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尔达·吐沙尔的椅子被撞翻在身后,她试图加快脚步,但她感到难以达到目的,迪格·佐里拉有力的双手拉住了她。在一片喧闹声中,帕里·丹哈姆的嗓门压过了大家,他怒目圆睁,隔着桌子对多拉吼道:“看上帝的份上,你疯了吗?”
“不,我没疯,”多拉说,她看着他的母亲而不是他,声音哽咽却不失坚决,“我不知道会把事情搞到这种地步,但是我弄的,我必须承担责任。当小提琴失踪的时候我想也许会有转机——但显然现在没有——”
“等一下,莫布雷小姐。”特卡姆·福克斯坐到她的左边,对着她的侧面说,“你是说你向吐沙尔开的枪?”
她转过头来:“我什么?——”
“开了枪,扣动扳机。”
“为什么——我怎么可能呢?他开的,简开的枪。”
“那么,”波弗尔特夫人不耐烦地问,“你说的是什么呢?”
“我是说,”多拉重新面向她,“我认为我杀了简。如果我情绪饱满地演奏——我没能尽力。可是上帝知道我没有让他死的意思——我甚至没有伤害他的意思——虽然以前曾有过——那时我认为是他杀害了我父亲——”
“娼妇!”戈尔达在福克斯和迪格的面前啐了一口,“只有你才说得出如此下流的谎话——”
“戈尔达!”波弗尔特夫人没有撒泼,然而声音却充满了威严,“该适可而止了!你最好检点些,否则要被赶走的,这里的任何人都会乐意把你扔出去,如果你再捣蛋的话。不知羞耻!”
迪格问道:“我可以?——”
“不,让她坐回椅子——现在,多拉?”
“我不怪她,”多拉说,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并不是因为我是娼妇,也不是因为我在撒谎。我从没对谁说过我认为简杀了我父亲,但有段时间我的确是那样认为的。我是——你们有人知道我是多么的爱我的父亲——但我却从未爱过简,虽然他认为是那样。我想我必须用我所能及的办法报复他。”
她又吸了一口气:“我知道,这仅仅是想一下都是卑劣的,但我的父亲那样死去——你说过,波弗尔特夫人,我的魂都飞了一半。我想我要重新与简合作,同他一起参加大型音乐会,然后破坏他的演奏——当然除了简不能让别人知道。我能完成计划。我想我能,但在同他合了几次乐后,我意识到我不行了——我的意思是,我没能力使自己那样做——而且,我不敢肯定自己关于父亲之死的猜测,我想我的头脑在试图重新恢复正常了。”
迪格对她瓮声瓮气地说:“你想的可不是一个好主意啊,我的小多拉。”
“我知道,迪格。但是我很快就摆脱出来了,而且,我想我已经——不,我肯定是摆脱了。然后就到了那天晚上,不用说他拉第一弓,我就知道出毛病了。我唯恐是我那该死的计划下意识地占了上风,而我却不知道,我想叫他停下来并离开,去干点别的事,什么事都行,但我没能。我不得不继续下去并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我做了。我从没有那么吃力过——相信我!噢,难道你们不相信我吗?我从没那么吃力过——我的手指就象父亲那样僵硬,因此全都乱套了——这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一派胡言!”费里克斯·伯克生硬地喊起来,“全是胡话。钢琴方面根本就没什么错,迪格,你同意吗?”
“我没有听钢琴,但如果真有大错我想我会发现的。”
“有错的,”多拉可怜巴巴地坚持着,“的确出了错的!这才使简一时冲动,自杀了,不是吗?你们听见他的!我知道那一定是因为我,当我看见他——当他——当我看见——”
“够了!”波弗尔特夫人提起精神说。福克斯吃惊地看看她,其他人则习惯了她这种惯常的不耐烦表情,只是看了看。她继续道,“多拉,亲爱的,你这种内疚的感觉是荒谬的。戈尔达,你的猜疑实是在哗众取宠,并且极端恶劣,你必须停止这种自作聪明的行为。我们还有严肃的讨论要进行。”
她停下来,清了清嗓子:“正如我所说,警方意识到除了盗窃并没有任何罪行发生,而且自从小提琴原封未动地送回后,他们也不再过问了,除非我们请他们那样做。所以事情就都回到了我们身上,我们可以处理掉小提琴并放下这件事,或者——戈尔达,安静点!——或者我们可以搞个调查,并试着回答迪格和基尔先生先前提的问题,不用说那也是我们大家心中的疑惑。我个人的看法是,不管调查的结果多么显而易见地令人不愉快,我们应该归功于简,归功于我们自己,归功于音乐,归功于肇事者。”她的嘴唇绷紧了,“就个人来说,我归功于那位寄包裹给我的不值一提的恶棍。”
卡奇皱着眉头问:“由谁来调查呢?”
“由警方。”戈尔达·吐沙尔强硬地说。
多拉·莫布雷喘着气:“噢,别!”然后用手捂住嘴巴。
“在我看来,”海贝·黑丝开口道,“那真让人恶心——”
泰德里·基尔锐利的命令式的目光镇住了她,可在其他人说话前她又说道,“但是,泰德里,我肯定卡奇先生会同意,因为他在昨天还说——你记得,多尔夫,当我问你为什么没人——”
“海贝!”这是泰德里·基尔。“我仍不要参与这事。”
“好吧,泰德里。”她庄重地同意了。
“我想,”卡奇缓和而镇定自若,面颊微红地向大家提议,“一切都取决于谁来负责调查。”
“我也这样想,”波弗尔特夫人赞同道,“真幸运我们中间有人很合适——一个就在这里面的提琴资助者——一个训练有素的调查员。福克斯先生,你能答应吗?”
“他!”戈尔达轻蔑地爆发了,“你们的人!”
波弗尔特夫人不理她,注视着福克斯勉强的面容。“当然,”她说,“我愿意为此给你报酬,由我给。”
福克斯摇摇头。“不用开任何账单。”他环视了一圈,“如果在座的提琴主人们没有异议——莫布雷小姐?”
多拉看着他的眼睛点点头。
“你想要我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吗?”
“是的——当然。”
“卡奇先生?”
“没意见,一个高明的建议。我把你的声望给忽略了——”
“我用我的收入作抵押。海贝小姐?”
“噢,好的!”她的声音充满了热忱,那难以琢磨的双眼在他的凝视下屈服了,“请吧!”
“好吧,我答应了。”福克斯转向波弗尔特夫人,“当然,一切都很明白,我会将我所发现的任何事向诸位汇报的——我觉得,正如你今天邀请我们到这里时所说的那样,邀请吐沙尔小姐,伯克先生和迪格是合适的。当然,不包括你的儿子和丈夫。”
“谢谢!”帕里·丹哈姆用一种夸张的感激口吻说,“我还当你要把我们赶出去呢。我们几时和如何开始?”
福克斯离开自己的座位,走到长桌的尽头,站在波弗尔特夫人和秘书中间,把手放在盒子上。“我想,”他问道,“你们保存着写着地址的包装纸和绳子?”
波弗尔特夫人叫道:“威尔斯!”那位秘书再次掀开后面的帷幕,转眼又出来了。他递给福克斯一堆深棕色的包装纸和一卷麻线。福克斯把麻线揣进口袋说:
“是今天早上寄来的吗?”
威尔斯点点头:“九点钟左右。”
“谁打开包裹的?”
“是我,所有的包裹都是我打开的。当我看见里面的东西时立即向波弗尔特夫人汇报了。我们当然不是专家,但我们都认为是斯特雷蒂瓦尔斯琴。她吩咐我把它锁在柜子里,然后给警察局打了电话。”
“他们派了一个人来查指纹,但什么也没发现。”
“正是那样。他说哪儿都没有指纹,除了露在外面的包装纸上,而那也只是波弗尔特夫人和我的。”
“好吧,就这样。”福克斯拿走盒子放到手臂里,“现在,是否有一间屋子能让我拿着它呆一会儿,作一下检查?”
“你留在这儿检查吧。”波弗尔特夫人站起来,“我想你也许愿意来杯鸡尾酒?我得来一杯。”她走过去,“戈尔达,我想同你谈一谈。亨利,请——亨利!黑丝小姐可以单独呆呆。请告诉斯德文斯……”
他们从椅子上站起,一同离去。
福克斯自己留下来,着手进行检查。他不浪费自己的任何器官,搜寻着一切迹象,这种调查显然是受欢迎的。从他的态度看来,这里面疑团很多,至少他的脑筋有一半得忙于其它的一些事。但他并没有敷衍了事,而是非常细致地检查着小提琴;那捆麻线、盒子的各个侧面;然后有条理地挨个移动那曾用来作包装的纸张。显然,没有什么新发现,因为他的眼睛没能有所获地闪动。但当他摊开包装纸,盯着那些用墨水写的地址时,那眼睛忽然兴奋地忽闪起来:
纽约市
公园路3070
爱里安·丹哈姆·波弗尔特夫人
“这个,”他伸直身子自语道,“在任何方面都有不小帮助。”观察一下邮戳,卡拉姆勃斯·卡克邮局。他重新合拢所有的纸张,包好盒子,轻轻拍拍使其恢复原样。站起来用手指在上面敲了敲,然后凝视着第一张空椅子,接着移向其余的,就象是对它们的主人作一次长长的、仔细的观察一样。
门被推开,帕里·丹哈姆走进来。
他惊奇地看着福克斯和面前的盒子。
“怎么!你还没有开始检查吗?”
“不,已经结束了。我是一个快手。”
“谁寄来的?是我?”
“不错,弦上的香水味同你用的一样。”
“见鬼!罪行总是要在什么地方被忽略,我们不正是如此吗?”
这位年轻人已经来到福克斯的桌子这边。“妈妈想问你一些事,可能还有戈尔达,也就是说,妈妈要你去一下。在那间黄屋子,穿过大厅。她让我在你离开的时候守着这玩意,但是你可以带上它——”
“我将给你一个机会,既然你母亲派你来。是那间有鸡尾酒的屋子吗?”
“正是,但是现在别喝醉了。我们都需要你的脑袋瓜——”
福克斯走到门边,打开门,来到走廊。这边大厅的入口到走廊有二十来步。他轻快地沿着厚厚的地毯走了十步,突然转过身,踮起脚尖迅速回到他刚关上的门边,跪下来,将眼睛凑近钥匙孔。这一眼很令人满意,他突然移转身躯,猛地推开门,恢复原来的步伐跨过门槛。
盒子被打开了,纸片撒到桌子上,帕里·丹哈姆手拿小提琴站在纱窗旁边,一副惊愕而恼怒的神情。
“操你娘的,”帕里咬牙切齿地说。
“你还好吗?”福克斯向前移动着,并不着急。当他走到桌子的尽头靠近帕里的时候,年轻人退了一步,他紧握着小提琴,身体前倾作抵抗状,脸色煞白,充满挑战的神情。
“放松一些,”福克斯简短地说,“把琴放下。”
帕里又退了一步:“听着——”
“我是聋子。只有等你把东西归还原处,我才听得见。”
帕里显然不想将它归还原处,从他的眼神里可以看出他打算开战。福克斯无情地与他对视着。帕里的眼睛闪了闪,犹豫了……
“我们别闹了,”他说,“我们已经开战了,你并不想这样。”
“不论你想干什么,我都会奉陪到底。我可以一直同你这么站着,只要你愿意。”
两双眼睛再次交锋,忽然,帕里交出了小提琴,福克斯接住了它。
“现在,”福克斯说,“如果你乐意奉告,我将洗耳恭听。”
帕里短短地笑了几声,没有答应。“你怎么会如此不知趣?要是这仅仅发生在别的地方,要是仅仅……”他耸耸肩打住了话头。“我要去喝点波尔本威士忌。”他沉重地走出去,消失在敞开的门外,连门也没关。
福克斯将提琴再次放入盒子,包扎好,挟在腋下,走出去——沿着走廊,穿过中间的大厅,在佣人指点下来到黄屋子,站到房主人和其他宾客的面前。眼前的景象告诉他,大家都在议论着海贝·黑丝和泰德里·基尔的事。他走到波弗尔特夫人和戈尔达坐的地方:
“对不起,你有话同我说吗?”
“我?”她感到唐突地看看他,“噢,我儿子建议——我们正在试着劝说戈尔达小姐明智些——他认为你可能会比我们做得更好——”
“我很乐意去做,但不是现在。”福克斯的目光从她转向戈尔达的黑眼睛,看到那里丝毫没有任何明智的允诺,虽然她并不缺乏受人钦佩和应允别人有那种倾向的品质。
波弗尔特夫人看了看夹在他腋下的笨重的盒子,问:“你想让威尔斯重新把它锁上吗?”
“不,谢谢。”福克斯回答。谈话声已经停止,所有的眼睛都望着他。威尔斯和费里克斯·伯克在远处的一个角落,亨利·波弗尔特和多拉坐在近处的沙发上,迪格和阿道夫·卡奇站在屋子中央。帕里·丹哈姆背靠窗子拿着一杯酒,用冰冷的目光盯着福克斯。
“我要走了,”福克斯宣布道,“而且我要带走这个玩意。我会好好保护它的。只要一发现什么可疑的情况,我会立即向大家宣布的。如果有什么事需要找你们个别人商量,这是很可能的,我会通过威尔斯同你们联系。”
“你要把小提琴拿走吗?”卡奇问。
“是的。”
“你觉得它会很安全——”
“是的,”福克斯站在门口说,“它同我在一起会更安全——比在任何地方都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