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这座宅子古旧之中透着独有的大气,原来这是一位名姝的外宅。
罗玉妮。
这女人就是报纸上所说的,惨死在外宅的名姝罗玉妮。
她就是老太太的宅灵?
这些报纸从何而来?
罗玉妮又和老太太有什么交集?
看李伴峰迟迟没有说出她的名字,罗玉妮似乎明白他的顾虑。
“你想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
铛!铛!铛!座钟连敲了十一下,钟摆摇曳,画面切换,罗玉妮继续讲述她的故事。
杀她的凶手死了,尸体倒在地上。
罗玉妮坐在尸体旁边,继续认真的梳妆。
男人的尸体被收走了,可没过多久,那男人又回来了,在罗玉妮身边,拿着眉笔,想为罗玉妮画眉。
这显然不是活着的男人,这应该是那男人的鬼魂。
罗玉妮看都没看他一眼,随手一挥,让那男人飞出了窗外。
窗外有一棵柳树,男人就这样吊在了柳树上。
罗玉妮继续梳妆,任凭光阴流逝,她的笑容始终妩媚。
吊在树上的男人,神情痴迷,日复一日的看着屋子里的罗玉妮。
不知过了多久,宅子里搬进来一对小夫妻。
丈夫穿着白衬衫和黑色背带裤,早出晚归,似乎有一份比较体面的工作。
妻子每天忙于家务,似乎从来都没有看到过家里还有另外一个女人,一个一直对着老座钟认真梳妆的女人。
她看不到。
如果不是罗玉妮主动现身,李伴峰也看不到她。
日子平淡,却也甜蜜,直到丈夫有一天看到了正在梳妆的罗玉妮,他感觉一切没有那么甜蜜了。
他感觉自己的妻子并没有那么美丽,跟真正的美人比起来,妻子或许从来都算不上美丽。
罗玉妮面带怜悯的看向了男人,轻轻伸出手臂,把梳子递给了他。
男人无比激动。
他从罗玉妮手里小心翼翼的接过梳子,能为罗玉妮梳一次头,成为了他此生最值得珍视的成就。
李伴峰无法理解他的想法,无法理解那男人脸上的痴迷和陶醉。
男子反复为罗玉妮梳头,似乎不愿放过任何一根头发。
直到罗玉妮厌倦了,看了男子一眼,男子才恋恋不舍把梳子放下。
放下了梳子,男人拿起眉笔,想要给罗玉妮画眉。
罗玉妮摇摇头,身影渐渐淡去。
她走了,留下男人拿着眉笔站在原地彷徨无措。
他对着座钟终日发呆,对妻子的抱怨和哭诉无动于衷。
有一天,他用眉笔刺进了自己的太阳穴,一次一次刺进去,脸上的痛苦和笑容扭曲在了一起。
他再次看到了罗玉妮,只要一直用眉笔刺进太阳穴,他就能和罗玉妮在一起。
他拿着带血的眉笔,想为罗玉妮画眉。
妻子看到了这一幕,吓得跑出屋子,可她没能跑出院子。
挂在树上的亡魂,挥舞着柳条将她缠住,带回了屋子。
难怪这些柳树不让任何人离开宅院,这些树上挂着不少亡魂,他们都是罗玉妮的奴隶。
她的丈夫用眉笔活活把自己戳死了。
她被柳条一直捆到了深夜,然后被罗玉妮用短刀割了喉咙。
妻子死了,刀锋沾满鲜血,血液又迅速消失。
画面随之静止,罗玉妮对李伴峰轻柔的说道:“这把刀,喜欢在子时喝血,喝的血越多,就越锋利,
我用了三年的时间,看出了这把刀的玄机,那老太婆用了三十年的时间,却什么都没看出来,
咱们初次见面,我就把这把刀的秘密告诉给了你,我这份诚意还不够么?”
罗玉妮笑得更加动人,可李伴峰注意力却不在她的笑容上。
“你撒谎,”李伴峰摇头道,“这老太太知道这把刀的玄机,她没有急着杀我,故意把我留到子时,就是为了让这把刀吸我的血。”
罗玉妮笑道:“那是因为我昨晚把这秘密告诉给了她,你难道没看出来,他的两个儿子也不明白为什么要把你留到子时,因为老太婆还没来得及把这件事告诉他们,
那老太婆就是这么蠢,如果我不告诉她,只怕她一辈子都看不透,跟她一起修行,是对我的侮辱和折磨。”
李伴峰问道:“那你为什么选中了她?”
罗玉妮摇头:“不是我选中了她,是她选中了我,她是我遇到的唯一的宅修,她叫出了我的名字,
遇到她之前,我只是个怨灵,有了她的召唤,我才变成了宅灵。”
李伴峰眼睛一亮:“怎么才能召唤宅灵?”
罗玉妮眉毛一挑:“你难道不会么?你不也是宅修么?”
李伴峰也挑了挑眉毛:“你看出来了?”
罗玉妮放声笑道:“我怎么会看不出来,你在这宅子里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我的眼睛,
你有一座特殊的宅子,寻常人看不见的宅子,就连寻常宅灵都看不见的宅子,
但我不寻常,我能看得到,我知道你有一把钥匙能打开宅子,正因为你回了宅子,你才能迅速解了德才给你下了毒。”
听到这番话,李伴峰有了觉悟,除非万不得已,以后轻易不要进宅修的宅子。
罗玉妮柔声问道:“你想培育宅灵么?何必费那么多力气?我愿意做你的宅灵,有现成的,你为什么不要我?”
李伴峰皱眉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培育宅灵的方法?”
罗玉妮摇头:“费时费力,真的没用处。”
李伴峰垂下了眼角:“你对我有所隐瞒,就证明你对我的诚意不够!”
罗玉妮轻叹一声:“也罢,我都依着你。”
钟摆摇晃,光晕里的故事继续呈现。
那对夫妻的亡魂被挂在了柳树上,一并痴迷的看着罗玉妮。
又过了不知多少岁月,先后有十几户人家搬进了这座宅子,住不了多久,他们都死在了罗玉妮手上,一个个亡魂把院子周围的柳树都挂满了。
随着视角的切换,李伴峰惊讶于院子的面积,这座院子很大,画面中的院子比李伴峰看到的院子要大得多。
又有一户人家搬了进来,一个憔悴的女人,看着有三十上下的模样,带着两个孩子搬了进来。
老太太?
那女人进了宅子,住了几天,枯瘦的脸颊渐渐饱满起来,苍白的皮肤恢复了几分血色。
原本呆滞的目光变得有神,做家事的时候也更有力气。
她这是和宅子契合了,李伴峰有过类似的经历。
在正房里擦拭洒扫的时候,她总会到处嗅嗅闻闻,仿佛能闻到不一样的气息。
站在院子里纳凉的时候,她会仰望四周的柳树,仿佛能感知到树上的亡魂。
她经常陷入沉思,整个宅子随着她的沉思,似乎也变得更加幽静深邃。
有一天,她拿回了几捆旧报纸,一张一张仔细翻阅。
她挑选出了十几张,仔细的看着报纸上的新闻,看着新闻里的每一张照片。
很多字她不认得,但照片她认得。
这就是报纸上的那座宅子。
深夜,她哄两个孩子睡在东边的房间,独自一人来到正房。
她点亮蜡烛,紧紧凝视着老座钟。
她屏住呼吸,屋子里一片寂静。
李伴峰仔细观察着这女人的每一个举动,他发现凝视座钟,是一个关键要素。
在女人的瞳仁里,能清晰看到座钟的倒影。
隐约听到了她渐慢的心跳,整个房子随着她的心跳一起颤动,房子外的柳树随着房子一起颤动。
她们融合了。
李伴峰能从光影之中感知到,那女人和这座宅院融合了。
这就是宅修的力量。
铛!铛!铛!
钟声响起,女人眼中的座钟变得有了灵性,她感知到了宅灵的所在。
女人深吸了一口气,喊出了她的名字:“罗玉妮!”
铛!
十一点半。
一声钟响。
罗玉妮的声音在李伴峰的耳畔响起:“她听到了钟声,从那时起,我成了她的宅灵。”
李伴峰问道:“你没有当面和她确认么?”
在李伴峰看到的画面中,罗玉妮从来没和那女人同时出现过。
罗玉妮的笑声响起:“整整三十年,我没让她见过我的真容,也没让她听过我的声音,我至多会给她一些提示,多看她一眼,我都会觉得厌恶,
她全心全力取悦我,挂在树上的这些亡魂,有七成是她送给我的,我从来没对她有过任何感激,况且她本来也就靠这营生过活,
和她一起修行纯属无奈,我的悟性比她好的多,我的层次也比她高的多,我可以给她更高的修为,但我只让她修到了一层,因为我厌恶她。”
这件事情,李伴峰也很好奇,老太太这把年纪了,为什么还只是一层修为:“不是说修行十年就能多一层修为么?她修了三十年,怎么还是一层。”
罗玉妮闻言,微微摇头道:“你这人很奇怪,杀人的时候像个积年,说话的时候又像个雏儿,
修者按部就班修行,没有闪失和错漏,十年才能得一层修为,
有几个修者敢说这十年间没有半点闪失?又有几个修者敢说这十年间不出半点错漏?十年之间能从一层修到二层的修者,寥寥无几。”
李伴峰问道:“那老太婆出了什么错漏,以至于三十年都修不到二层?”
罗玉妮笑道:“她的错漏出在我身上,如果宅修和宅灵心意不相通,宅灵会压制宅修,那老太婆让我恶心,再让她修行一百年,她也永远是一层。”
果真!
果真在家躺着修行也没那么容易。
货郎和马五都曾说过,宅灵是宅修的关键,如果和宅灵相处不睦,宅修的修为不会长进。
说到这里,罗玉妮长叹了一声:“你不知道那老婆子多恶心,她三十年不找男人,也不让自己的儿子碰女人,连我跟她两个儿子说上一句话,她都要发疯,
她甚至都不让两个儿子出门,非逼着两个儿子在这宅院里跟她过一辈子,
她大儿子德才自幼习武,想找货郎买药入武修,老太婆不让,到了三十五岁那年,被老太太逼着入了毒修,德才不认识几个字,拿着几本老书胡乱配药,差点把自己毒死,
二儿子德茂也习武,老太婆也不让,他还算走运,托江相帮的人偷偷买了武修的药,去年上了一层,可惜没有人指点,只能看书学了一些套路,遇到你这不讲套路的,他只有送死的份,
遇到这么恶心的人,我天天盼着她滚出这宅院,我凭什么让她长进修为?”
李伴峰点点头:“这的确恶心,听着都觉得恶心。”
可她为什么不直接杀了老太婆?
不是有宅灵弑主的先例么?
这个问题,李伴峰忍住了没问。
所有的画面都消失了,只剩
“从你进了这座宅院,我就知道,我真正的主人是你,
如果我全力出手,你根本打不过那老女人,你半点胜算都没有,
可我就是中意你,喊出我的名字,我就是你的人了,来呀,我等着你,主人!”
换做别的男人,这一声“主人”会直接让他放弃所有抵抗。
但李伴峰不为所动,他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罗玉妮眉头微蹙,问道:“你不想要我?”
“不是不想要你。”李伴峰摇摇头。
罗玉妮思索半响,试图揣度李伴峰的心思:“你是不想要这份营生,你救了那对母女,你是个善良的人,
我也厌恶这份营生,我也厌恶了杀人的日子,我愿意驱散这宅院里所有的亡魂,只要你收下我,我愿意和你过清苦的日子。”
罗玉妮慢慢向着李伴峰伸出了手。
李伴峰没有牵她的手,他默默离开了正对老座钟的位置。
老座钟是罗玉妮的本体,可罗玉妮的魂魄未必时时刻刻都在老座钟里。
比如说现在。
从视觉上看,李伴峰正对着罗玉妮说话。
可从钟摆的倒影来看,李伴峰和罗玉妮在同一间屋子里,都正对着老座钟。
换一种说法,两人很可能坐在了同一个位置上,坐的非常的近。
此刻,罗玉妮的魂魄,就在李伴峰的身边,或是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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