封存千年的明珠出匣熠熠生辉,又恰似冷傲了万年的冰川遇风溃败,冬去春来,百花齐绽,几乎只在一眼之间。

“她是……”马上的人双唇不自觉蠕动了一下,下一刻又紧抿着将未尽的话语咽下。扬了扬马鞭,直视着长街前方,不容自己分心,一路奔向皇宫面圣述职。

茶楼上的谢如盈等看不见楚瑜的身影后,才心满意足地戴上纱帽打算回府。刚下了楼,忽然又想到:她这次知道了楚瑜心悦自己,可楚瑜不知道啊,若是楚瑜再因身份纠结未有所示意,那她岂不是依然逃不开被赐婚的命运?

她记得过不了多久赐婚的圣旨就要下来了,而楚瑜也会再次离京,等她再回来时已是她与毅王争闹和离的时候了。难道她还要想个法子,让楚瑜在圣旨定下前上谢府提亲?

一辆马车缓缓地进了清净的巷道,再往里时车厢内的女子喊了停。车夫前后看了看,问道,“小姐,并未瞧见与您相约的姑娘啊?”

谢如盈掀了竹帘下车,下意识抬了手,手边却落空了。她凝眉看了一会儿手心后,才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座宅邸,“她在里边。你就在此处等我吧。”她所指的是一座白墙绿瓦的院落,悬着“清恪居”的匾额,紧闭着门。

谢如盈叩了叩门,等了一会儿后一个小厮开了门,见她是个陌生的年轻女子,与清恪居往来的人太过不同,便问道,“姑娘是来找人的?”

“我找楚瑜。”谢如盈道。

小厮迟疑了片刻,追问了几句,“敢问姑娘是?又可有拜帖?”

听他这么问谢如盈反而松了口气,看来楚瑜果真在这里。她轻咳了一声,“你告诉你家主子,是一位姓谢的姑娘拜访就好。”

小厮将信将疑地进去通传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就回来开了门,小心引着谢如盈进府,态度分明热忱了不少,“谢姑娘这边请,主子在茶厅里,从回廊上过去近些。”

谢如盈边走边看着府中的景致,比着脑海中的记忆也看出了几处不同来,比如中庭前多出了一池荷花,浅粉的花瓣掩在碧叶中,十分清新好看。

“姑娘喜欢荷花?这荷花是我家主子亲手打理的,前几日才开的花呢。荷花是夏花,这几株倒开的晚了。”小厮见她眼神落在荷花上,忙开口介绍了几句。

“不晚,我还见过冬日里开的荷花呢。”谢如盈说完就自顾自浅笑着,没有回应小厮关于“荷花怎会冬日开”的疑问。

走到茶厅的门下后,小厮敛声离去,而谢如盈一步步地走进屋中,对上了茶雾后静坐的身影。

“谢姑娘?”

听到这道熟悉的声音后,谢如盈险些落泪。她眨了眨眼让眸中的水雾褪去,但再走近直面上楚瑜的面孔时,泪水就再也无法控制瞬间滑过了脸庞。

楚瑜错愕地看着一进屋就哭得梨花带雨的谢如盈,少见地不知所措,起身后又犹豫地站着不动,“谢、谢姑娘可是遇到难事了?只管说来,楚某定然为姑娘效劳。”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剧情与主线无关哦(因为电脑坏了,主线的细纲和我的作业都没了?唉,等我补完作业,一定努力更新)感谢在2020-06-0803:07:16~2020-06-2412:53: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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