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延昭还想说话,可是已经不能言语,只见他泪如泉涌……他又挣扎了一下,终于说出了:“……收……收复燕、云……”又张了几下口,便痛苦地闭上了眼……
杨延昭的棺木奉旨从边关南下运往京师,一路雪飘千里,所到之处,老百姓皆挥泪送行……
寒冬北风呼啸,天空飘着鹅毛大雪,河北边关千里防线上,杨家军在巡逻着。
杨延昭不顾臂伤发作,和孟良坚持巡视到一个哨卡。
“杨将军来了。”
“孟将军来了。”
兵士们听到杨延昭来视察,都十分高兴。
“兄们辛苦啦!”
“将军好,过年了您还来?”
“是来跟你们一起过年的。”
大家看见,身为高阳关路部署兼保州沿边都巡检使(相当于河北山西两省边防总司令)的杨延昭将军,既没有披氅也没有穿羊毡鞋,而是穿着跟普通兵士一样的衣服,只和孟良带了几个随从就来了,都十分感动。
延昭说:“来,把带来的慰问品分给兵士们。”
兵士们听说杨将军又给他们带来了肉,都非常高兴。
晚上,哨所里木炭火堆架了起来,烤上了肉,大家围在一起有说有笑,杨延昭问一个年纪最轻的兵士:“过年了,想家了吗?”
“想,不过,杨将军来跟我们过年,就不想家了。”
“哈哈,以后我会常来看你们的。”
杨延昭又说:“这个哨卡很重要,是大宋的北大门,一定要严防敌人来犯。”
大家都说:“是。”
“焦芋军呢?”
“查哨去了。”
杨延昭说:“这雁门三关,关系着我大宋的安危,大家务必守好。边关虽然艰苦,然而,是锻炼我们顽强斗志的好环境,大宋朝廷把守边关的任务交给了我们,我们就一定要和我们的祖辈一样,要与阵地共存亡。大家说,是不是?”
“是,守好边关,誓与阵地共存亡。”
“好。”
杨延昭清瘦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焦虎查哨回来,见延昭和孟良来了,高兴地迎了过来,三人拉手拍肩,高兴极了。
早上起来时,杨延昭感到有些心慌,他坐着休息了一下,想想自己已经上岁数了,一定要在有生之年为朝廷收复燕、云地区,这是几代人都念念不忘的事。
他想,从澶渊之盟后,宋朝蒙耻,每年都要向辽朝纳银交绢。
虽然大战没有了,但小战不断,辽朝还是经常骚扰掠夺河北山西百姓。尤其每当秋收时就来抢劫,并威胁着京师,只有把燕、云收复,河北山西方能保障平安,中原方能无战乱。
于是他提笔写下丁向朝廷请缨收复燕、云地区的奏章,然而,朝廷始终没有下这个决心。
杨延昭和焦虎站在边界的山崖上,望着北方的燕、云,抚剑长叹:“唉,真宗皇帝一心苟安,罢掉寇准,任用王钦若这等小人,何时方能收复燕、云啊……”
焦虎愤愤地说:“皇帝只想苟安,又任用了王侁的亲戚王钦若这等小人,他们哪里还会想到收复燕、云。昭哥,你就别气了,急坏了身子怎么办,这千里防线还等你指挥呢。”
“唉,只守不攻,何时方能收回失地啊!”
晚上,延昭和孟良、焦虎三人风雪之夜同榻而卧。
孟良说:“昭哥,你怕冷,我们把你拥在中央。”
焦虎把被子给延昭裹紧,说:“昭哥,还冷吗?”
“好一点了。”
延昭说:“今夜我们三兄弟同榻共聊,想说什么知心话就说什么。”
孟说:“好,今晚我们哥儿仨说他一夜知心话。”
延昭说:“两位兄弟,我们三人从结义至今,虽不能同日生,但我们自始至终同心同德,生死相随。今后,万一我走了,你们俩一定要……”
“哥哥,你浑说些什么呀!你不会走的。”焦虎伸出一只大手捂住延昭的嘴不让他说下去。
孟良也说:“昭哥,别乱说,我们听了会伤心的。”
延昭叹道:“我也不想离开你们,只是这死生由命,我现在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老天是越来越跟我过不去了。”
“哥哥,你又说了。”焦虎像孩子一样又用手捂住延昭的嘴。
窗外的风雪更大了,窗子被风扯得哗哗作响。
孟良披上棉大衣,起来把窗帘拉紧后,忙缩进被子里连说:“好冷啊。”
延昭说:“我的两个好兄弟,你们听着,万一我有不测,你们俩一定要协助我娘撑住杨门,千万不要让它塌下未。”
孟良说:“哥,你放心,只要有我们兄弟在,你的娘就是我们的娘,杨门永远是我们的家。”
焦虎大声说:“昭哥,你今晚净说丧气话,不过我也说一句,我跟孟良哥一样,早已把你娘当做了我们的亲娘,我们早已是杨家的儿子了。”
延昭笑了,说:“我的好兄弟,我们杨家的将领一定要以国家为我们的大家,爹爹生前一直教诲我们,要时时以保家卫国为己任,这句话是我们杨门的传家格言,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我们都不能忘记。”
孟良说:“昭哥说得是,我们谁都不能忘,保家卫国是我们杨门的魂魄。”
焦虎问:“昭哥,你今天晚上怎么啦?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延昭说:“没什么,我只是随便说说。哎,孟良,还记得你当年抢人家姑娘当新娘的事吗?”
“昭哥你,干吗揭人家的短……嘻嘻……”孟良说着往延昭大腿上拧了一把。
“哟,孟良兄弟,你手下留情啊!”
延昭又说了一句:“我们说正经的,我们三个人无论最后剩下了谁,都一定记住杨门魂。”
焦虎和孟良听了几乎同时说道:“昭哥放心,我们一定要永远发扬杨门精神,保家卫国。”
延昭紧握他俩的手,说:“我的好兄弟呀,我真舍不得你们啊……”
“昭兄,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感到很累,有些心慌。”
“啊,郡不要说话了,快睡觉吧!”焦虎说。
孟良说:“昭兄,我总觉得你的气色有点不太对头,你是太累了,明天快回驻地去吧,这儿有我们啦。”
焦虎说:“哥,你是不是饿了,我起来给你煮两个鸡蛋去。”
“不……不是饿,是心慌,气不够。”延昭喘息着说。
孟良忙说:“噢,哥,我这儿有一支人参,是一位老乡送来的,我起来把它煮水给你喝。”
“不,兄弟,别管我……夜半你还要起来查哨呢,快睡吧!”
孟良爬下床说:“不行,我一定要煮参给你喝。”
焦虎把棉被给延昭拉了拉说:“快,把手缩进被子里,别冻着过了一会儿,孟良把参汤端了来,给杨延昭喝了下去。”
“哥,好一点了吗?”孟良问。
“心慌好一些了。”
“那快休息吧,别说话了。”
三人把被子裹紧,焦虎吹灭了灯。
半夜,窗外北风呼啸着,雪越下越大,杨延昭挣扎着爬了起来,孟良醒了过来,问:“昭哥,你要上茅房吗?外面风太大,就在盆里方便吧。”
“不,我要到前哨看看。”
“那,我去,昭哥,你快躺下吧,无论如何我不会让你去。”
焦虎醒了,问:“大哥要上哪儿?”
“要去查哨。”
“啊,不行,要去我去。”焦虎边说边穿上衣服。
延昭只得说:“好吧,那你俩就辛苦一下了,雪大路滑,要多加小心。”
“哥,放心吧!”
这天,杨延昭正在操场上跟兵士们习武,他在教兵士们杨门家传的绝技,将士们都认真地学习。
忽然,杨延昭按着胸脯倒了下去……
“将军,您怎么了?快传郎中。”
杨延昭被抬回营帐,郎中把了脉说:“您的脉太慢,将军是心脏太累了,必须休息了。”
杨延昭喘着气说:“燕、云尚未收复,我岂能休息?”
杨延昭病稍好,叉起来教将士们杨家绝技。
“将军,您休息一会儿吧!”
“不,我要趁心脏还在跳,要把杨门的家传枪法传授给大家。我的愿望是,即使有一天,我倒下了,但边关的长城不倒。”
将士们听了都感动得热泪盈眶。
这一天,杨延昭又在教将士们枪法,他胸部、头部都大量出汗,感到心悸虚弱,但是他还在坚持教授。
忽然他感到胸部剧痛,他忙用手按住左胸,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
“将军……”大家围了上来呼喊。
郎中忙赶来抢救。
杨延昭苏醒后,看着大家关切的神情,安慰道:
“都不要担心,我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我还要收复燕、云,完成祖辈的遗志啊!”
焦虎担心地说:“延昭兄,你脸色不好,你还是回驻地去吧!这儿太艰苦了,您的话,我们都记住了。”
这天,杨延昭的病似乎好了一点,他又到边哨视察。哨卡的兵士们见杨延昭来了,十分高兴,他们架起柴火,烤起了野兔子肉,要招待他们敬爱的长官。
肉烤熟了,杨延昭说:“你们先吃着,我去换哨兵下来吃。”
哨长忙说:“将军,让我去换吧!”
“不,你在这儿跟大家一起吃。”
杨延昭出去了,兵士们望着塞外风雪中将军站岗的身影感动不已。兵士们都流下泪……
半夜,杨延昭发起了高烧。
“将军,您怎么了?”哨长问。
“不要紧,是臂伤化脓了。”
“啊,那怎么办?我找人送您回去。”
“不用,天亮就会好的。”
天亮了,杨延昭的烧退了一点,他把手臂用绷带吊了起来冒着风雪又去视察。他看着悬崖绝壁对兵士们说:“这些哨卡,虽然都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优势,但也绝不能麻痹大意。”
晚上,杨延昭又发起了高烧,哨长找来了一个猎户,那老人给杨延昭的伤敷了药,又给他留下了一包草药。
接连三天高烧不退,杨延昭已处于半昏迷状态,哨长急了,找了几个兵士,用竹竿搭成了一副担架,把杨延昭抬回驻地。
杨文广和孟良迎了上来,杨文广着急地问:“爹爹,您怎么了?”
延昭睁开眼说:“不要紧,是伤口化脓了。”
“啊!爹爹,您的头好烫啊!赶快传郎中。”
孟良说:“昭哥,我说你不能再去边哨了,可你非去。”
杨延昭高热不退,病势越来越重,已经昏迷不醒。
这天上午,他在蒙咙中睁开了眼,望着将士们焦急的目光,说:
“我……不行了,要……离开你们了。”
“将军……你不能走啊!”将士们都大哭了起来。
杨延昭喘息着说:“十多年来……我……我跟你们在这里日日夜夜守边……边防……打……打退了敌人的多少次侵犯,我……我哪里愿意离开你……们啊!”
杨延昭又说:“朝廷赐我们‘长城不倒’,长城是不能倒,你们……你们要永远像长城一样永远不倒。”
延昭又转向文广:“文广啊!”
“爹爹……”杨文广跪在床前。
杨延昭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说:“保家卫国是我们杨家的传家宝……你要牢记。”
“爹爹,孩儿记住了,孩儿永远保家卫国。”
杨延昭又握住孟良、焦虎的手说:“我走了,你们要好好努力,把杨家军的爱国精神发扬下去。”
“将军放心,我们一定牢记。”两人泣道。
杨延昭望着和他一起同生死共患难的将士们,用尽他最后一口气,说:“我……我的弟兄们,你们……吃苦了,谢谢你们跟我一起……在边关保家卫国……我……我……”
杨延昭还想说话,可是已经不能言语,只见他泪如泉涌……他又挣扎了一下,说出了:“……收……收复燕、云……”又张了几下口,便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将军……”
围在营帐里的将士们都失声痛哭……
杨延昭的灵堂就设在军营内,将士们都哭着悼念。
“将军,你是太累了啊!”
“将军,你不该这么早就离开我们啊!”
“将军,你收复燕、云的遗愿尚未完成,你怎么就走了啊!”
“佘太君到。”
佘太君从汴京赶到了雁门关,抚棺而哭:“昭儿啊,你正奋发有为的时候,才五十多岁就走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怎能让娘不心痛啊……”
“太君请节哀,身体要紧。”焦虎劝道。
佘君又泣道:“你绐朝廷上书,请缨收复燕、云,母亲支持你,赞赏你忧国忧民。可是,你为何遗愿未遂就走啊!”
延昭的夫人柴郡主更是哭得死去活来:“夫君啊,你一句话也没有留下就走了,叫我们怎么不心碎……”
众人正悲伤着,忽听:“圣旨到。”
佘太君忙跪接,来使手捧圣旨念道:
“……惊悉杨延昭将军以身殉国,不胜哀痛。爱卿一生忠心耿耿,报效朝廷,卫边保国,功绩昭著,特追赠为同州观察使,其精忠报国可嘉,特予褒奖。钦此。”
“谢皇上隆恩。”
佘太君擦干眼泪说:“延昭的遗体就掩埋在这里,以便让他的忠魂继续留守边关。我的孙儿杨文广,就让他留在这儿继承他曾祖、祖父、父亲的遗志。”
“广儿,你过来。把脸上的泪擦干。”
文广用手擦掉了眼泪:“祖母……”
佘太君庄严地把杨延昭的标枪递给文广,语重心长地说:“文广,你才十七岁,但自古英雄出少年,你父亲也是十二三岁就开始卫边关的。”
佘太君顿了一下,又说:“文广,你一定要发扬杨家将长城不倒的光荣传统,终生以保家卫国为己任,你记住了吗?”
“祖母,广儿记住了。”
“好。”
正说着,又一声:“圣旨到。”
大家忙回过头去……
京都朝廷使者宣旨:
“扶送杨延昭灵柩进京祭悼。”
杨延昭的棺木启程了,孟良、焦虎留守,杨文广扶棺进京。天阴沉沉的,下着大雪,边关百姓闻讯都赶来送行,他们跪在雪地上对将军的棺木哭泣着。
杨延昭的棺木从边关南下运往京师,一路雪飘千里,所到之处,老百姓皆挥泪送行,有的跟在棺木后送十几里才返回。
正是:
天地崩、长城折,北风呜咽越黄河;
泣送十里雪飘落,精忠报国百姓歌。
大雁过,哀鸣恻,雁门徘徊难舍割;
威震三关杨延昭,金戈铁马一生赫。
棺木送到京师,汴京北城门外已站着身着孝服,共戴孝巾的杨家老小及来吊唁的百姓和朝廷派来接棺的大臣。
这天,杨家天波府门外挂着白灯、白幡,府门外高挂着“长城不倒”四字。
灵堂就设在正堂,柩木放在堂中央,佘太君主持祭奠,她沉痛地说:“杨家父子,为了保卫边关,一个个都离开我们了。延昭从少年时代就随父从军,他守边防三十多载,他生为保家卫国而生,死为保家卫国而死,他是杨家的好儿子,也是国家的好将士。他没有辜负百姓的期望,他没有失去朝廷的信任,他死得值……”
佘太君泪如雨下,哽咽得说不下去了……但她猛一抬头,用绢擦了擦被泪水模糊的眼睛,又声音洪亮地说:
“延昭走得太急了,他还有许多事没有做完,他的遗愿是收复幽州等失地,然而却没有完成,他是壮志未酬啊……”
佘太君擦了擦滚滚而下的泪水,又说:“延昭和他的先祖父兄一样,为保家卫国竭尽了最后的力量。昭儿……你放心吧,杨家只要还有一个人活着,无论是男是女,就都要为长城不倒而努力……昭儿安息吧……”
正说着,忽报:“皇上驾到!”
佘君忙率家人在府门外跪迎。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
佘太君把皇上迎进正堂。
皇帝祭道:“杨延昭是大宋的忠勇良将,他为保卫大宋江山在边关殉职,朝廷感谢他。为表彰杨门忠烈,朕赐杨门一块金匾,就放在京师,从今以后,无论谁路过都必须下马下车。”
皇上把御题的“满门忠烈”金匾赐给佘太君。
“谢皇上隆恩。”
皇上对杨延昭的棺木行了礼,又安慰了佘太君等才起驾回宫。杨延昭就葬在杨业墓旁。
“满门忠烈”金匾挂到了开封城前新树起的牌坊上,不管什么人路过这牌坊都必须下马步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