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恶行】

陈嬷嬷被萧明娴吓得一激灵,慌张地手无处放,眼神躲闪,这模样让贤王也大怒,一拍身侧的扶手,竟是力气大到直接将扶手给拍断了。

那是实木椅,足见贤王有多愤怒。

陈嬷嬷想到贤王的性子,虽说宠郡主,却不是不分轻重的人,知道自己怕是避不过去,想了想,捡对自己与郡主有利的说就是。

陈嬷嬷深吸一口气,哭丧着脸:“老奴说,老奴这就说……”

“也不是老奴想瞒着王爷,实则是这件事怪不得郡主,是那小女子不知好歹,郡主也是一时不小心才造成的意外。”陈嬷嬷垂着眼,不敢看贤王等人的眼睛,尽量语气平缓说出口。

萧明娴很清楚对方在狡辩,她却没阻止,像是静静听着,目光却是扫向那四人。

如果凶手真的是为了这事来报仇,那这人对凶手而言极为重要,陈嬷嬷越是诋毁这人,对凶手而言绝对是无法忍受的,难保不会露出破绽。

陈嬷嬷的声音在继续:“大概是两年前,郡主那时候刚学会骑马,觉得很有趣。王爷您又不常在府里,后来更是调去外地,有时候不在奉城一两个月才回一次。郡主年纪小又是爱玩的年纪,所以就时常带着老奴等人出府。只是奉城玩遍之后,郡主觉得没意思,王爷您也知道郡主的性子,她想出府没人能拦着,所以渐渐的,郡主不止于奉城,开始往城外跑……

只是有一次跑得远了,天色渐黑,老奴等人急着回城,谁知途中突然跑出来一个小女子。因为出现的太突然,所以、所以郡主一下子没能止住马就这么踢了上去,结果这小女子就这么没了。

王爷,这真的只是意外,郡主也就做过这么一件事,后来我们好生将人给安葬了,还赔了不少银钱给她的家人,这事早就了了,不应该还会有人故意因为这个针对郡主啊。”

贤王皱着眉听完,脸色不好看,可也没之前难看。

主动杀人与意外,的确还是有区别的。

萧明娴一直盯着那四人以及陈嬷嬷,听完心里却更加泛凉,她深深看向陈嬷嬷:“你敢保证你说的都是真的,绝无虚言?你要知晓,欺骗朝廷命官是什么罪?”

陈嬷嬷耷拉着头,闻言抖了抖,依然坚持:“老奴就没说假话。”

萧明娴不知为何心里的不安扩大,能让陈嬷嬷宁愿欺瞒也要说成意外,怕是这事比她口中说出来的还要严重,甚至……很可能压根不是一条人命。

萧明娴的视线望着之前听着交谈唯一露出一丝异样的人,深吸一口气,突然开口:“你还不愿意站出来吗?还是说,你真的想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这个刁妇这么糊弄本官,将这一切归咎于意外?你最初的目的不就是想让仪佳郡主血债血偿吗?她已经死了,可你家人的仇以及真相,你就不想亲口说出来吗?”

主动说出来与她查出来,至少前者对对方而言,还有生的机会。

陈嬷嬷这种刁奴,萧明娴绝不相信事情的真相真是如此。

萧明娴的话让在场所有人一愣,尤其是陈嬷嬷,她看向董侍郎,张嘴想说什么,想说自己才不是刁妇,却又不敢回嘴。

这是侍郎大人,不是她一个下人得罪得起的。

萧明娴说完这句话,整个院子有片刻的沉寂,贤王更是扭头看她,神色间带着不解,等将她话里的深意咂摸一遍,等意识到什么,脸色大变。

萧明娴说完后,视线从之前怀疑的四个人身上一个个掠过,最后,落在站在最靠边位置弓着背,低着头存在感极低的人。

所有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等看到竟是平津侯府一个最下等的花农时傻了眼,难以置信看着那弓着背发髻凌乱遮住大半面容,甚至身体有疾,走路也一瘸一拐不说,甚至脸上也有疤痕。

正是因为如此,宴会当日怕唐突贵人,是以侯夫人让花农单独待在自己的房间不要出来,也就没有人证能证明他不在场。

却也没人怀疑他,毕竟花农在平津侯府已经两年了,侍弄府里的牡丹与海棠颇为尽心,手艺也好,将整个牡丹园海棠苑照料的颇为精细。

可就这么一个人……杀了仪佳郡主?

所有人倒吸一口气,再次看向萧明娴:假的吧?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可就在众人以为萧明娴还会说些什么的时候,原本弓着背就那么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花农,突然慢慢抬起头,像是慢动作般,随着他的动作,弯曲的背脊一点点挺直,凌乱的发髻随着仰起头露出脸上狰狞的疤痕,因为被发髻遮住,露出一双眼,锐利而又沉寂,漆黑且阴郁,气质转瞬间就发生改变,让人不寒而栗,哪里还有半分之前怯懦低调的颓废模样?

平津侯差点没摔在地上,他勉强坐稳,真是他府里的人杀了仪佳郡主?

“你是什么人?你为何要假扮花农害死仪佳郡主?!”平津侯转身向贤王解释,“王爷,这事我们侯府绝不知情,这只是这人一个人的行为,我们侯府绝对没想害过仪佳郡主!王爷一定要明察啊!”

贤王却没理他,他死死盯着花农,咬着牙,眼神带了恨意:“说!你为何要害本王的女儿?”

花农终于开了口,声音不再像之前回答时的含糊不清,反而多了些疏朗与嘲弄,年纪应该不大:“为何要杀她?自然是……因为她,该、死。”

只是五个字,仿佛将他饱含在胸腔里的恨意挤出来,恨不得将仪佳郡主千刀万剐。

贤王愤怒不已,可花农重新开了口,望着贤王,带着嘲弄:“你的确是高高在上的王爷,可你却还不如一个农夫一个贫农,他们至少知晓,孩子有错要教,而你生了却不会养不会教,养出那种骄纵随意杀人的刽子手,你就不觉得愧对自己的良心吗?”

贤王脸色一白,张嘴想反驳,可不知为何,想到之前董侍郎的话,竟是说不出口。

他有种预感,也许……董侍郎说的才是对的。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仪佳做过太过的错事。

花农慢慢转过头看向陈嬷嬷,若不是这人只是仪佳郡主的一条狗,他恨不得连这刁奴一起杀了。

他慢慢撩起自己一边的长发,露出半边烧毁的脸,狰狞的疤痕遍布整个面容。

花农的一双眼却格外的亮,瞧着陈嬷嬷带着快意的得偿所愿,他讥讽道:“认识这疤吗?没想到吧,你带着人半夜想烧死我的时候,没想过我没死吧?那么大的火,我没烧死,你是不是很意外?”

他的话让陈嬷嬷终于记起这人是谁,她突然尖叫一声,害怕的不住往后退。

花农看着她,却突然笑了,等贤王知道是这个老奴给仪佳郡主献的计策最后害死了仪佳郡主,这个刁奴还能好好活着吗?

他重新看向贤王,“既然这老奴不肯说假话,那王爷不如听听我的版本。两年前,仪佳郡主带人在田间小路纵马,那是一条只容许行人通过的小路,仪佳郡主骑术不行,却偏偏像是没看到四周刚栽上没多久的田地,肆意践踏。

那时候天刚黑,我与娘子都是逃荒来的,没有家人能扶持,我想多干些活,努力养妻育子,娘子怜惜我辛苦,晚间来给我送饭,因为天黑她走得很慢,瞧见不远处仪佳郡主那么肆意践踏百姓们辛辛苦苦种下的田地,她忍不住温声劝了句。

结果呢,仪佳郡主竟是甩着鞭子就那么直接冲过来,故意拿鞭子狠狠率先我娘子不够,甚至骑着马故意就那么践踏过去。她仗着自己骑术,结果根本没跃过去,马蹄就那么重重踩在我娘子身上……那时候我娘子还怀着孩子,是我与娘子一起期待的小生命,就这么被仪佳郡主给践踏没了。

我娘子几乎是当场没了气,我听到这边响声过来时就看到这一幕,冲过来要与仪佳郡主拼命,结果你猜你的好女儿做了什么,她反而怨我娘子不识趣故意找茬,这是意外是我娘子该死!她让人揍了我一顿不够,当知道我要去奉城告状的时候,听了这刁奴的话,既然死一个是死,死两个……也是死。

他们敲断了我一条腿,弄晕了我之后带回不远处的茅草屋,直接将我与娘子就那么扔了进去,一把火烧了。也是我命大,却也成了这幅鬼样子,杀妻害子之仇,王爷你说说看,仪佳郡主……该死吗?”

花农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傻了,他们因为自诩高人一等,平时也的确高高在上,可从未这般践踏草菅人命,仪佳郡主当时才多大……甚至还未及笄,竟然害人性命不当回事。

两条人命,不,是三条,竟然说弄死就弄死了?

贤王张着嘴,呆在那里,红着眼久久没能说出一句话。

他望着面前不人不鬼的男子,或许从一开始他入平津侯府就是为了等待机会,等待一个能见到仪佳郡主能顺利杀了她为妻儿报仇的机会。

贤王想找出真凶为女报仇,可最终却发现……仪佳是咎由自取。

她的恶行竟是罄竹难书,手段如此残忍,令人发指。

既然已经暴露,也摊开说,花农没什么好隐瞒的。

他面无表情望着前方,仿佛对一切都不在意,自从两年前妻儿被仪佳郡主害死后,他从火里逃出苟活至今的目的,就是为了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