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辛坐在桌子旁,仔细翻看着斯塔基那个纸箱里的东西,半小时后,他在里面找到了一张从《克罗马迪先驱报》上剪下来的旧照片。那一页报纸页眉上的日期是1977年8月12日。
配图上方有一行小字,如是写道:
都市男孩畅享乡间清新的空气
下面还有一小段说明:
周六上午,在对阵圣斯蒂芬队的十五岁以下青年队比赛中,北克罗马迪队球星前中锋罗伯·斯塔基在中场阶段火力全开,点燃了整个童子军营的热情。感谢道德陪伴公司的赞助,都市男孩们在蒙罗港的营地拥有了他们渴求的假期,虽然最终以43比167的比分败北,但是没关系,重要的是他们在凉爽的空气中跑了个痛快。
在这张黑白照片中,男孩们穿着沾满泥污的白色短裤和黑色橄榄球套头衫,对面站着一个高个子男人,他横抱着球,正说着什么。男孩们清一色茶壶盖式的发型,后面和两侧的头发剪得很短,正在分吃一盘切成四瓣的橙子。看得出来橙子很酸,离镜头最近的那个男孩紧闭着眼睛,五官都皱在了一起。
照片的背景里是观众,除了两个女的全是男人,穿着厚厚的衣服抵御着严寒。最右边是两个穿着大衣的男人,身前站着一个小男孩,两个男人抽着烟。凯辛从桌旁站起身,把剪报拿到窗前,借着落日的余晖仔细观看。他在庄园的照片里见过中间那个穿着驼绒大衣的男人,是查尔斯·布戈尼,他有着纤长的手指。坐在他右边的应该是珀西·克雷克——那人留着小胡子。
凯辛看了看其他观众:中年男人,戴着头巾的尖鼻子女人,一位正在大笑的女人,判断不出年龄。布戈尼身后的那张脸转开了,是位年轻人,向后梳的短发,这人看起来有些特别。
站在他们身前的那个男孩是跟布戈尼和克雷克一起的吗?他眉头紧皱,似乎是在看照相机。凯辛总觉得那张小脸像是在向他诉说着些什么。他闭上眼睛,画廊里坐在他对面的艾瑞卡·布戈尼出现在他的眼前。
詹姆斯·布戈尼,那个神情忧郁的男孩可能是被淹死的杰米,艾瑞卡的弟弟,布戈尼的继子。
凯辛走回桌前,在那堆报纸里寻找其他照片。在一个文件夹里,他发现了十几张8×10英寸的照片,它们看上去都差不多:三排男孩,每排九到十个孩子,个子高的站在后面,前排的单膝跪地。他们穿着背心和深色短裤,脚穿短袜和网球鞋。每张照片里都有那个留着小胡子的男人,穿着打扮与男孩们一样,站在右边。他双臂交叉,拳头抵在腋窝下方,抱着膀子,腿上毛发旺盛,大腿粗壮,小腿肌肉发达。左边站着另外两个穿运动服的人,其中那个矮胖的男人,戴着眼镜,肤色很深,所有的照片里都有他。另一个又高又瘦,长鼻子,在五六张照片里出现过。
他翻过来看其中一张照片的背面,上面写着:1979年童子军营留念。
潦草的铅笔字迹记录着名字:后排,中间,前排,左边:珀西·克雷克先生;右边:罗宾·邦尼先生,邓肯·瓦林斯先生。
瓦林斯是那个高个子,邦尼是长得又黑又壮的那个。
凯辛寻找那个熟悉的名字,在1977年照片的背面看到了。
戴维·文森特站在中间那排。他是一个瘦骨嶙峋、面色苍白的男孩,长长的脖子,喉结和肩峰清晰可见。他把头略微转开,表情看上去很焦虑,似乎在担心摄影师会对他造成身体上的伤害。
凯辛仔细看了其他名字,找到对应的脸,他把视线转向别处,想了想,拿起电话,开始拨号。听着等待接听的铃声,他闭上了眼睛,戴维·文森特的脸浮现在眼前。他给墨尔本方面打电话,过了很久特蕾茜才接通电话。
“帮我查两个人,”他说,“罗宾·邦尼,邓肯·瓦林斯。感谢的话我就不多说了。”
“你们简直是辛戈的翻版,”她说,“你和老大,有人跟你们那样说过吗?”
“有人跟我说,我长得像年轻时的克林特·伊斯特伍德,你觉得像吗?”
“‘我就不多说了’,下回你再来这儿,能不能跟我好好说话?别跟我敷衍一声就算完事了。”
一只狗从沙发上抬起身来,爪子懒洋洋地伸到地板上,屁股高高撅起,伸了个懒腰。另一只狗也学着样子,却是一脸的不情愿。
“上次我太忙了。”凯辛说,“不好意思。还跟那个到处旅行的家伙在一起过呢?”
“没有,离了。”
“这样才对,把那些垃圾都丢掉,继续往前走。下回我去那边的时候,咱们深入了解彼此,血型之类的。”
“我很期待啊!这边找到一个叫罗宾·格雷·邦尼的,五十七岁,是你要找的人不?”
“有点像。”
“以前做过社工,有娈童前科。被以两项罪名指控,判了缓刑,后来判了六年,蹲了四年。”
“越来越像了。”
“嗯,他死了,身体多处刺伤,死前被阉割过,肢解折磨后被勒死。案发地点在悉尼西郊,马瑞威尔。那是,天哪,那也就是两天前的事,凶手还没落网。”
凯辛试着向前做伸展运动,肩胛骨逐渐打开,感觉全身的肌肉都在抗拒。
“找到了。”特蕾茜说,“邓肯·格兰特·瓦林斯,五十三岁,布里斯班刚毅谷区的圣公会牧师,但那是1994年的事情。有娈童前科,1987年被判缓刑,1994年至1995年坐了一年牢,我想他现在应该是一位前牧师了。”
“你为什么会那样想?特蕾茜,听好,三件事情。邦尼尸检的所有细节信息,特别是阉割;第二,关于瓦林斯,请布里斯班方面查一下他的具体地址,注意不要惊扰到他本人;第三,告诉达夫,我们需要1983年蒙罗港童子军营地火灾的尸检报告。”
他站在窗前,晚霞像一条条从天而降的粉红色缎带,散落在已然沉入夜色的山顶。
跟火灾那晚一样,双重悲剧。
塞西莉·艾迪森的话在凯辛的耳边响起,发生火灾的那天晚上,布戈尼的太太从楼梯上摔了下来,死因归咎于镇静剂。
“想到这儿,”他说,“我可能会去趟城里,帮我跟老板打个招呼,可以吗?”
“我会告诉这栋楼里所有想念你的人。达夫要跟你通话,想和他谈谈吗?”
“不想,但不管怎么样,还是接过来吧。”
待机嘀嘀声。
“你好啊,”达夫说,“关于布戈尼的重案报警记录,你看过了吗?”
“我怎么会看过?”
“我想也没有人看过。电视节目播出布戈尼遇袭的那天晚上,一个女人打来电话。她看到了些什么,就立刻打了电话,莫伊拉·莱德劳夫人。她的原话是,我建议你们调查一下杰米·布戈尼。”
“就这样?”
“就这样。”
“好吧,可是杰米已经死了,在塔斯马尼亚淹死了。”
“在塔斯马尼亚有很多死法,不一定是溺水淹死的,但我觉得这值得嗅一嗅。这么说对吗?嗅一嗅?闻一闻?”
“你跟他谈过了?”
“我是十分钟前看到这条消息的,给你打了电话,你那边占线。”
“全面调查一下死去的杰米,其他信息特蕾茜会详细告诉你,我们明天见。”
凯辛明白,他应该马上行动,跟维拉尼说明情况,立即上车出发,但他知道自己不会那样做。现在着急又有什么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