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破晓天光

祝清曜见她一直不说话,开始思忖是不是他刚刚直接离开不合适。

但他一开始确实是想顺着她的想法,她说不想,那他就顺着她的意。

可他没走几步,又觉得,朋友就应该大大方方的,怕什么闲话,所以他又回来了。

“同桌。”祝清曜试探着,喊了她一声:“你是不是生气了?”

程阳灵茫然抬头,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

“我刚刚是觉得,你想一个人走,我就听你的话,但是后来我又觉得,朋友之间不应该这样,而且,咱俩还是一个班的,很正常。”

程阳灵万万没想到他说的生气是指这个,摇了摇头:“我没生气。”

至于为什么不说话,她不想解释。

她总觉得,这是一件非常难堪的事情。

好在祝清曜没多问,两人一起来到班级,从后门进去。

没多久刘隐就进来了,抱着厚厚的一沓试卷:“就不给你们分开座位了,都自觉一点。”

倒不是刘隐心大,阳景一中的学生录取的是阳景市中考成绩最前面的那批人,他们对学习自控力很好,这也就导致了程阳灵这种压线考进来的人,成绩为什么一般。

程阳灵看着试卷,是语文。

在卷头写上自己的名字,开始答题。

一天的时间,只考了两门主科,晚上放学的时候,程阳灵收拾书包,正准备背上书包回去的时候,却被祝清曜喊住。

“00。”

程阳灵拿起书包的手一顿,犹疑看他,她不清楚他喊的是灵灵,还是00。

她想知道,又不敢问。

只和他短暂对视一秒,又很快收回视线。

程阳灵说话都有些磕巴:“怎...怎么了?”

祝清曜一点悬念都没给她留:“你是不是忘了我今天早晨和你说放学一起买笔?”

程阳灵点头,又觉得对上他刚刚说的话,好像是在承认她忘了,随后又摇头。

祝清曜被她着呆愣愣的样子逗笑了:“你到底是忘没忘?又点头又摇头的。”

程阳灵小声解释:“没忘。”

“那你背书包干什么?”

程阳灵茫然:“放学了。”

“那你又背一笔袋的书包回去?”

程阳灵点头。

祝清曜一下子把她的书包塞回桌洞里,“别背了,直接去文具店。”

说完,也不等程阳灵反应,一把拽起她:“别愣着,我们快一点,不然回家晚了我妈叨叨我。”

程阳灵被迫站起来,踉踉跄跄地向前走。

两人一同来到书店,祝清曜直接把她带到卖笔的区域,上面摆满了花里胡哨的,祝清曜本以为她会从这里拿,毕竟他平常见到的女生,包括温落,都是喜欢在这个区域挑挑选选。

但他没想到的是,程阳灵只是看了一眼,径直走到另一边。

祝清曜懵了一瞬,那个区域,都是那些特别普通的黑壳子。他忽然发现,程阳灵,可能和他印象中的,不一样。

她不爱说话,不喜欢那些女生该喜欢的东西,她总是很呆,他有的时候完全猜不到她在想什么。

思绪渐渐扯远。

他对她的印象,只停留在高一那个操场以及那条幽暗的小巷。

高一的时候,他们班碰巧和她的班级一起上体育课,那个操场,她就孤零零的,一个人坐在看台上,看着下面的人跑步嬉闹,他无意间看到她,看得不是很真切,只依稀能看到个人影,托着腮看向下面。

祝清曜一时间看得出了神。

倏忽间,她仿若意识到他在看她,迅速收回视线,埋着头盯着地面。

但那个时候很奇怪,他莫名的想靠近她。

于是他一点一点的,像那个方向,挪动一点,又挪动一点。

直到他能完全看清她,才停下脚步。

很奇怪,他就像内心有个绳子牵着他一般,他想仔细看看她。

看看她的脸,她的神情。

可惜她低头了。

但没多久,她们班的体育老师就让集合了。

她站起来,从看台上下去。

阳光从她背后照过来,给她添了一份平和。

祝清曜稍稍挪开视线,假装没在看她。

然后,他看到了,是略有肉感的脸,以及一双很是艳羡甚至带着光亮的神情。

她在羡慕什么呢?

那个时候他想不明白,也来不及深想,就被喊走集合了。

但自那以后,他经常看到她一个人去打水,一个人去厕所,一个人上下学。

他猜测,她应该是没朋友的。

所以他今天和她说,她是他的朋友。

哪怕他知道,他现在的心思,可能并不单纯。

但他就是想,义无反顾的,不计后果的,强行闯进她的生活。

即使她不接受,不习惯。

但他想,他总要去试一试,为他这年少不知所起的心动。

结完帐后,程阳灵每种颜色拿出一根递给祝清曜,轻声:“送给你的。”

祝清曜很痛快接过,问她:“怎么想送我这个?”

程阳灵歪了歪头:“算是谢礼。”

祝清曜静静看她,其实她五官长得并不丑,眼睛大而圆,双眼皮褶皱很清晰,额前的刘海遮挡住她一部分眉,嘴唇颜色很淡,此刻轻轻抿着,像是很紧张。

“行。”

他从掌心拿过那几只笔,攥在手里,不着痕迹地磨了磨指腹——

好软。

在他拿过笔的瞬间,程阳灵感到掌心出奇的痒,并且一股不属于她的温度,顺着这短暂的触碰,传递到她这里。

手指微微蜷缩了下,很快又恢复自然。

买完东西,两人又一同往车站走。

文具店就在学校附近,所以两人并没有耽误太多时间,来到车站的时候还有许多人,程阳灵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祝清曜今天没和他那两个朋友一起,她以为那天他说的是玩笑话。

“你的两个朋友......”

“我今天给他们发消息了,说今天放学不一起。”

“哦。”

气氛一时沉默,耳边充斥着周围别人的嬉闹声,晚间的清风微微吹过,程阳灵后脑的马尾轻轻浮动,连带着地上的影子也雀跃起来。

像是早就预谋好的般,祝清曜的胸腔,开始扑通、扑通,区别于平常,跳跃起来。

程阳灵双手捏住衣摆两侧,没由来的,开始紧张。

她说不清这是怎么了,但是她觉得,这股情绪来得很莫名,她想深究,却深究不到。

就这样保持着这股低气压,回到家。

赵淑敏见她回来这才放心。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程阳灵晃了晃手里的袋子:“去买东西了。”

程明点头,但还是叮嘱她:“下次提前和我们说,不然我们担心。”

程阳灵轻嗯了声,把东西放下洗好手坐在餐桌上。

赵淑敏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要不灵灵你上学带着手机,如果你放学想和同学出去玩什么的,就给我们打个电话。”

程阳灵犹豫一下,点头同意。

吃完饭回到卧室拿到手机,先是同意祝清曜的好友申请,又看了眼他的昵称,微信和Q.Q都是11,嘴角稍稍扯起个弧度。

他好像很幼稚,说做什么就去做。

风风火火的,身上的少年气无处安放。

一一点了同意,想了想,给他备注上,又把他的手机号存到微信电话号码里。

那头好像正在玩手机,看到她同意好友申请后,立刻给她发来消息。

祝清曜:【你才看手机啊?】

程阳灵:【刚吃完饭。】

祝清曜:【明天几点,我和你一起去上学。】

程阳灵没立刻的回复,怔怔盯着手机屏幕看。

她想起今天上午祝清曜本来都走了,又折回来和她一起。

心脏像是反射弧超长一般,在这个时候,开始活跃起来,抬起右手,压在左心口,来感受这她从未有过的感觉。

像什么呢?

程阳灵想。

就像过年时外面放得砰砰不间断的爆竹,像把一个空瓶子扔进海水中咕咚咕咚冒着泡,像有人在她心脏几乎平静而止的血流中,扔下满满一盒的泡腾片。

是那种,酸酸甜甜的,感触明烈的,鲜活而跳动的,让她觉得无比真实的,感受。

思绪被手机的声响拉了回来,是祝清曜发来的消息。

祝清曜:【00?】

程阳灵这才明白,他今天上午叫她,是哪两个字,也在此刻明白,她的这种没由来的异常,叫悸动。

敛了思绪,把注意放到手机上。

程阳灵:【七点。】

想了想,又给出一个自欺欺人的解释。

程阳灵:【刚刚去忙了,抱歉。】

那头好像一点也不介意,和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还是程阳灵注意到时间,提前结束话题,说她要去复习了。

祝清曜说好。

隔天下午还不到放学时间就已经全部考完,刘隐来到教室说要竞选班委。

班级内瞬间热情高涨,程阳灵坐在座位上,看着大家欢呼。

祝清曜凑近她,在她耳边轻声说:“00,你应该竞选个纪律委员。”

程阳灵茫然:“为什么?”

“因为你乖啊。”

程阳灵更加迷惑了,大而圆的眼睛发懵,看向他。

“你看你上课不说话,也不带手机来学校,所以我觉得你合适。”

程阳灵张了张嘴,没说话,又低下头去。

她一直这样,和当纪律委员没什么太大联系,况且,她也不觉得她这种人,能当一个班委。

祝清曜还要在说什么,刘隐就已经开始让大家上台竞选了。

他举起手,第一个上去。

程阳灵抬起头,听着他在讲台上噼里叭啦说了一大堆,他想当体委。

后续又陆陆续续上去几个人,程阳灵一一听着,最后刘隐让大家投票,程阳灵想都没想,第一个写的就是祝清曜。

后来祝清曜被刘隐叫上讲台统计票数,祝清曜票数最多。

就在程阳灵以为他当体委没有任何悬念的时候,出乎意料的,刘隐说了句:“票数这么高,你当班长吧,费点心。”

班级内轰笑,就连程阳灵也笑出声。

祝清曜一脸不可置信的:“不是,我是要当体委的。”

刘隐理所当然般:“我知道,但你这不是票数多吗?班长就你当吧。”

最终还是拗不过刘隐,祝清曜满脸失落回来。

程阳灵憋着笑,又觉得他很可怜。

看着祝清曜满脸失意坐在位置上,程阳灵想了想,还是安慰他:“班长也挺好的。”

旁边的人侧眸看她,似乎是在等她说出一个原因。

程阳灵憋了憋,她只是想,顺着内心想法,安慰他一下,但是具体好在哪里,她也不清楚。

她觉得,她还是不适合说话。

正准备收回视线,就听到祝清曜笑出声:“行,00说什么就是什么。”

程阳灵耳尖骤热,祝清曜这句00,多少喊得有些暧昧了。

不敢继续看他,刚准备收拾书包,猛然间意识到,已经考完试了,她也没什么需要带回去的,把手拿回来,在刘隐说放学的那一刻,两人一起往车站走去。

校园内全是嬉笑打闹的,仿若只有他们两个,格格不入。

又或者说,只有她一个人,格格不入,祝清曜只是为了照顾她。

他个子很高,两人并肩前行,她站直也才堪堪到他下巴,就连地上被夕阳拉曳出来的影子,都比她多出一截。

倏地,她听到旁人叹息一声。

程阳灵抬头看他。

“你说,老刘为什么要让我当班长?”

程阳灵没吭声,她也不清楚,不过看他这样应该还是相当体委。

“算了,班长就班长吧,毕竟你都说好了。”

眨了眨眼,她不明白她说好和他当班长有什么关系,只好木讷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