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婢女声音颤抖,互相推攘让对方先说,最后见避不开,其中一个带着哭音:“当、当时郡主说、说要奴婢去摘几朵牡丹给她看,奴婢就去摘了。只是郡主要的是开的最盛的,因为在园子里头,奴婢等好不容易摘回来发现郡主没在那里,奴婢遍寻不到又不敢走,等在那里没多久碰到拿着点心过来的桂兰。”
另外一名婢女就叫桂兰,她也赶紧开口:“香梅被郡主指使去摘牡丹花后觉得口渴,让奴婢去端些茶水点心过来,等会儿去亭子里吃。奴婢不敢不听,就只能前去了。”
萧明娴皱着眉:“你们二人离开时是何时?”
两人道:“巳时一刻。”
萧明娴:“你们二人离开时,当时四周都有何人在?”
两人对视一眼,脸色有些惨白,最后在贤王虎目圆瞪的目光下,小声耷拉着头:“并、并无其他人。”
“怎么可能?”贤王先坐不住,怒吼出声,“你们是不是胡说八道?不是说侯府宴会吗?女眷去牡丹园的这么多,怎么可能没人?”
两人支支吾吾不敢开口,这要她们怎么说?
萧明娴却是从二人神色间猜到一二,仪佳郡主在外名声不太好,性子又骄纵,稍有不舒心不管对方身份如何就会大打出手,当时萧八娘只是与对方刚好戴了同样的金簪就被仪佳郡主如此。女眷自然不敢招惹这位煞星,她们这次来是各自相看合适的人家家眷,也想给对方留个好印象,自然也没人会往仪佳郡主这边凑。
仪佳郡主又一向看不上这些人,也觉得没什么。
只是怎么就这么凑巧,刚好事发时仪佳郡主身边偏偏没任何人?
贤王却不知这些,刚要发火,萧明娴适时开口:“王爷,巳时一刻到郡主出事这段时间尤大人昨日已经派人询问过,当时出事时女眷大多都在一起,只是牡丹园到底太大,偶有被树枝花丛遮挡瞧不见的时候,不仅如此,也有几位夫人觉得逛的久先一步离开牡丹园。”
贤王捏着铁拳,仪佳郡主当时被发现时死了有一会儿,加上牡丹园里虽说死的东角的确偏,可牡丹园就这么大,只需离开片许杀完人就能很快来回,加上人多,只偶然离开一会儿根本引不起过多的注意。可正是因为如此,人人都可能没有嫌疑,也可能人人都有嫌疑。
这也增加难度,当时只能先寻找与仪佳郡主就矛盾的,萧八娘首当其冲。可在场的人与仪佳郡主有旧怨的却又不少,几乎闺阁里的这些贵女大多都是在奉城长成的,仪佳郡主性子又过激,起过争执的当真不少。
萧明娴这时再次开了口:“除了来赴宴的女眷,也有必要查一查侯府的人,尤其是这段时辰无人作证单独行动的。”
平津侯脸色一沉,他不便当着贤王的面开口,一旁的平津侯世子贺崤皱眉替父出声:“董侍郎,你这是怀疑我府上的人害死仪佳郡主?”
萧明娴淡淡看过去:“不是怀疑你府上,是例行公事。毕竟没找到凶手前,任何人都可能是。还是说,贵府不愿意配合?”她这话一出,贤王顿时蹬过去,他敢!
贺崤皱眉,他怎么觉得这位董侍郎在针对他?
平津侯这才开口:“子安,怎么能这么说?你董叔也是奉命办事。”
贺崤字子安,他知道这是父亲怕真惹怒贤王,只能垂着眼退后。
平津侯看的确躲不过只能配合萧明娴。这么一盘查,当时府中除了在牡丹园的婢女外,有六人没有人证,证明当时不在现场。
一人是府中的花农,平时侍弄府里的牡丹和海棠,只是因为身体有疾,脸上也有一大块疤,当日怕吓到贵人,所以被吩咐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不许出面,因为只是他当时一个人待着,自然也就没有人证;
第二人是三夫人的婢女玉竹,三夫人有喜想吃酸枣糕,玉竹就被派去买,并不在府上,也因为昨日太忙,没人知晓她是何时离开何时回府的;
第三人就是三夫人,她害喜厉害,身体不适并未出席宴会,又喜静,待在自己的院子里睡觉没人作证;
第四个管家媳妇,平时惯会偷懒,当时躲在府里一处僻静处躲懒,也没人作证;
第五个第六个是府里的两个护卫,两人今日不当值,在护卫院休息,闲来喝酒,结果有个去茅厕出来半路被叫走送个东西,后来又回来,这一来一回要大半个时辰,刚好也在仪佳郡主出事这段时辰,这位被喊走离开没人作证,另外一个在护卫院的也没人作证。
平津侯府一共这六个人,加上当时来府里的女眷中则是有三位夫人当时因为觉得倦怠提前离开牡丹园被安置在府里歇息,因为都是单独待在自己的房间,自然也没人作证。
最后就是萧八娘、萧九娘了,一共十一人。
萧明娴瞧着最后三位夫人中那位钱李氏,单独看她没任何问题,可她的夫君却正是当朝太后的亲兄长钱国舅。
而钱国舅正是她要扳倒的人之一。
同一时刻,宫中养心殿后殿中,钱太后皱着眉瞧着一身寻常常服装扮面上戴着面具的男子。
男子浑身上下遮得密不透风,不辨身形,将他整个高大的身形彻底挡得严实。
没忍住出声:“皇帝,你真的要离宫?哀家知道在你离开这段时间让那个假的代替你是哀家不对,可你这般任性,着实让哀家心痛。”
原本以为他答应完婚是彻底放下,可谁知对方还是这般任性妄为。
男子并未回她,眼瞧着密道的门打开,他面无表情抬步跟了上去。
钱太后瞧着固执己见的赵奉帝,最后深吸一口气,扫了眼一旁的护卫,两人立刻跟了上去。
直到密道的门再次关上,钱太后深深盯着那堵瞧不出异样的墙壁,神色复杂,唯一让她欣慰的,大概就是皇帝好歹去的是国舅府。
有兄长的人守着,至少不会再想当年那般,一去就是三年不归。
钱国舅提前两天知晓自己那皇帝外甥要来府里住段时间,他专门一直等在府里没出门。
这些年他手上的权力越来越大,这心也养得足足的。
尤其是三年来皇帝外出未归,太后心急皇位不稳,让他寻个假的暂时替代皇帝,这一替就是三年,而那个假的是他的人,这三年来他几乎在朝堂上说一不二。当然,这些心思没让太后察觉,否则,即使他们是亲兄妹也是要翻脸。
钱国舅猜到皇帝出宫的缘由,无非就是为了那个死去的前妻,一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贫家女竟是让他这般惦记,当不起大任!可皇帝越是如此,越是让他捡了便宜。
另外一个缘由也就是当年先帝的那道圣旨,若非如此,钱国舅更想让自己的嫡女进宫,本来皇帝不在时是最好实现的,甚至送进宫多久都无妨。
但这会儿送进宫,宫里的是个假冒的,往后皇帝回宫,这段时期送进宫的女子难保会让皇帝觉得会不会已经被假冒的如何,这才让钱国舅打消念头。
刚好皇帝这段时日住在钱府,也能与府里的姑娘们相处,若是看得上的,只等一月后完婚后就送进宫。
钱国舅算盘打得很好,等真的见到从后门入府的赵奉帝,愣了下。
回过神连忙行礼:“老臣见过……”
赵奉帝抬手面无表情挡了下,却没出声。
钱国舅意识到对方不想暴露身份,换了个称呼:“石公子,这一路辛苦,上房也准备好了,可是要先歇息?”这个称呼也是对方提前让太后递来的消息上说明的,化名石公子,是钱家的远方亲戚从外地过来养病,暂住国舅府。
赵奉帝没出声,他身后跟着的除了两个钱太后派来的护卫,还有一个白面无须的中年人,是赵奉帝离宫前作为太子时一直照顾他起居的大太监徐书,如今被赵奉帝随身带在身边,饶是钱国舅也对他颇为客气。
接下来全程都是徐公公与钱国舅交谈,赵奉帝一句话都没说过。
这些钱国舅也不在意,毕竟从寻回后,这位皇帝外甥一个字都没再说过,连他生母都没开过口,更何况他这个舅舅?
就在钱国舅示好后打算亲自带赵奉帝去他的苑子时,外头钱管家匆匆赶来,到了近前赶紧停下,背过身去跪着磕头,不敢吭声。
钱管家是府里唯二知晓赵奉帝身份的,若非事情紧急,他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打扰老爷与这位爷。
钱国舅知晓钱管家是有分寸的,这个节骨眼过来怕是有大事:“怎么回事?冒冒失失的成何体统!”
钱管家欲哭无泪,不住磕头,可如今万分紧急,又怕夫人吃亏,只能硬着头皮道:“老、老爷,贤王过来了!说、说是夫人有谋害仪佳郡主嫌疑,要带夫人去一趟平津侯府!”
“什么?”饶是钱国舅也愣了,一张脸又怒又气:“贤王好大的威风?敢来我国舅府抓人?”
他还想说什么,意识到身边站着的是贤王的亲侄儿当今圣上,脸色沉沉浮浮,最后压下来,瞧向不知何时也看过来的赵奉帝。只是隔了一层帷幕加面具,钱国舅着实看不清赵奉帝此时的神情,只能硬着头皮将昨日平津侯府的事说了一遍。
说完才想起,这么算下来,仪佳郡主还是赵奉帝的堂妹。
赵奉帝依然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看了徐公公一眼,后者了然,睨了眼钱国舅,瞧着很是客气:“国舅爷,虽说如今爷不便暴露身份,但仪佳郡主到底是一家人,贤王又是爷的皇叔。但爷的性子国舅爷也知晓,从不偏颇,既然贤王来了,不如一起去瞧瞧?”
钱国舅头疼,赵奉帝这刚来一天,就出了这种事。
昨个儿不是说没什么事吗?怎么仪佳郡主的死还怀疑到自己夫人头上?
不管钱国舅怎么想,徐公公开了这个口,那就是赵奉帝的意思,这段时日谁不知道徐公公的话那就是赵奉帝的圣旨?
好在赵奉帝如今不会暴露身份,刚好让赵奉帝瞧瞧他这位皇叔是怎么仗势欺人?欺负他这个舅舅的。
钱国舅老奸巨猾,想通后反倒是热情不少,亲自带着赵奉帝绕去书房后的暗格,从那里刚好将书房内的一切瞧得一清二楚,外头却看不到里头的情况。
准备妥当后,钱国舅带着钱管家以及得到消息的钱夫人去了书房。
钱国舅与钱夫人半路上遇到,钱国舅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不便开口解释,只是淡淡睨她一眼:“等到了书房,夫人不必担心,一切只管配合贤王。”最后顿了顿,加了一句,“不要与贤王起争执,与那等莽夫休要多言。”
钱夫人不愧是钱国舅枕边人,顿时想到今日本是那位爷来的日子,既然老爷这么说,那岂不是说……
钱夫人一扫之前的不郁,眉眼温和:“老爷说得极是,妾身明白。”
钱国舅很满意,他这夫人果然聪慧知趣。
等钱国舅到书房时,他挥退旁人,只带着钱夫人与管家进了书房,抬眼就看到贤王面色沉郁坐在那里,等瞧见钱夫人,更是眼神带了审视。
贤王如今瞧着谁都像是害了他女儿的凶手,没查清楚前,对钱夫人自然也没好脸色。
钱国舅深吸一口气,要不是顾忌皇上就在后头瞧着,他早就不给贤王脸面。
贤王就算是王爷又如何?如今整个朝堂上当权的可是他钱氏,一个皇叔又如何?不过是拿着一个闲职,之前还不是被他给派去外面,一去多日,这次若非仪佳郡主出事,钱国舅也没打算让贤王回来。
虽说贤王没得命就回了奉城却又情有可原,加上如今皇上回来了,他也不便做得太过。
钱国舅主动上前,一脸沉痛:“贤王兄节哀顺变,贤侄女的事老夫也听说了,这事着实太意外,老夫昨日听说后半宿没能睡着。前些年还见过贤侄女一两面,谁知这年纪轻轻就……”钱国舅说完还叹息一声,言语间都是惋惜与怅然。
他这般态度倒是让贤王不便发火,更何况,如今不过是前来询问不是真的查出钱夫人就是凶手。
相较于钱夫人,其余人反倒更像是凶手。
贤王收回视线,对钱国舅略微颌首,却依然没好脸色。
钱国舅也不在意,贤王态度愈是不好,越是显得他这个皇舅在皇上瞧着忍辱负重。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响起:“微臣见过钱国舅。”
乍然而起的声音让钱国舅顺着看去,这才发现贤王身旁不远处坐着一个眼熟的面孔,之所以一开始没看到,是因着对方坐在轮椅上本就低上一些,加上桌椅遮挡,一时间没瞧见也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