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明娴起了个大早,依然是一身素雅的白,鬓角戴着一朵梨花白,全身上下没有任何装饰,淡雅脱俗,仿佛误入凡间的梨花妖。
可相府外的萧刘氏以及萧六娘看到她眉头紧锁,她们故意一大早就走,就是怕萧明娴发疯。
结果,她还是来了。
萧刘氏暗恼萧明娴逼人太甚,六娘的名声已然毁了,她还想怎样?心底这么想,面上却不敢,怕萧明娴鱼死网破,怕萧明娴不管不顾坏了相爷的事,到时相爷饶不了她。
“五娘,你怎么起这般早?睡得可还好?母亲先送你六妹妹离府,稍后有些女眷宴会的事要与你商议。”萧刘氏寻个借口,同时朝老嬷嬷示意,让她赶紧带刘姑娘走人。
老嬷嬷刚想嘱咐车夫,萧明娴却是抬步越过门槛,施施然站在那里,她在台阶上,萧刘氏以及萧六娘在台阶下,居高临下,仿佛她才是这相府正儿八经的主人,萧刘氏以及萧六娘不过上不了台面的来客。
萧明娴目光淡淡扫过三辆马车,一辆是萧六娘乘坐,另外两辆则是嬷嬷婢女所乘,加上两个厨娘,只带去的仆人足足二十人。
更不说后面还有两车衣物首饰等物。
萧明娴笑了:“不知道的,还当六妹妹这不是去忏悔去思过,而是去度假将养。”
萧钰晴气得牙根都在痒:她又要如何?她已经被逼去别庄,她还想怎样?
萧刘氏按住她,朝萧明娴看去:“五娘,你六妹妹身子骨一向不好,如今刚开春,母亲也是怕她旧病复发。”
“哦?”萧明娴慢悠悠开口:“可这三年来我昏迷不醒重病躺在别庄,也不过两个老嬷嬷服侍。原来,六妹妹的待遇竟是比当时我这个准皇后还要有派头啊。”
萧刘氏额头隐隐青筋狂跳:那能一样吗?那时躺着的就是个假的。
可她敢当着外人的面说出吗?她不敢,否则那就是蒙骗皇上抄家灭门的罪。
萧刘氏:“那……五娘你想如何?”她知道萧明娴来者不善,不如了她的意,怕不会善罢甘休。
“娘……”萧钰晴忍不住喊了声。
萧刘氏按住她,一直望着萧明娴。
萧明娴就等她这句话:“既然这三年我在庄子里只有两个老仆,那六妹妹规格也不能高了我去。否则,外人若是说母亲偏颇可是如何?我这可是为母亲着想。两个老嬷嬷伺候,至于衣物首饰,五套应是够了。”
萧钰晴差点暴走,好在到底冷静下来,知晓这里这么多人,她名声本就不好,再来,她别想再嫁出去。
萧刘氏深吸一口气,想着萧明娴还有一月入宫,到时候她身处后宫,哪里还有手能来插手萧府的事,届时寻个由头再将六娘接回就是。
左右不过一月,只能暂时让六娘忍忍。
萧刘氏最终拉着萧钰晴去了一旁分析厉害,保证一月后就将她接回来。萧钰晴再不满也只能忍着,最后在萧明娴注视下、司俞检查后才带着两个老嬷嬷几样衣物首饰坐着一辆马车出了城。
萧明娴瞧着萧六娘离开,嘴角噙着笑,却看不出喜怒。
那么一个许久没主人的庄子,老虎不在猴子称王,萧六娘这性子估计会把人得罪个遍。那里的人个个都是老油条,得罪了他们,面上不会如何,却会让萧六娘过得……格外不痛快。
萧刘氏瞧着六娘就这么离开心里不好受,可只怪她一时轻敌,让萧明娴先占了先机,如今只能先忍,等萧明娴入了宫,奉帝对她不喜,早晚会把她寻个由头打入冷宫。
届时就是她反扑的时候,她有的是办法让冷宫里的萧明娴过得凄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萧刘氏像是没事儿人般与萧明娴往后院走,边走边像是主母照拂待嫁女般温和:“过几日宫里会有嬷嬷来教你宫里的一些规矩,这些是太后娘娘吩咐下来的。这段时日,母亲会时常带你参加各家夫人的宴会,带你多见见人。对了,三日后平津侯夫人在府里举行百花宴,届时你与你那几个妹妹一起去瞧瞧。”
萧明娴原本懒得去,可听到平津侯夫人,再想到如今是平津侯世子夫人的萧三娘,笑了笑:“好啊,我去。”
萧刘氏狐疑:她怎么突然这么听话了?
三日后,平津侯府外停了不少各家的马车,都是府中夫人带着女眷前来。
而带过来的大多都是及笄适龄的姑娘,说是百花宴,实则主要目的是带着适龄姑娘让各家夫人相看,若是觉得合适,会另行撮合子女相看。
也就是变相的相亲宴。
萧刘氏这次除了要带着萧明娴去平津侯府走动外,也是为二房的萧七娘;三房的萧八娘、萧九娘带去给各家夫人相看,这三位到了适龄年纪,该寻婆家了。
府中出了一个准皇后,无论名声如何,却都是让人高看一眼的筹码。
萧家这三房相辅相成,萧刘氏作为大房主母,不能偏颇,否则老夫人也饶不了她。
这次侯府主持百花宴的是平津侯夫人,她见到萧刘氏带着的萧明娴,面上温和客气,仿佛当年平津侯府与萧明娴这位五姑娘之间的嫌隙不存在般。
所谓的嫌隙自然正是当年侯府替长子贺崤求娶萧三娘,萧明娴却当堂大闹,说贺崤忘恩负义背信弃义,明明与她有私信往来,却求娶她的堂姐。
当时闹大后,谁知信是假的,贺崤甚至连萧明娴的面都没见过,萧明娴一时沦为京中笑柄。
只是前几日萧家六姑娘及笄宴却流传出当年之事竟是这位六姑娘故意算计设计陷害,一时让平津侯府哑然。
即使不为这个,也看在萧明娴即将入宫成为后宫之主,也不敢放肆,只能礼遇三分。
侯夫人对萧明娴客气而又恭维时,而她身后噙着笑站着的萧三娘心底的嫉妒与不安却在交织,让她一想到萧明娴那张娇媚惑人的脸就无法心安,同时,另外一种惶恐也涌上心头。
她垂着眼,遮住眼底的暗色,神色不明。
三年前的事历历在目,侯府去下聘的那通闹剧让萧明娴沦为笑柄。那是当年她与萧六娘一通算计之下才得以成功的,否则,那字迹怎么可能这般像?
尤其在知道萧六娘已经被送到城外的庄子,她这颗心就没安下来过。尤其瞧着端庄大气与当年气质截然不同的萧明娴,她心底不祥的预感愈发浓厚。
既然是赏百花,侯夫人很快亲自带着诸位夫人贵女前往后花园。侯府已经百年传承,后花园百花撩花了眼,分为几个苑子,其中牡丹园与海棠苑尤盛。
侯夫人一行人很快分为几拨,前往牡丹园的最多。
萧明娴慢悠悠走在最后,萧刘氏有话要与侯夫人说,自然跟着侯夫人去了牡丹园,萧明娴却是去了人稍微少一些的海棠苑。
这次萧刘氏带了府中的四位千金前来,除了一个月后即将成为准皇后的萧明娴,还有二房的萧七娘,三房的萧八娘、萧九娘。
萧七娘三人年纪相仿,还有半年及笄,萧八娘、萧九娘随着萧刘氏去了牡丹园,萧七娘却是一反常态,跟着萧明娴前往海棠苑。
这次来侯夫人举行的百花宴目的自然不是单纯的赏花,带着自家待字闺中的小娘子结交相看才是重中之重。
是以大多以侯夫人马首是瞻,去的最多的正是牡丹园,如此一来,海棠苑只有零星几人。
萧明娴在前走着,萧七娘虽说跟在后方,话不多,为人也内敛。
萧明娴是第一次见到萧七娘,她当年穿来不久就离开萧府,人认得不全,她对府中这些虽说娇养却没陷害过她的小姑娘耐性还算不错。
加上萧七娘不聒噪,想跟着那就跟着。
萧明娴这次之所以来平津侯府也无事可做,主要目的就是给萧三娘添堵。
萧六娘与萧三娘当年设计陷害原身,害得原身伤心而亡,她占了身体,这次回来,自然要将这二人欠的债一一讨要回来。
萧六娘出事,即使萧明娴暂时不出手,她的出现就足以让萧三娘坐立不安、惶惶不可终日,猜她是不是要出手。
猫捉老鼠,逗弄的过程,才更让人意犹未尽。
海棠赏得差不多,萧明娴打个哈欠,带着萧七娘往回走,只是刚走出海棠苑,发现不远处相对的牡丹园乱作一团,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里头死了一个人。
死的是贤王府的仪佳郡主。
仪佳郡主是贤王的掌上明珠,只有这一个女儿,宠得是如珠似宝,性格骄纵。
贤王是赵奉帝的皇叔,这次仪佳郡主出事,贤王必定震怒,在场出现过的所有人都讨不了好。
尤其是平津侯府,更是大为慌乱,侯夫人面色惨白,得知消息后立刻通知了刑部,因为事发突然,所以在找到凶手前,这次来平津侯府赏花的所有人都不许离开。
萧明娴作为邀请者中的一个,自然也被留在牡丹园内。
她面无表情瞧着匆匆而来的尤大人,觉得这尤大人要是能找出凶手才是见了鬼。
萧明娴虽然看过书,但书中原身三年前虽说名声不好。因着先皇遗诏虽依然嫁入宫中,后来身为娴后却被冷落,最后红杏出墙而死。
她死的时候不过当了皇后一年,加上赵奉帝与娴后并非主角只是两个炮灰,是以剧情如今并不在京中,而是在京外的男女主身上,对于京中的事着墨不多,直到后来男女主回京,才选了一些比较重要与男女主有关的人物提及。
而这位贤王后来等男女主回京时已经死了,着墨不多,更不要说这位提及更少的仪佳郡主。
所以萧明娴对如今京中发生的一些事,除非后来着重提及的,否则并不知晓。
因着并未提及过这位仪佳郡主,萧明娴还当真不知到底谁是凶手。
尤大人来了后,派人将牡丹园重兵封了起来,平津侯夫人以及诸位女眷都留在对面的海棠苑等候询问。
府里出了大事,平津侯夫人一人恐有不便,不多时,平津侯以及各房的老爷夫人也都到了海棠苑,瞧着对面的牡丹园,面色不太好。
这次前来诸位夫人原本是抱着相看的念头,结果却惹上这等人命官司,在心底只叹一声晦气。
可死的是仪佳郡主,又是贤王独女,平时宠得更是无法无天,如今仪佳郡主死在平津侯府,贤王怕是要大闹。
尤大人很快派人前来询问,女眷与男眷分开,单独询问事发时都在何处。
问到萧明娴时,尤大人知晓这位就是准皇后,态度客气而又谦逊:“五姑娘可是吓到了?放心,有本官在,这案子很快就会破获。”
萧明娴淡淡嗯了声。
尤大人客套完,例行询问低咳一声:“不知事发时五姑娘所在何处?”
萧明娴注意到女眷朝这边看来,不疾不徐道:“从宴会结束分开,我去了人少的海棠苑,一直待在那里,直到牡丹园那边出事,才闻讯出来。”
尤大人:“那不知可有人能作证?”
萧明娴:“我与府中七娘一直在一起,她能作证。”
萧七娘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闻言上前,大概也被仪佳郡主的死吓到,正怕被牵扯上,闻言立刻上前,颤抖着嗓子小声应和:“五姐姐说的极是,当时小女正与五姐姐在一起。”
尤大人又确认一番,显然海棠苑的几人并没有作案时间,也没有动机,都排除在外,稍后能离开。
萧明娴这边洗脱嫌疑,那边一直跟着萧刘氏的萧八娘、萧九娘可就没这么容易脱身,两人不仅这段时间一直在牡丹园,还在仪佳郡主死之前与她起过争执。
说是争执倒也说不上,无非是仪佳郡主与萧八娘戴的一根金簪撞了,仪佳郡主瞧见心生不悦,直接抬起鞭子就打过来,硬生生将萧八娘戴好的金簪打落,乱了萧八娘一头秀发,让萧八娘与之争吵两句,后虽不甘,却也畏惧仪佳郡主身份,只能认倒霉。
可也正是因为这点争执,让萧八娘有动机可能杀人。
不仅如此,萧八娘那枚金簪也不见了,而杀死仪佳郡主的凶器,据说就是一枚簪子,刺穿胸窝,流血而亡。
只是凶器并未在身上失踪不见,不过经过仵作查看,的确是一件类似簪子的利器。
萧八娘百口莫辩,只能哭红了眼,哑着嗓子摇头只说不知:“大人明察,当时簪子被郡主扫落在地,小女发髻凌乱,不得已让随行的婢女收拾一番,等再回来时那金簪已然不见,小女也觉得那簪子晦气,赌气不愿再要,也就没寻过。更何况,小女胆子再大,也不可能因为一枚簪子杀人啊。”
尤大人皱着眉头,暂时压下这些不提,又去询问别人,最后自然不了了之。
因着去牡丹园的人众多,又都是有身份的官家夫人千金,冒然抓起来万一是冤枉的,到时候他也得罪人,可仪佳郡主如今出了事,贤王必然震怒,唯一庆幸的就是贤王这几日不在京中,可得知此事怕是很快就会赶回来,他得尽快寻到凶手。
最后实在寻不到谁是凶手,只得将人先都放了,至于唯一有嫌疑的萧八娘因为有平津侯世子夫人做担保,加上没有证据,只能暂时先放了。
萧明娴一行人回萧府的途中,与来时不同,气氛格外的凝重,尤其是萧八娘,一路上都在哭:“大伯母,这可怎么办?要是抓不到凶手,我是不是就要被带走了?贤王肯定饶不了我的,呜呜呜……”
“别哭了!”萧刘氏也被她哭得心烦意乱,“你现在能好好走出平津侯府也是靠你三姐姐担保,否则你现在能不能回来也是事。你只能祈求尤大人尽快寻到真凶,否则,你三姐姐也帮不了你。”
更何况,仪佳郡主死在平津侯府,萧三娘身为侯府世子夫人,怕是也泥普萨过河自身难保。
萧明娴面无表情瞧着这乱作一团的模样,仿佛置身事外,回到府中后,直接回了闲云苑。
她换上司俞的衣物,扮作司俞出了萧府,绕了一圈后,进了成衣坊,不多时重新出现时,则是一个寻常成年男子的装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