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9

常婉曾经评价过盛斐这个人——包袱很重的傲气毒舌帅哥。

江灵兮是小学时才搬来青雩的,沈眠被公司调岗,忙得不可开交。

那段时间都是江博海带着她,他正好退役,十分休闲,每天没事就牵着闺女出去散步,还常常碰到邻居的那对父子。

那冷着脸蛋的小帅哥看起来很不愿意。

听说他儿子不喜欢出门,每天闷在家里不是看书就是做题。

男人有些惆怅:“小斐和同龄孩子实在有些不一样,不撒娇也不爱玩,我真担心他会不会自闭啊。”

江博海看了眼自己那和小男生搭讪的闺女,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欣慰还是该忧愁。

江灵兮从小是个小社牛,听说自己的邻居可能有自闭症,她拍了拍裙子,凑到男生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

而盛斐,从小就是个酷酷死装的帅哥。

他不理她,江灵兮就歪下脑袋,看了眼他捧着的书本,她不认识那个字,有些犹豫道——

“盛...非?我叫江灵兮,你可以叫我兮兮。”

女孩子极为自来熟,跟在他身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盛斐似乎是忍了许久,在她连续叫了他好几遍盛非时,他忍无可忍:“盛斐,第三声。”

江灵兮眨着大眼睛哦了一声:“那我可以叫你非非吗?”

“......”

两人从小学就是同班同学,从那以后,几乎每天都会走在一起。

最开始,盛斐是有些不愿意的,因为江灵兮真的是他见过最话唠的女孩子。

可江灵兮反驳他:“你身边哪有其他女孩子,非非,你的脾气太差了,你要学学我,热情一点,才会有更多人喜欢你。”

“.....”

但逐渐的,他似乎习惯了有这么一个叽叽喳喳的姑娘跟在身边。

早上的时候,她总是匆匆忙忙地从家里跑出来,双手往上随意扎着马尾辫,书包从肩膀滑落,校服的裙摆一晃一晃的。

见着他时,却总是很有元气地喊他名字:“非非!早上好!”

偶尔考试后,若是考得好,她会得瑟的像只小孔雀。此时盛斐就会睨她一眼,随后很装地告诉她,他大概率又是满分。

若是考得不好,她沮丧耷拉着脑袋,漂亮的杏眼也渗满了惆怅,盛斐觉得她这样像只失落的小狗,可怜死了。

他嘴上骂着她笨蛋,却还是会坐在她家外的亭子里,帮她讲着卷子。

一直到高中,两人都是同班同学。

至于常婉说的他包袱重,这点确实没人能反驳。

他这人看上去总是高傲的,那种高傲,是表面上冷冷淡淡的,可走过的每一处都会让人抬起眼,根本无法忽视。

这种无法忽视,可能是来源于他优异的成绩,出众的气质,清隽好看的外貌。

他像是每一处都做得很好,容不得自己有一丝不妥的地方。

可他的高傲,他的包袱,常常在江灵兮身上被迫摘下。

常婉也总见到盛斐咬着牙,明明气得不行,却还是无可奈何:“江灵兮!说好的晚上一起去跑步,你居然偷溜出去买烤肠?”

虽然他有时候毒舌到想让人揍一顿,但大部分时候,江灵兮是很依赖他的。

有一段时间,校园里的流浪猫突然接二连三被人虐待。

这些猫咪很信任校园里的人类,有时躺在路边睡觉,有时窝在树荫下,大家偶尔回来逗一逗,猫咪也不生气,还会嗲着嗓子冲大家要吃的。

这件事闹得有些大,直到江灵兮那天做值日,她下楼倒垃圾时,发现有一个男生背着书包往林荫小道走去,而他的书包,似乎在动。

江灵兮几乎是敏感地与流浪猫事件连接在一起。

她悄悄跟了上去,等看见那男生从包里将熟悉的猫咪抓出来时,她心跳重重一坠。

黑白相间的小猫几乎是学校吉祥物般的存在,整日趴在喷池泉边,大家去上课的途中都会路过。

猫咪在他手中挣扎,尖锐恐惧的叫声弥漫在阴沉的空气中。

在他拿起板砖就要砸下去时,江灵兮躲在草丛后,声音发抖:“陈老师——”

男生警惕地往她所在的方向看了眼,许是这声叫唤让他分了神,猫咪从他手中跑了出去。

江灵兮看清了他的模样。

.....

等人离开后,江灵兮循着小猫逃跑的方向,在熟悉的喷泉树后找到了猫咪。

江灵兮看到它的腿边有血迹,浑身湿哒哒的,看见人来,不像曾经那般懒洋洋的,它惊恐地竖起了毛,不断往后退去。

江灵兮想带它去医院,可它似乎已经不相信人类了,不断朝她哈着气,直至一道阴影从背后笼了下来。

她顿时从脚底生起了一丝凉意。

“同学,你在干什么?”

这阴森森的问候,让江灵兮恐惧不敢回头,她浑身僵硬,浑身的血液像是凝住。

“你看到了什么?”

他继续问。

前方是紧密的树丛,江灵兮无法逃离。

她忍着颤抖,正要回过头去,只听一道熟悉的声音穿透这森冷的阴天——

“江灵兮!”

她倏地回过头,男生似乎也没想到这个点学校还有人,他犹豫两秒,迅速转身跑开。

盛斐气息不稳地跑了过来,他脸色沉得厉害,还没开口说些什么,只见面前的女孩子眼睛红红地扑到他怀里。

“盛斐,吓死我了。”

盛斐看到那两道身影时,还以为她不回家是来见别的男生。

可此时怀里的女孩子浑身颤抖,她从没有这般哭过,上气不接下气,还弥漫着从未有过的恐惧。

等听她说完所有,盛斐脸色冷如冰窖。

“看清他的脸了?”

江灵兮抽噎着点了点头,她有些害怕,“他会不会买凶来杀我,会不会制造车祸灭口,我完了....”

她恐怖电影看多了,此时哽咽着胡思乱想。

盛斐有些无奈,他从没见江灵兮哭过,一时间也很无措。

身上也没有带纸巾,看着她揪他的衣服擦眼泪的动作,他眉心一跳,忍了下来。

“走吧。”

“去哪?”

她抬起红红的眼睛,像是可怜巴巴的兔子。

“不是说猫受伤了吗?”

这姑娘从小到大都很喜欢动物,他知道她一定还在担心那只猫。

两人找到猫咪,就在江灵兮想要将它抱起来时,盛斐阻止她。

他拧着眉,脱下外套,将那只警惕的猫包裹起来。

江灵兮跟在他身边,一会儿看猫,一会看向他,她已经不哭了,可声音还有些哑,絮絮叨叨地黏着他说话——

“盛斐,还好你今天来得及时,你冷不冷?等会儿回去,去我家喝杯红糖水吧?”

.....

后来第二天,盛斐就陪着江灵兮将这件事告诉了老师。

最开始,那男生还不承认,直至老师找到了监控,正好拍到他抓着猫的动作。

他是高三那位常年位于第一的学霸,品学兼优,所有人都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虐待猫。

男生低头解释,是因为平日里压力太大,想发泄一下。

江灵兮气得手抖,直至男生的父亲赶来,场面一度不可控制。

男生的父亲似乎觉得这件事没什么问题:“几个畜生而已,有必要吗?”

扫向两人,他又颇为嘲讽地轻嗤:“小同学,有时间把精力放在学习上,少多管闲事。”

这件事被许多家长知道,大人的思维总是与学生不同。

同学们在激愤虐猫的无耻行为,可他们极为焦虑:有这样一个虐待生命的学生在,你们这个学校,真的行吗?

学校的名誉被质疑。

因为闹得有些大,学校开除了那个男生。

后来,班主任也单独找江灵兮说了几句话,她语气委婉,“兮兮,老师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但有时候,你要学会看不见。”

他们的正义,勇敢,似乎在大人面前是个无理取闹的行为。

那段时间,江灵兮很沮丧。

逐渐的,学校里的流浪猫在不知何时尽数消失。直到有一天,她听同学说,学校将流浪猫都送走了,送去了一个领养机构。

听着大家惋惜的讨论声,江灵兮的心底很复杂。

她很难说清自己的心情。

一方面,她替小猫们高兴,有了一个安稳的住宿。

另一方面,她有些不舍。

她还有些自我怀疑。

她问盛斐:“非非,我是不是真的不该多管闲事?”

本以为他会像老师,像父母一样告诉她,不要多管闲事,管好自己就行。

可等了许久,江灵兮等来了一个疼痛的敲打。

她茫然地摸着自己的额头,只见男生双手插着兜,他依旧那谁都不放在眼底的倨傲模样。

“你唯一的错,就是自己一个人跟了上去。”

江灵兮愣愣看着他,盛斐停下脚步,漆黑的眼眸看向面前的女生:“江灵兮,你做的很好,世界上的每一个生物都值得尊重。”

“但是如果有下次,你得叫上我一起,知道么?”

在别人的否定与劝导之下,在江灵兮的自我怀疑中,盛斐特别肯定地告诉她:“你没错。”

别人不理解的地方,他就这么大大方方地踏足进来,还留下了一道道的脚印。

这也是江灵兮总会下意识地依赖他的原因,她乐观开朗,却只在他面前偶尔犯怂,似乎是潜意识的,她觉得自己永远可以相信盛斐。

.....

一直到田燃离开,看着大步走来的男生,江灵兮才回过神。

他居高临下地站在面前,穿着件冷淡挺阔的黑色大衣,衬得他五官凛然,黑眸沉沉看着她,一手还拎着麦当劳的纸袋子。

江灵兮有些局促地抠着毛呢外套:“非非.....”

“你没看到我后来发的消息吗?”

“看到了。”

他声音波澜无痕,听不出喜怒,可江灵兮很不安:“那你怎么....”

“看到的时候已经买了。”

“....喔。”她干巴巴地应了一声,脑中飞快思索着该怎么解释,盛斐却伸手,将袋子给她。

江灵兮下意识地捧住,却发现里面不止一个东西。

她拆开袋子,才发现不止麦旋风,还有一包薯条。

这是她每次去麦当劳必点的两样,她喜欢用薯条沾麦旋风吃,这个行为让常婉接受无能。

她有些惊讶地抬起眼,盛斐唇角一动:“要我喂你?”

“……”

江灵兮摇了摇头,她先拆开麦旋风吃了几口,冰冰凉凉的让她浑身一哆嗦。

再然后,她往麦旋风里倒了薯条,正手忙脚乱地收着袋子,盛斐接了过去。

江灵兮只愣了一下,只见男生就这么轻飘飘地睨了她一眼:“我不吃。”

“...噢。”

两人慢悠悠地往学校走去,江灵兮一边吃,不忘注意他的神色。

絮絮白雪不知在何时已经停下,踩在雪地里发出轻微的声响,江灵兮实在受不了这过于静默的气氛,她开口解释:“非非——”

“刚刚那个是和你搭讪的?”

男生的声音与她重叠,江灵兮下意识地解释:“不是,他是别的部门的,只是工作需要加了微信。”

看着她迟钝的模样,盛斐扯了下唇。

他依旧情绪不高的模样,江灵兮知道自己的大冒险打扰到他了,她苦恼地思索着该怎么哄人,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水果店上。

“盛斐,你等我下。”

她跑进了水果店里,盛斐似乎猜到想买什么,他跟了进去,只见水果店里摆满了包装精致的苹果。

她挑了几个结账,付款时还挑了一串冰糖草莓。

还没出门,盛斐从她手中拎了过去。

江灵兮将冰糖草莓塞进他手里,清莹的杏眼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他:“非非,平安夜快乐。”

盛斐看着色泽鲜亮的草莓,他挑眉:“不是应该送苹果?”

江灵兮被麦旋风冷得眯了下眼,她含糊不清:“你不是不喜欢吃苹果嘛。”

他不喜欢吃苹果,却挺喜欢吃草莓的。

说实话,他这么一个气质冷然的大帅哥拿着串冰糖草莓,看上去还挺违和的。

两人一个吃着麦旋风,一个吃着冰糖草莓,等盛斐吃完,一回头,女孩子正巴巴看着他。

他动作一顿,将签子扔进垃圾桶里,江灵兮瞬间凑了上来,她讨好一笑:“非非,今天是我打扰你了,对不起.....”

江灵兮长着一张又乖又甜的脸蛋,笑起来时像是甜滋滋的软糖,让人想又揉又捏玩一玩。

可此时却耷拉着眉眼,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其实也蛮想让人捏哭她的。

然后再恶狠狠地问她:你个笨蛋,能不能对男生有点防备?对别人笑这么开心干什么?

江灵兮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只以为盛斐是因为大冒险的事情不高兴,她絮絮叨叨地道着歉:“下次我再给你打电话,你敷衍一下就行,不用真的过来。”

“在说什么屁话?”盛斐懒懒开口:“我不给你送,你想找谁送?”

江灵兮怔怔道:“那会打扰到你的。”

“我都没觉得打扰,你在这愧疚什么?”

盛斐偏头看向她:“以前缠着我的时候不觉得打扰,现在突然觉得了?”

他的问题让江灵兮怔了下,确实,在这之前她像是有恃无恐般,好事坏事总是第一时间找他,也从没觉得会让他觉得烦。

可今天她莫名其妙的有些紧张。

又或者说,是洛嘉蓁她们提出疑问后,她就有些奇怪了。

看着她突然愣神,盛斐停下脚步,“我不是说了么,做什么事都得叫我。江灵兮,你的第一选择是我,我很高兴。”

“就算是大冒险也一样。”

江灵兮因为他的话陷入茫然,前面那辆自行车逆行而来时,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男生攥着手一拉——

她踉跄地撞到他怀里,男生的胸膛硬朗结实,想说的话滞在喉间,她一抬眼,就触及他微微紧绷的下颌。

盛斐无暇顾及那头也不回的骑行者,她突然失了声,看上去呆呆的,他的脸色骤然一沉:“被撞到了?”

盛斐好像确实对她好的过分了。

江灵兮的脑中突然冒出洛嘉蓁说过的话。

一场大冒险,他心甘情愿地带着麦当劳来找她。

他说他不觉得打扰,他很高兴。

他无数次的纵容,无数次的陪伴,还有他下意识的询问,纷纷涌了进来,汇聚成一个她从未想过的念头,滚成了一个越来越大,无法无视的雪球——

径直撞向江灵兮的心脏,失了频次般轻轻晃动,久久无法平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