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3章 死而复活的孩子

雾里看花原本是个形容词,在这里却变成了实打实的现实描绘。

雾浓时浓,淡时淡,飘忽变化难以捉摸,透过那些薄一些的雾气,能瞧见周边的光景,只是模模糊糊有点看不真切,可老旧的房屋与尚且是繁体的竖版大字招牌,却清楚地显示明白,这里显然已经不是2字年份打头的东洲。

这里距离外面的世界,时间跨度少说也得一百年。

一百多年前的镇上,说是镇,可除了人数多些,和乡下里也并没有很大的区别,都是平房瓦肆,顶多没那么破落。

门窗有的开着,做出还在做生意的模样;有的关着,大门紧闭,窗棂落灰,显然很久之前就失了人气儿。

离他们最接近的是路边露天摆的包子摊儿,用一个木头的手推车载着炉子和炭火,出摊的时候就把炉子放地上,生起火来;推车上横一块案板,上头和面揉面放馅儿捏皮,几秒钟的工夫一个包子就包好了放进笼屉里,凑了一笼就上锅蒸。这边蒸着,推车的案板上便再和面揉面揪剂子,反反复复,不多一会儿包子香味就在街上散开了。

分明是个烟火气十足的场面,但三个人都沉默地看着。

因为这一系列的举动,都看不见任何一个人。

这若换作普通人,定是吓破了胆以为撞见鬼了,可鬼在秦以川他们眼里与人并无多大区别。对他们而言,看见鬼才是正常情况。

等眼前的雾再飘得淡一些,他们看见不仅有看不见的人在蒸包子,还有“人”来买,装在油纸里的包子被裹好了递出去,几个铜板就放进了炉子边放着的碗里,有来有往,从无赖账。

包子摊往前是一家开茶摊的,一文钱一大碗粗茶,是专门给路过的脚夫解渴的。炉子上坐着的大水壶隔一会便往飘在半空的茶碗里倒上满满一碗水,再送到外头那几张简陋的木桌子上。稍微晾一晾,就被同样看不见的“人”端起来,吹吹热气,慢腾腾地喝一口。

再往前是个有门脸的店,不知道是做客栈的,还是个餐馆,就算眯着眼睛也看不清楚。

秦以川没着急继续往里走,他盯着最近的包子摊看了好一会儿,抓着荀言的手,将自己谨慎地脱离出荀言制造出的小规则域之外。

一声又一声热闹的吆喝声扑面而来,新鲜的包子出炉的热气裹着香气钻进人的鼻子,穿着带补丁的围裙的包子摊老板天生一张圆墩墩的笑脸,正热情地招呼来往的客人。一个衣着破烂小孩只有一文钱却想要两个包子,胆怯地和摊主协商,摊主嘴上骂他这小乞丐天天出来吃白食,一个铜板连买个包子皮都不够,可手上却拿了两个热乎乎的包子用油纸包好,塞进小孩怀里,挥手让这小兔崽子赶紧滚蛋。

现在的天气正是深秋,已经有了料峭的寒意,可这街上的景象热火朝天,除了时代不对,怎么都看不出来异常。

秦以川:“你们能看见吗?街上有很多人。”

荀言和白羽都摇了摇头。

秦以川:“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需要冒个险验证一下。”

荀言读懂了他的心思,一根水银似的链条如蛇一样灵活,攀上秦以川的手,在他的腕上化作一个镯子似的形状,中间有看不真切的细微的银线将镯子与荀言相连。

这是规则的一种外化,一旦秦以川遇到什么突发的危险,荀言可以利用这个东西将他重新拉回自己的规则域。

秦以川将“镯子”收在袖子里,向着包子摊走过去:“老板,包子怎么卖?”

包子摊老板抬头看他,笑得憨厚:“五文钱一个,不好吃不要钱。”

秦以川:“我没有铜板,怎么办?”

包子摊老板在腰间别着的毛巾上擦一下手,仍是笑着:“公子说笑了,您一看就气度不凡,就算没带钱也不打紧,吃好了回头差人送来也行。”

包子摊老板说着,就包了两个热腾腾的包子过来,秦以川一只手接过来,包子正热乎,温度透过油纸,有点微微地烫手。

秦以川:“你这么做生意,不怕我跑了,你亏了本钱吗?”

包子摊老板:“我在这摆了快十年的摊儿,都是附近的乡亲父老照顾生意,不差这一两个包子钱。”

秦以川:“你在这住了多久了?”

包子摊老板:“打出生起就在这,我们家是我爷爷那辈逃难从中原来的,之后就在这镇上扎根了。”

秦以川:“现在是什么年份?”

包子摊老板:“公子实在是个风趣的人。现在民国三年整,今儿晚上还有阳历年的庆典。嗨,不过说是庆典,也就那些有钱人吃吃喝喝的玩乐。不过像公子你这样的出身,想必是座上宾,怎么现在也孤身一人地在街上转悠?”

秦以川:“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是富庶人家出来的?我可是连一枚铜板都拿不出来,还得在你这白吃包子。”

包子摊老板:“公子的衣着打扮我虽没有见过一样的,但看着都和西洋人的样式差不多。现在有几个人家能穿得起西洋衣裳?再就是公子脖子上那块玉,这是上了年份的东西,非家传的不可。”

秦以川低头,才见自己脖子上挂着的黑玉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露在了衣裳外。

秦以川:“掌柜的眼力不错。”

包子摊老板:“借您吉言,我也希望这辈子能有一间铺子,回头也能让人喊一声掌柜的。这俩包子您别嫌弃,吃得惯的话,再来照顾我的生意。”

包子摊老板说着又拿了两个包子要给他装起来,秦以川抬手拦住:“包子就不必了,这两个足够了,不过我想向您打听点儿事儿。”

包子摊老板:“您尽管问,我这知无不言。”

秦以川:“我才刚到这镇上,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可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你可知道镇上最近是否发生过什么事,或者出现过什么特殊的人或东西?”

包子摊老板搬笼屉的动作稍微一顿,左右看了看,见周围没有旁人,才贴着他的耳朵小声说:“吴军长他儿子活了,府上已经办了三天的法事了。”

秦以川:“人活了不是好事,怎么反而要大办法事?”

包子摊老板:“公子这就有所不知,吴军长的儿子本来是得了痨病,病入膏肓,中医医不得,西医也看不了,在床上躺了两三年,半个月前死了。他儿子才十一,按着这镇上的习俗,这岁数的孩子没长大不能进祖坟,再加上这孩子是个姨太太生的,长官家里最不缺姨太太,也不缺儿子,所以死了就死了,让家里人找个野山坳埋了就算。但也不知道是谁去办的这件事,把孩子给埋在了黑土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