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和尚像是全然没有注意到饭桌上诡异的气氛一般,他低着头,也不顾自己用饭,全看着祁婠伊想要吃的菜了,看也便罢了,还时不时夹上一筷子送到祁婠伊的碗中。
“这是公主爱吃的燕窝口蘑。”
“公主前两日有些厌食,这道竹节卷小馍是我特地吩咐了人准备的,公主尝尝。”
“还有这道清蒸鸭子,吃着不腻,公主这两日有些瘦了,该补补了。”
早膳就这么进行了下去,最后一道清蒸鸭子小和尚正要给祁婠伊夹的时候,注意到祁婠伊要拒绝自己,便换了方向放到了自己碗中。
“出家之人怎可食荤腥。”梵珈皱着眉道。
“你这个出家之人不还是喝了酒?”祁婠伊挑眉看向梵珈。
梵珈垂了垂眸,没有说话。
小和尚在一旁解释:“多谢佛子提醒,不过我原本便不是出家之人,只是受人戕害剃去了三千愁丝,所以并不比遵守什么佛门戒律。”
“那你额上的佛印……”梵珈望向小和尚,虽然他并非佛门中人,可额上那粒与梵珈额上相同,折磨了他这么些年朱砂痣他是不可能认错的。
“这是我生下来便有的一颗痣罢了,我并非佛门中人,也不知道什么佛印,今后也不会入佛门的。”小和尚对上梵珈的目光,解释道。
“是我认错了。”梵珈见他态度坚决,索性不同他争执。
“是我一时激动冒失了,冲撞了佛子。”小和尚似乎是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过于激动了些,又歉意地朝梵珈笑着,“只是我一想到出家之后便不能同公主在一处,就连用膳也不能尝公主所喜的荤食,便觉得难受,这才失控了。”
小和尚生得白净,几年又才是十五岁的少年,清澈的琥珀色瞳仁中满是单纯,叫人不觉得他说的话有什么不对劲出来。
可不知为何,梵珈听了这话心头有些烦躁。
“不过说起这佛印,我去年在大街上也见到一个孩子额上有,只怕梵珈你认得也不一定准。”祁婠伊看了两人的额上一眼道。
“孩子?”梵珈疑惑道。
倘若祁婠伊没有认错,那确实会有一个人额上的朱砂痣与佛印无关。
因为他们与都知道,佛子同时在世的,至多只会是两人,梵珈如今还在,那么至多只会有另一个佛子。
小和尚握着筷子的手攥得指节发白,却也是面色如常地看着祁婠伊。
“就是初次与你一起下山的那一次,在大街上遇到的,不过没来得及细看,约莫十一二岁的样子。”祁婠伊回忆道。
“那应是大过十二岁的。”梵珈若有所思道。
“为何?”祁婠伊不解。
“因为佛印是十二岁之后才会显现出来,在此之前,便只有出生那日可以看到佛光。”梵珈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祁婠伊点了点头,她默默在心中回忆,初见的时候,林如鹤可有十二岁。
应该是没有的,所以那会儿她才未在林如鹤的额上看到朱砂痣,也差点因为这个,没有能认出来梵珈。
“那这佛印对人可有什么影响?”祁婠伊突然想到了什么发问道。
梵珈目光登时有些复杂,却半晌未解释,祁婠伊正要再问,便听到小和尚在一旁劝道:“公主,菜要凉了。”
“佛印会帮助佛子成为真正的佛。”梵珈道。
祁婠伊点了点头,正要问如何帮的时候,见到梵珈脸色阴沉,便不再问了。
这一顿早膳吃得有些久了,祁婠伊也没有想到他们两个会都过来也一起用早膳。
梵珈用了饭原本是想要留在祁婠伊的房中的,可注意到还留在她房中的小和尚,一副他不走他也就不走的架势,梵珈便起身往自己房中去了。
他的房间离这里不远,所以很快就到了。
也很快就听到了身后小和尚的那句:“我有几句话想同佛子说。”
“正好,我也有话想要同你说。”梵珈早就知道小和尚跟在自己的身后了,原本只是想要看看他想做什么,不想他一直跟着自己到了房间。
两人进了梵珈的房间,不及方才祁婠伊的房间大,甚至而已比不上小和尚住的地方好,可胜在离祁婠伊的房间近。
“公主对你不过是一时新鲜罢了。”小和尚开门见山道。
梵珈听见他这话反倒是愣了片刻:“这话难道不应该是我同你说的吗?”他淡淡道。
小和尚不满地瞪了梵珈一眼:“公主她并非长情之人,却因为我,没有再见过西院那些人一眼。”
“西院?”梵珈皱眉问道。
他昨日还未在西院待多久便要被叫了过来,所以传说中西院那些长公主的面首们他一个没有见到。
也不是没有见到,如果眼前这个也算的话。
“没错,长公主性情风流,好男色,加上圣上宠爱不管,长公主府上的面首们也大约有十多个了,公主从前每晚换的都是不同的人,他们之中有擅长抚琴的,有文采卓越的,还有生得绝色的,你觉得你如何有信心比过他们?”
“我不需要比过他们。”梵珈道。
小和尚冷笑了一声,外头传言,长公主殿下养的面首要么是像驸马,要么是像佛子,可只有见过的才知道,那些人的容貌各有各的好,和这两人都不相像。
若非要论相像,那些寒门出身的苦读子弟,倒是和已去的驸马更像一些。
“等你见了他们,你便不会这样说了。”小和尚说着站起了身,他看着梵珈,“你敢去吗?”
梵珈拳头攥了攥,怎么可能不想去,他甚至想要将那些人全部都赶出去,只有他一个人看到她。
可是他不能,他没有资格,他也怕祁婠伊生气。
她最难过的时候他不在她身边,有别人陪伴或许她能好受一些呢。
两人走到了西院,与小和尚印象中的西院不大一样,西院里头此时来往的下人很多,却不见一个面首。
再往里走,只见连着几间屋子的房门都大开着,下人似乎在里头搬着什么东西。
这时里头走出来一个约莫二十岁也左右的男子,身穿着月白长衫,头发束起,看起来温文尔雅的样子,此时正抱着东西往一边走。
“郑公子。”小和尚叫了一声,语气中藏着喜悦,这位郑公子是这些面首中最像驸马的一个,长公主当时就是因为才将他收进府中的。
“小和尚,你怎么过来了?这是……”郑公子闻言转头看向两人。
“这位是佛子,我们一同过来看看。”小和尚简单解释道,“这是怎么了?其他人呢?”
“也不知道殿下怎么了,昨儿夜里下令将西院的人都送走了,这不,我是走得慢的那一个。”郑公子晃了晃自己手上的书本。
“怎么会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呢?”小和尚得意不起来了,甚至脸色难看得紧。
“谁知道呢,殿下心中一直不痛快,现在将我们都送走,许是想通了呢。”郑公子说着便离开了。
只留下在原地一脸难看的小和尚和梵珈。
“那又如何?公主并没有将我送走,还对我言听计从。”小和尚仰着头道。
梵珈目光暗了暗,道:“我不是为了跟你说这个的。”
“那你还要说什么?”
“你额上的佛印。”
小和尚脸上露出不耐,正要反驳,却不想梵珈的下一句话叫他哑口无言。
“你额上的佛印鲜红,说明你的想法或者是……行为已经违背了佛家戒律,他在归束你,你做错了,该回头了。”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小和尚拒不承认。
“受想行识,四蕴皆需为空。是诸法空相,你还万万达不到如此。你意念的时候一定头痛欲裂吧,只是你全都忍了下来,不然佛印不可能会红成这样。”梵珈道,“我原以为你的额上的朱砂痣是因为公主。”
梵珈说着,声音一沉,眼中黯淡了不少,很快又重新看向小和尚:“但现在看来不是,她将众多面首遣散你没有半点高兴。你还有别的错误的念头。”
“你编得倒是不错,只是倘若你说得是真的话,你不也是佛子,你还要留在长公主府,佛印不会归束你吗?”小和尚冷笑一声道。
“我以后便不是佛子了。”
“什么?”小和尚有些不可思议。
梵珈没有说话。
小和尚仍是一脸的不可置信:“佛子的身份是生来就注定的,怎么可能你说不是就不是了,莫不是你去了西域,受了剜刑去血。”他目光朝梵珈身上看去,可是袈裟严实,他什么也看不到。
“没有什么是生来就能注定的,只要心中有念头不是,那便能够做到。”梵珈道,“你不是也忍过了佛印之苦?”
小和尚沉着脸没有说话。
梵珈发现,这才是小和尚的真实性子,他之前的乖巧温顺都是装出来的,这个才只有十六岁的少年心思沉得吓人。
“我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你若是伤害到公主,我都不会放过你的。”梵珈道。
“不会放过?你能把我怎么样?”小和尚不屑道。
“西凉的使臣还在余安城中,你若是损伤她半分,我便将你送去西域。他们才没有了一个佛子,如果你去,他们应该不会轻易地放你回来了,又或者是,你可以受得了剜骨去血,回来重新达成你的目的?”梵珈语气少有的狠厉。
小和尚这个时候才发现,原来眼前的这个佛子也和在祁婠伊面前的佛子不同。
他往梵珈身后看了一眼,然后很快地跪在了地上求饶道:“求佛子恕罪,我只是听佛子的话带佛子来看一看这西院,我也不知道郑公子正巧在。我不知道他像谁,也知道我是同佛子相像的,可这佛印并非确非我自己点的,求佛子明察。”
小和尚方才还阴晴难测的一张脸此时正惨白着,清纯无辜地眼中写满了求饶,仿佛方才受尽了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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