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高考三天结束,堂哥差不多整整睡了两夜一天。说差不多,当然是指中间还有吃饭的时间。但也仅仅只限于囫囵吃个饭而已。
第三天早晨醒过来,吃了一大碗丝瓜肉丝汤拌饭,他就开始精神抖擞的做另一件事情:为阿弟阿妹们暑假补课做准备。
大伯和伯母今天出船,都不在家。
堂妹之前按照阿哥吩咐,把自己初一初二的课本和相关的辅导学习资料已经全部整理好,有条不紊摆在饭桌上。
堂哥爬上阁楼,在自己的床铺底下拖出来一个大木箱。打开来,里面整整齐齐,一捆捆的都是他自己以前初中用过的学习资料。
本来他的想法,是把书本先拿出去老虎窗外晒晒,只是早上刚下了一阵骤雨,屋面上还很潮湿,只得作罢。
小心翼翼一包包放下来。还好,基本上都没有什么破损,只是上面有了一层灰,纸张看上去明显发黄许多,但是都不影响继续使用。
兄妹俩又把书抱到房间外面过道,打开来上面系着的麻绳,一本本把灰尘小心地掸掸掉。
一时间尘灰飞扬。堂妹说话:“阿哥,我们先把这些书放到天井里太阳底下晒晒吧?好像有一些发霉的气味的。”
堂哥答应了。这些书放在床底下有三年之久,有些甚至还是初一自己读书时的笔记本,到而今都已经六年过去了。有气味也是正常的。
两人合力,一人拿竹匾,一人抱书,去天井里去晒。
不想天井里满是竹竿挂着的衣服。
一楼的李阿姨正在晾衣服,看见他兄妹俩,用苏北话说道:“阿东,这里晒书不来事。都是湿衣服。滴滴哒滴滴哒,要把书本课本淋湿的,晓得伐?”
堂哥想想有道理,于是俩人往外面小巷弄堂走。
李阿姨又在后面叫道:“阿东,你们两个早饭吃过了吗?我家里还有白馒头稀饭,要吃吗?”
堂哥笑着大声表示了感谢。
由于弄堂底部比邻一个大型仓库,建筑物压住了风。每到夏季大热天,不透气的弄堂内溽暑蒸人。
屋子里闷热呆不下去,有老太太们就搬了竹阿凳在阴凉处乘风凉,一边择菜,或是东家长西家短聊天。也有男人们更是赤膊到小马路街沿,或拿块铺板或拿把躺椅凳子,或坐或躺。
虽然不雅,但生活状况使然。上海人有时候自嘲,把不愿加入其中商量事情的人,一般会很委婉地劝其到一边“乘风凉”去,有时候想想确实非常地应景。
因为放暑假,小巷里只要有空地的地方都是玩耍的小孩,都快要成了名副其实的孩童乐园。
堂哥笑笑,抱着书在一旁靠着墙角看着他们玩。
每到寒暑假,弄堂小巷就是孩子的天下,是小孩们嬉戏玩耍,从事各种游戏活动的主要场所。生活在这些小巷弄堂的上海人,童年时代几乎都有与弄堂里的小朋友一起玩游戏的经历。
一般来说,男孩子们玩的大多是一些较为粗犷的游戏,如打弹子、滚铁环、钉橄榄核、飞香烟牌子,等等。而女孩子们玩的大多数是一些较为细腻文雅的游戏,如跳橡皮筋、踢毽子、造房子、掼结子、挑绷绷等。
堂哥想起来自己小辰光,也和眼前玩耍的这些小孩一样。
那时他最欢喜的是玩摔跤。让自己的青春荷尔蒙在肉搏中尽情挥霍,在实践中他还学会了很多摔跤的技巧性动作,如“大背包”、“小背包”、“扫堂腿”、“锁手”、“绊腿”、“大搭”、“小搭”、“反关节擒拿”等等,不一而足,且无师自通。
还有一个他好玩的游戏,就是“斗鸡”。
把一条小腿抬起来,搁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之上,用手扶着形成三角形状,另一条腿金鸡独立,跳跃着用抬起那条腿的膝盖作为战斗武器,或撞、或顶、或撬、或压,进行角力。“斗鸡”既可一对一斗,也可一对多斗,也可多对多斗,一场斗下来,汗流浃背。
小巷里也有高雅的体育活动,如打“台球”,就是打乒乓。而所谓的台,只是水泥的洗衣台,拿两块砖,中间架上一根细竹竿就能开打了。
至于乒乓板,常常是不贴海绵胶皮的光板,乒乒乓乓不一会儿就把球打裂了。还有就是打板羽球,三根鸡毛插在一个圆形橡皮包着的软木中,称之为三毛球,比赛为六分制,赢者续打,摆大王,输者下场,轮流上阵。
堂妹“嗨嗨”两声,堂哥这才回过神来。刚刚紧张的高考才考试完,对这种放轻松的游戏他自然是欢喜的。说实话他要不是自己不好意思,说不定可能都早已亲自下场了。
小巷里主弄和横弄四通八达,但是相对都比较窄小。
靠小弄墙根摆放着一长溜刚刚刷洗好的马桶。虽然清洗过,但仍然散发出一股股刺激的味道。
堂哥往四处看看,对这个地方似乎也不太满意。
这时候老田拿着油条豆浆正从外面巷口进来。见到到兄妹两,问:“晒书啦?”
堂哥和堂妹笑笑,连忙说:“爷叔好。”
“来来来,我告诉你们一个好地方,我们家的阳台你们尽管去晒好了。我们家的阳台朝东,不像你们家的朝西,阳光充足的。”老田建议。
老田是和王建东父母一个单位,五十多岁。因为老伴和孩子们都在江苏老家,平常家里就他一个人。
“今朝我轮班休息。”老田帮着拿竹匾,边往楼上走边问:“阿东,昨天的高考考试怎样?”
堂哥笑了笑,说道:“应该还行。这些书我们就晒一个上午,下午还要用的呢?”
“没有问题,这么热的天气,一个上午书都能晒得卷起来的,保证你下午能用。”老田又说道,“阿东,我们这一带就只有你成绩好。希望你这次能考上一个好大学,我们都等着你给我们大家伙,还有我们苏北人争口气的呢?”
堂哥笑笑,没有接话。
“棒冰缺伐棒冰?”楼外忽然间传来了走街串巷卖冰棍的熟悉叫卖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