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眉摸出一盒烟,点了夹在指尖,像在烟雾中安抚自己的焦虑。
她说话都觉得费力,每一个字都是从心口发出,带着氤氲血气。
“南音在世时,她承受这样大的压力,甘愿伪装抑郁,你看不出。”
“她去世,你没有调查出事情真相,就监禁沐阳五年。”
“我怀揣目的接近你,你可以利用我争夺钟家。”
“你夺得钟家,我带沐阳离开,他因你的追捕而死,这时候,你同我说,是意外。”
“沐阳已死,你要翻案,却是为了我。”
“我被逼做临时证人,若是不反抗,那沐阳的名誉就变成笑话,你又说,我利用南音。”
“钟夜,你还问我,为什么恨你?”
展眉深深吸一口烟,手微微发抖。
她现在身体状况并不好,本不该抽烟。
但若是不借助一点外力,展眉觉得自己紧绷的神经就会像一串拉的太用力的珠子一样“哗啦”崩碎。
“钟夜,人不可以这样自私。”
钟夜低着头,沉浸在一片黑色夜幕中。
只有小小夜灯亮在角落,照亮他大理石一样的侧脸。
他笑,那话语里浅浅不解却逐渐消失。
“这样看来,你是应该恨我。”
展眉又点燃一支烟,“钟夜,你放我走吧,我带沐阳离开,什么翻案和名誉,沐阳已经死了,没有意义。”
她等了又等,仍是没有等来自己期待的话。
钟夜慢慢凑近,面容出现在光晕中。
他眼底一片纯黑,从展眉手中把烟拿下。
“既然你已经深知我的自私,又怎么觉得我会放你走?”
展眉顿时坠入深渊。
钟夜把烟含进口中,感受那微微湿润的气息。
“展小姐,哪怕钟夜是个自私自利无药可救的烂人,你也只能待在他身边。”
“我早说过,我不接受命运,而你的命运护不住你。”
展眉起身,竟差点没有站稳。
她无路可走,无处可逃。
展眉这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
钟夜罕见的没出去,穿了家居服在楼下坐着,逗弄展眉那只黄白相间的鹦鹉。
啾啾怕他,缩在他手心瑟瑟发抖,完全没有平时无法无天的气焰。
展眉上前从他手中把鸟救出来,与钟夜对视。
一看到他的眼睛,展眉的头就开始钝痛。
钟夜摊开文件,“我与检方沟通过,苏沐阳的案子差不多定论,你给的证据很强硬。”
“翻案以后就是葬礼,上次你说你看了他的墓地,倾向于哪里?”
展眉张了张嘴,一时恍惚。
经过昨夜,经过第二次庭审,钟夜怎么还能摆出这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与她讨论这些?
她也坐下,沉默良久。
“我想带沐阳回家乡。”
钟夜闻言,把所有文件都盖上,“可以,那就再选。”
展眉的脑海里有一个女声在尖叫,她很想掀翻面前所有文件冲出大门随便再砸点什么东西,但又生生把这冲动压制下来。
展眉尝试与他商量,“能不能让我自己处理沐阳的后事?”
钟夜微笑,竟然显得有几分温柔。
“不能。”
展眉闭眼,“那你全权处理吧。”
钟夜似乎并不意外,拿着药走到她身边。
“吃药。”
第三次庭审进行的悄无声息,第一二次的无比戏剧到现在仍是容阮的谈资,第三次,钟夜展眉南怀都没有到场。
而结果已定,展眉给出的证据过于强势,直接将苏沐阳这一方的证人变得无关紧要。
庭锤落下,盖棺定论,意外事故。
苏沐阳在人生最后都无比在意的事故定性,终于落下帷幕。
他的葬礼,展眉本以为再无什么风波。
人死如灯灭,入土为安即可。
但钟夜的计划,仍是让她太阳穴跳了一个晚上。
钟夜打算把灵柩从容阮一路运回家乡,前后车队开路,几乎完全承袭钟擎葬礼风格。
而他为苏沐阳扶棺。
展眉几乎一夜未眠,咬出一口血腥气。
她把钟夜想的太简单,她确实太天真。
只要他想,就能把她逼到绝境。
钟夜进屋,询问管家,“今天还是没下来?”
管家点头,“小姐看起来不想参加葬礼。”
钟夜垂眸,“她身体不好,不想去就不去吧。”
苏沐阳出殡那日,暴雨倾盆。
钟夜昨日就未回,在容阮城中操持事务。
展眉清晨站在楼梯口,清瘦像一道影子。
管家吓一跳,“小姐,您要进城吗?”
展眉长发披肩,眼神沉静。
“不。”
“我要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