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侯虎欲说又止……
纣王便挥手屏退左右侍从,崇侯虎才小声说:“大王有所不知,姬昌现在名声赫赫,边国诸侯都不敬大王您,而去崇拜他了,如不早除,早晚难免……”崇侯虎的声音愈加变低了。
纣王听了面色顿变,把棋桌一掀,吼道:
“来人!”
天阴几日后,露出了太阳,阳光把行宫鹿台琼瑶照得闪闪发光,纣王站在观阳台上眺望了右面巍峨的王宫,又转过头来俯视金碧辉煌的鹿台行宫,心中好不得意。
但见方圆几里,用巨石砌成的鹿台上龙檐虎柱、亭楼相接,金碧玉柱、雕梁画栋,大凡天下精美庭阁都尽集于此,各种奇花异草珍石奇玩也皆尽收于内,美女宫娥、妃嫔贵人不下千数?从此不出朝歌便可享尽行宫之乐。
自建成鹿台后,纣王更加懒理朝政,一切交费仲去办,每日只顾与妲己在此享乐。今见崇侯虎来便与他对弈于台上。
这个崇侯虎,是商朝西方与朝歌之间的一个叫做崇国的诸侯国王,他长得虎头虎面,其个性和他的相貌一样凶恶残忍,他野心勃勃,性险善妒,一心想称霸西部。位居西边的周围自然成了他的仇敌,而文王姬昌当然成了他想除掉的第一人,然因姬昌一向循规蹈矩没有大错。现周国招贤纳良,收兵买马的消息传到崇国,崇侯虎甚为震惊,于是便专程去朝歌到纣王面前进谗言。
崇侯虎因替纣王修建鹿台宫殿卖力而深得纣王宠信,所以,他可以不召入宫而常到朝歌为纣王献计。
与纣王对弈,崇侯虎自然是小心翼翼的,他故意走输以取悦纣王,崇侯虎趁纣王赢了而哈哈大笑时,进谗言道:
“大王,西伯侯姬昌积善累德,诸侯皆响之,将不利于帝。”
纣王不以为然地说:
“姬昌,不就是季历之子嘛,从来耳闻他仁孝贤良,岂能有谋反之举?”
崇虎听了欲说又止……
纣王便挥手屏退左右侍从,崇侯虎才小声说:
“大王有所不知,姬昌现在名声赫赫,边国诸侯都不敬大王您,而去崇拜他了,如不早除,早晚难免……”崇侯虎的声音愈加变低了。
纣王听了面色顿变,把棋桌一掀,吼道:
“来人!”
近寺忙伏首至前。
“传我的旨令,令西伯侯姬昌限期到朝中问事。”
“是。”
近侍领命退去。
崇侯虎面现得意之色。
旨令下到西岐后,明日,文王姬昌就要动身去朝歌了。善于预卜的姬昌,当然知道此行必凶多吉少,可是商王的命令是不可违抗的:因此,姬昌明知是赴虎穴也只得按期赶到。
晚上,姬昌来向母亲太妊辞别。
太妊是季历王的王后,文王之母,不仅容貌端庄美丽,而且品性娴淑贤良,以“目不视恶色,耳不听淫声,口不出敖言”而遐迩闻名。太妊怀胎时期曾“目不视邪色、耳不听淫声”,且入夜即谲诗听礼乐。因此,所生子皆形容端正,才德过人。
她一生为周国辅佐季历王,教育儿子竭尽全力,深得朝廷内外敬仰及儿女的爱戴。她和文王之妻太姒,被誉称为周国二母。季历王被商王杀害后,她悲痛欲绝,一病不起,现正半靠在床上喝药。
太妊见儿子进来跪拜,便把碗中最后一口喝完,将碗递给侍女。然后用手示意让姬昌免礼。
“母亲,我明天就要动身赴朝歌了,母亲有病,儿实在不忍离开。”
太后接过侍女递来的湿巾擦了擦嘴角,然后慢慢说道:
“我会好的,你放心去吧,你父王被杀害了,想必他们也不会放过你,所以,你此去务必小心谨慎,凡事当以大局为重。”言罢不觉滴下泪来。
姬昌听了俯首道:
“母亲,昌知道了,昌此去,必和宰相商容、老臣祖伊们联系,探明父亲死因,昌定要兴国雪恨。母亲不必悲伤,儿将尽快转回。”
太后听了轻轻叹了口气说道:
“唉!国恨家仇,何日能了!”
姬昌又说:“我走后,朝中事由伯邑考主持,姬发、姬旦辅佐,散宜生、姬奭也托付了重任。母亲只管好好养病,不必多虑。”
太后听了哽咽道:
“昌儿快去做准备罢,为母祝你一路平安……”
“儿昌拜别母后。”
姬昌言毕,应诺而去。
太后担心地看着儿子的背影,泪如雨下……
晚上,姬昌和发妻太姒相偎在卧榻上,油好已经吹灭,一轮明月高照着,房间里洒下一片银光,照着这一对已年过半百的老夫妻。
太姒在众儿子面前是庄严仁慈的,她教诲他们,爱抚他们,极尽母亲的责任。在夫君面前,又十分温柔可亲,堪称贤妻良母。是朝廷内外公认的母仪天下的王后。如今,面临凶多吉少的分别,两人的内心都是复杂的。
太姒说:“你我恩爱夫妻已三十多载,虽有过多次分别,但从未有像今天这样让人揪心,我心里总有一种不祥之感……”说着声音变得哽咽起来。
姬昌心里大动;道:“是啊!上了年纪的人了,确实不愿远离家了,可国事在身不能不去呀。太姒放心吧,纣王不会把我怎样的。”
“有其父必有其子,文丁能杀了季历王,纣辛也难说不会对你下毒手。”
“我没有过错,他有什么理由害我?”
“难道季历王有过错?”太姒反驳道。
姬昌明知纣王无端招他速去,必然不祥,可还是竭力安慰着妻子。
月光仍然明晃晃地照着屋子。
姬昌看了看明月说:
“如果我一时回不来,每当月明的时候,我就会想起你的。我走以后,你要好好照拂几个儿子。我去后让伯邑考代我行使职权,让姬发、姬旦辅佐他,倒不是说这三个儿子是你生的,我就偏护他们,他们也的确是我这些儿子中最杰出的。”
太姒也颇有同感,她说:“夫君所言极是。然而姬奭(召公)、姬高(毕公)虽非我生,却也是你的骨肉,他们两人也是贤德之有,只是年纪稍轻。其余管叔、蔡叔、霍叔……无论德才方面都远不及几应兄长,所以,你和大臣们的决定是无可非议的。”
“如果万一我回不来,你一定要挑起家庭教诲的重担,后院不起火方能保证前廷无事。”
“你放心吧,这道理我明白,此虽是家事,却又关系着国事,家和国事宁嘛。”
姬昌听了,心里踏实了许多,他深深感激这位深明大义、德高望重的发妻,虽是老夫老妻了,但此—别,给他内心的激荡决不亚于见到她第一面时的心情。
一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可至今还历历在目。
那天,是姬昌大婚之日,在季历父王的支持下,特地制作了当时最大的木舟,过河去接新娘。
迎亲的五只大船都披红挂绿,乐声鼓声齐鸣,人们脸上都喜气洋洋,新郎姬昌立在五只船中间的主船上,他今天英姿勃发,两颊泛着红光,发冠高束,身着罗袍,肩上披着龙氅,胸前挂着红绣结,显得光彩照人。
他正睁着一双俊慧的大眼,眺望着河对岸那锣鼓喧天、人山人海的送亲场面。
新娘是母亲太妊那边的人,据母亲说她不仅貌美出众,而且聪明贤惠,尤其勤劳肯干,会种桑养蚕、织锦刺绣,是远近闻名,人人仰慕的姑娘……想到这里,姬昌兴奋地看着河对岸的人,恨不得能马上看清楚新娘……
船快到对岸了,那站在前面,被人们簇捅着、穿着红袍的姑娘快看清楚了……
迎亲队伍上了岸,在震天的鼓乐声中,新郎被拥向新娘的对面,新娘手里拿着精致的木纺锤,头上披着红盖头。
啊!不愧是纺织姑娘,真是名不虚传。
迎亲仪式开始了,姬昌接过新娘父亲递过来的酒,一饮而尽。
本来心里就咚咚跳着的他,一樽酒咽下后,越发兴奋得狂跳起来……
该揭新娘的红盖头了,他略定神后,把微颤着的手,伸向新娘的头上……人们忽然静了下来,期待着……
姬昌轻轻一掀,姑娘露出了美丽的脸。但见她秀发高高绾成一朵盛开的金菊,额头明亮开阔,鼻梁高挺,两眼闪着聪慧的光芒,双颊泛着红光,脸如望月,唇若涂丹……那神态不亢不卑,那容颜似羞还怯,端庄美丽得像太阳的光芒一样耀眼,姬昌感到一阵眩晕,几乎站立不住……
想到这,姬昌不觉激动起来,他看了看窗外的明月,却已经悄悄退走了。屋里渐渐暗了下来……
他轻声说道:“太姒,这几年你白天带领宫里人养蚕种地、纺纱织布,晚上教育儿女,真无愧人们对你母仪天下之称。”
“啊,没什么,这是我应该做的。”
姬昌情不自禁地把发妻紧紧拥进怀里……
屋里更加暗了下来……
次日,文王动身赴朝歌,文武百官送出城外,太子伯邑考及姬发、姬旦、姬奭、姬高、散宜生等皆送至城郊。
文王下辇说:
“时候不早了,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就到此吧。”于是送行的人都勒住了马,翻身下地,恭候在一旁。
姬昌注视着伯邑考说:
“邑考,你是太子,我走后,朝中之事,虽由你定夺,但凡事要多和大家商议。”
伯邑考点头应道:
“父王放心,邑考理当挑起朝中重担,定和众大臣、众兄弟齐心治国。”
文王点了点头,又对散宜生说:
“朝中诸事还望老臣多加指点。”
散宜生忙俯首说:
“大王请放心,国家大事,老臣虽肝胆涂地,也万死不辞。”
文王高兴地扶起了散宜生,又对姬发、姬旦、姬奭、姬高等说:
“你等既是兄弟,又都为国家重臣,凡事要以国家大局为重,不可徇私枉情。”
“是,父王。”
几个儿子都向父王跪下行了辞别大礼。
文王这才和左右拱手告别。
文王一行动身了,前面是闳夭大夫手执关牌开路,然后是文王的车辇,再后是进贡的马匹、宝物……最后是太颠将军护驾。这太颠将军,身材高伟,性格、举止却十分文静,又善于言辞,如不见他的骑射功夫,还真以为是一员文官呢。
姬发等送行人,见文王走远了,人形变得模糊了,这才回转返京而去。
朝歌商王宫正殿里,纣王升殿,官吏来报:“大王,西伯侯姬昌已被押到。”
“将他押上殿来!”纣王吩咐道。
身材魁伟,相貌非凡的周文王,虽然经过长途跋涉一路风尘显得十分疲惫,但一双眼睛依然精光四射。纣王看后,不觉暗暗吃惊,心想,都说西伯姬昌长的有帝王之相,不见则已,一见还真有帝王相,看他宽额方面,高鼻方嘴,浓眉下一双犀利却又仁慈的大眼从容安详,大有天神下凡之态。
纣王吁了一口气叹道:幸亏崇侯虎有眼力,及早把他押来,否则,说不定哪天我真要被他所取代。想到这里,纣王心里不觉一颤,但他很快便定了定神,喝道:
“姬昌,你知罪吗?”
姬昌这才抬起头来看了看大殿,只见满室金碧辉煌,雕梁玉柱,到处是珍珠宝石、珊瑚玉树……太奢华了,姬昌叹道。又看看坐在宝座上的纣王,见他身穿黄缎龙袍,腰佩玉带,足登高履缎鞋,头戴金冠。再细看,只见他黑眉高扬,虎眼圆睁,正怒视着自己。
姬昌看清楚了面前这个荒淫凶残的暴君后,才缓缓地、清楚有力地答道:
“大王,卑侯姬昌每年按时进贡,所进大贡皆比众方诸侯多,且周国历来安分守己,奉公守法,臣实不知所犯何罪?”
“你还敢妄辩!崇侯虎,把他的罪过数一数。”
“是。”崇侯虎眨着狡黠的眼睛走上前来。他双手展开册文,高声念道:“西伯侯姬昌,近几年来,招兵买马扩充实力,又竭力兼并周边小国称霸西岐,近来还不断笼络百姓、纳我降臣,谋反野心已昭然若揭……”
“姬昌!”纣王怒吼道,“你还不知罪吗?”
姬昌上前施礼分辩道:
“启禀大王,崇侯虎所列实属诬陷,招兵买马是例行扩充边兵公事,周边小国来并,是因仰慕我大商威力,至于纳散宜生、闳夭等大臣,是因为他们被奸臣所害,纳这些贤臣为国尽力何罪之有?”
“住口!”纣王喝住姬昌,骂道,“散宜生等是我朝廷反臣,你胆敢纳下分明有同盟之嫌。来人呀!将姬昌给我拿下,午门枭首以正国法。”
“是。”四个士卒上来把姬昌拉了就走。
“冤枉啊!”姬昌喊道。
“且慢!”众官抬头一看,是老宰相商容,只见他颤颤巍巍地出班跪道,“肩禀大王,姬昌强兵兴国、保我西疆,只能称功不能为过;他每年纳贡我朝最多,是为国尽财力更不能定罪;受百姓拥戴是他敬天保民,又何罪之有?如此贤臣无罪诛杀恐天下难服,不如暂且囚禁,敦其反省以观后效。”
纣王听了沉吟不语。
重臣比干上前谏道:
“大王,宰相言之有理,请大王三思。”
大臣箕子也出班谏道:
“大王,姬昌一向忠诚厚道,请大王赦免他吧!”言罢,双膝向纣王跪了下去。
庶兄微子启也上前跪下:“我王,赦免他吧!”
“请大王赦免他吧!”群臣也纷纷跪下求情。
纣王见状,只得下令道:
“好吧,朕看在群臣面上,且免他一死,把姬昌给我押赴羑里(今河南汤阴北)囚禁。”
“是。”
“退朝!”纣王转身进内宫去了。
崇侯虎愤愤地斜眼看着商容、比干、微子启、箕子等大臣……
然后悻悻地拂袖而去。
老宰相商容、大臣比干、微子启、箕子边走边议论,箕子说:“幸亏老宰相力保,否则姬昌今日没命了。”
微子启也说:
“是啊!今天若不是宰相在,恐怕连我等都要被治罪了。”
比干也叹道:
“唉,无罪被囚,天理何在?”
商容劝道:
“大家不必着急,今日救下他的性命已是难得,下一步我们再设法救他出狱。”
三人听了连连点头称是。
出了宫门,四人互相告别离去。
姬昌被押到了羑里,那儿只有一座圆形的碉堡式的囚楼,楼壁只有一个门和一个小牢窗,看来就是关犯人的地方,旁边是两排平房,想必就是管犯人的住所。周围没有高墙,只是空旷的郊野,所以使人感到荒凉和森严。
姬昌看着叹了口气,他没有想到无罪竟被送到这儿来监禁。
监狱官吏是个长得青面獠牙的人,押送官对他交待了一番后,他这才抬眼打量了一下姬昌,他虽然知道这是西伯侯姬昌,不是一般人,但只要是关在他的狱里,便都一律是犯人看待。所以,他只把嘴咧了咧,皮笑肉不笑地指着圆楼的囚门,对姬昌说:“西伯侯,下官失礼了,请吧!”姬昌便跟着两个狱卒进了囚室。囚室是石头砌成的,窗下有一张木桌和一个凳子,靠里是一张石头砌成的床,木板上铺了草席和破被子。姬昌看看又叹了口气,便坐了下去,他实在太累了,一会儿便睡着了……
朦朦陇陇中,他仿佛看到了父亲季历王被捆绑着送往刑场。
“昌儿!你要担起兴盛周族的重担,勿忘国耻,勿忘国仇。”
“父亲……父亲……”姬昌大声叫唤着,而季历王却被押走了……
夜晚,窗外的蟋蟀在叫着,姬昌不能入睡。他起身踱到窗口,见门外的两个狱卒在打盹,他看着射进来的月光,默默地发誓:一定要设法出狱,回到西岐去重振周族,讨伐商纣。
姬昌翻身起来,披上衣服,点燃了灯烛,咬破手指蘸血在牢墙上写下了“君子以自强不息”几个大字……
正是:
天突变兮黑云压,囚牢笼兮羑里押。
奸佞恶兮纣王暴,身虽陷兮心不屈。
行仁义兮得天涯,君不正兮相倾轧。
终有日兮天行罚,恶枭除兮枯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