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红点从小区外向内靠近,速度几乎能够赶上一辆跑车,虽然看不清那具体是什么,但它移动的痕迹很轻,像飘在半空一样。
直到它到了秦以川他们所在的这栋楼的楼下,秦以川才看清楚,那是一盏灯笼,悬浮在半空,像被什么人提着。
紧接着是第二个红点,第三个,第四个……密密麻麻的红点汇总成一条河,将整个小区围得水泄不通,但没有任何一个靠近。
因为在单元楼门外,一朵又一朵的彼岸花已经开成了一片花海,两方对峙,楼下的地面从高处看,像流淌着满地的鲜血。
谁也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一朵花将根扎进灯笼,灯笼的红纸被刺破,里面的火焰便窜了出来,将花又烧成灰烬。
这是一种两败俱伤的战斗方式,但谁都没后退的意思。灯笼对黄泉小区志在必得,而彼岸花严防死守,坚决不肯让灯笼靠近半步。
秦以川不知道从哪拆了一根铁丝,将手电筒困在窗户的铁栏杆上,让小姜把能带的蜡烛都带上,准备出门。
小姜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是这个时候他对秦以川已经有了非常盲目的信任,连问都不问,就照他说的做,末了又多拿了两个打火机,揣进兜里。
在他们三个人开门的时候,次卧柜子被打开,三个小鬼出现在门口,不说话,只用一双双黢黑的眼睛盯着他们看。
秦以川:“好好在屋里待着,保住自己的魂魄。只要魂魄不散,我就一定有带你们出去的法子。”
小姜现在已经完全没有多余的反应能力,意识到自己在藏着三个小鬼的卧室里睡了一天,因为当荀言将门用力拉开之后,他发现,楼道里的景象,已经彻底变了。
原来的楼道里到处都是化不开的黑暗,可是现在,不知道哪里来的光,将所有楼道都照得有模糊的光亮,借着这点光亮,能看见墙壁,地面,屋门,所有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是用打碎的骨骼和血肉砌成的,这些血肉都是新鲜的,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腥味,随着某种缓慢的频率,正在一呼一吸地收缩。
就像活着的人正在缓缓地呼吸一样。
荀言走在最前面,抬头向楼上看了十几秒钟,手腕一震,西瓜刀上煞气冲天,提在荀言手里,一步一步地,谨慎地向楼上走过去。
秦以川对荀言的这种反应非常熟悉。
他们遇上了让荀言必须使出全力的对手。
秦以川刻意落后了两步。
他不像荀言,不管是不是魂魄状态,他都无法操控煞气,在面对黑影或者冷饮店的纸片人时,他还能和荀言打个配合,但是现在对上需要荀言全力以赴的人,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拖荀言的后腿。
以及,保护好身后这个半路捡过来的小姜。
顶层的布局已经完全变了,四个房间融为一体,楼道上去就是一个巨大的黑门,门的质地非金非铁非铜非石,而更像一块坚硬的皮肤组织。
门有微微的颤动,荀言的刀尖微挑,小姜的嘴还没等张开就被秦以川用力一压脑袋,像按土豆似的将他压下去扑倒在地,一条坚硬且巨大的影子以他们谁都没看见的速度从头顶甩过去,一摊极腥的黏液哗地洒下来,熏得秦以川和小姜简直就要闭过气去。
小姜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彻底失去了效用,意识像抽离出魂魄,以一个奇怪的第三人视角看着自己像个大号人形玩偶被秦以川甩来甩去,每一次都只能堪堪躲避那个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东西的攻击,隔了他自己都不知道多久了,可能是几秒钟,也可能是几十分钟,他才总算是稍微缓过一点神来,反应过来。
秦以川似乎在用自己做诱饵,那个黑影对他非常非常有兴趣,哪怕已经被荀言的刀砍得遍体鳞伤,也始终不肯放弃。
自己身上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这么值得那东西关注吗?
小姜困惑。
但当他的衣裳被倒刺撕破,露出捆在腰上的蜡烛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能让那个东西感兴趣的不是他,而是他身上的蜡烛。
黑色的光像在眼前蓦然炸开的闪电,小姜什么都没意识到,就听见自己的耳朵边传过来一阵巨大的震颤感,有种自己听不见但是能隐约感应到的音波爆炸后向四面八方扩散开,眼耳口鼻都是一凉,大概都被震出血了。
一团黑漆漆的东西蜷曲着掉在身边,小姜的脑袋反射弧已经不够用了,隔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楚,这是一条被砍断的巨大的舌头。
小姜心里惊恐,但身体已经不听使唤了。秦以川拍拍他的肩膀,半扶半扯地把他拉起来,他才看见,那扇漆黑的门已经不见了。
没有门的房子看起来相当古怪,但并不陌生。
秦以川:“还真是你们。”
房间陈旧,天花板上亮着一盏灯,照亮整栋楼的光,正是从这盏灯里照出去的。
餐桌前坐着一个中年女人,略显憔悴,但目光是阴沉的。桌子上的碗筷没有收拾,一盆没吃完的水煮肉片放在正中间。
房子的布置,是楼下的小圆的家。
眼前的女人,正是小圆的妈妈。
而对小圆妈妈而言,他们的出现,也出乎意料。
小圆妈妈:“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秦以川:“我们不是被你招魂过来的人吗?怎么现在看起来,你反而比我们还惊讶呢?”
小圆妈妈不说话,她一直看着荀言被煞气包裹的西瓜刀,像盯着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
小圆妈妈:“我给你们一个机会,立刻离开这里,我就当你们从来没有进来过。”
“那可真谢谢你,对我们网开一面了呢。”秦以川语气里的反讽意味,不加掩饰。
小圆妈妈的脸色更阴沉。
秦以川:“让我们走也不是不行,但你得把钢铁厂里招过来的那些魂魄都交出来。”
小圆妈妈:“被招魂过来的人,都已经变成了养料被吸收了,你们本事那么大,整个小区都被翻遍了,不是都没有找到人吗?”
秦以川:“那个小孩呢?”
小圆妈妈:“死了。”
秦以川:“不可能。别人或许会死,但他身上有其他的东西护着,凭你还不一定能奈何得了它。”
小圆妈妈:“原来你是来找它的。”
秦以川:“他在哪?”
小圆妈妈不回答,她站起来,荀言的刀抬起来,西瓜刀的刀尖距离小圆妈妈,只有一步之遥。
小圆妈妈低头看了刀尖一眼。
秦以川:“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你要做什么,我都可以不刨根问底,只要你把现在还活着的生魂都放了,我们立刻就离开。”
小圆妈妈:“晚了。铜鳞蛇苏醒,那些生魂已经全部被吞噬,这一点我没有骗你。你们现在不走的话……可能就再也走不了了!”
地面剧烈摇晃起来,整栋楼都扭曲着颤抖,窗户玻璃发出尖锐的碎裂声,灰尘和瓦砾从天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