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眉心里有无数问题,试着张口,嗓子被撕扯一样疼痛,声音也很难听。
“钟夜呢?”
管家递过一个平板,“小姐您现在不适,最好不要用声带发声。”
展眉调出写字板,管家继续道,“钟先生在公司有事,中午时会回来看您。”
她动作一顿,“钟少爷”已经是“钟先生”。
钟夜现在是“钟先生”,钟家家主。
展眉叹口气,本来想说的话又都咽下去。
她知道从这个看起来一脸恭敬的管家身上问不出什么。
她在谢轩身边时,谢家管家对她并无好感,时不时下一些不轻不重的绊子。
但展眉对这种老派作风更没有好感,因此完全话不投机半句多。
谁能想到,在钟家,她却被如此尊敬?
她觉得好笑,表示不再有问题。
管家给展眉把药端上,看着她咽下,又要给她送早饭。
她实在受不起人这样伺候,兀自下楼。
饭厅内,各式早餐摆了满满一桌,由于她嗓子有伤,全是软烂种类。
展眉被这堪比隆重的待遇搞得食不下咽,随便捡了点吃。
吃完后,佣人来请示展眉接下来的安排。
展眉毫无想法,又被那殷切目光看的愧疚,“额,那我去——逛逛公馆?”
岷山罗红公馆大名鼎鼎,是钟夜的爷爷立下汗马功劳后被特许静养之地。
是身份与荣耀的象征,只有钟家家主才能入住。
岷山地势险要,又全部隶属钟家,展眉待在这里,插翅难飞。
她在花园中闲逛,一边为那些精心修饰的名贵植物惊叹,一边对钟夜此次的部署感慨。
除非她长出翅膀,否则决计飞不出这座黄金鸟笼。
果然钟夜一个错误不犯两次。
但苏沐阳在钟夜手中,她只能束手就擒。
罗红公馆有百年历史,处处彰显时光痕迹,越往里走建筑形制越老,甚至隐约看出王府影子。
展眉摸了摸随处散落的画栋雕梁。
罗红公馆太大,历代只住家主一家,这些断壁残垣都无人在意,任由青苔爬满。
她走得远有些累,在佣人的劝告下慢慢回去。
管家等在前厅,对展眉微笑,“小姐,您有客人。”
展眉奇怪,她是刚刚到达此处,又是这样的身份,怎么会有客人?
但会客室里等着的人,让她很是惊讶。
钟霰。
展眉本以为钟霰的帮助已经是二人所有交集,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机会心平气和讲话。
她坐在钟霰对面,拿出平板打字。
“钟小姐你好,好久不见,不好意思我现在没办法说话。”
钟霰上上下下打量她,眼中神情莫名。
“钟夜还是把你找回来。”
展眉一笑而过不想多说,“多谢钟小姐前次帮助,敢问您这是——”
她问的含蓄,疑惑却明显,钟霰沉吟一会,垂下眼眸。
“听说你被带回来,我想来看看你。”
展眉惊讶,随即笑了。
“谢谢你。”
钟霰也笑,心内却想到钟夜深夜撞开山门的场景。
她还在做晚课,见到他又如此肆意妄为简直怒不可遏,钟夜甚至带了一群卫兵上山,简直扰透了道观清净。
钟霰刚要斥责,就见钟夜低头,言辞中满是慌乱恳求。
“我不知道怎么办。”
小雨细密,乌云斜移。
钟霰静静听完钟夜讲述,也是摇头。
“这样的事,我怎么会有办法呢。”
钟霰是女性,又年长些,早就看出展眉对他非同寻常。
但彼时钟夜沉浸在个人情绪中无法自拔,她的劝告就像流水一般划过。
现在事情走到死路,一切都无法挽回。
她与展眉不过是寥寥几面的交情,却能看出对方倔强性格。
若展眉知晓苏沐阳去世,她与钟夜之间必然只剩仇恨,无法转圜。
钟霰满目慈悲,像极了道观中的神塑。
“钟夜,放手吧。”
钟夜被这句话一激,顿时从方寸大乱的情绪中脱离,“不。”
他一字一句,无比坚决,“我不会放手。”
他见钟霰皱眉,又道,“姐姐,你是方外之人,必然知道如何令人宽心,我担心展眉知道苏沐阳去世难以承受,请你帮我陪陪她。”
钟霰缓缓的,无奈的,叹了口气。
方外之人却总被尘缘恳求,就连地藏王菩萨都度不完地狱十万恶鬼,她怎么能化腐朽为神奇?
可笑钟夜从前对此道只有鄙夷,如今却来寻求这一点微薄帮助,可见是绝望到了极处。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又如电,应作如是观。
可惜世人汲汲,均看不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