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香袭

梵珈走得比平日里快了不少,出了朝晖殿门才发现,祁婠伊其实并没有走多远。

她就站在出了朝晖殿不远处的小亭子里面,没有要走远的意思,倒好像是在那儿等着谁一般。

梵珈看见她背影的时候下意识便顿了步子,随后更快地朝亭子那边走去。

走到了亭子,梵珈在离祁婠伊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合掌规矩行礼道:“公主。”

只是祁婠伊却不怎么规矩了,她目测了一下两人之间的距离,往梵珈面前走了两步,轻声问道:“高僧方才怎么知道我来的?”

梵珈敛了眉目,她靠近他时,香风扑鼻,他心也跟着一动。

怎么知道的?

梵珈脸有些烧红,她衣裳用的熏香一直都没有变过,他不会告诉她,她不在时,他变态一般抱着那个她留下来的手炉,手炉上面残留着她身上的淡香。

寒冬腊月,那个炭火早已经烧尽了的手炉,被他从凉捂到热,又从热放到凉。

那上面的清香越来越淡,可他对那香味却越来越熟悉,也越来越贪恋。

祁婠伊见梵珈脸都微红了却还未说出原因来,当下便更好奇了,非得知道个原因不可:“听闻出家之人不闻世间俗香,莫非高僧是因为这个才知晓的吗?”

祁婠伊只是随口一猜,却不想梵珈脸更红了,直直地低头望着她,想要看她,却又想避开她调戏的目光。

“不是吗?”祁婠伊见他这般反应,便知自己是猜对了,却不知道为何梵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显然是已经将手炉的事情忘记了,她笑盈盈地将手塞进梵珈的两掌相合之处,道,“既然不是,那高僧便仔细闻闻,不定下次便是了呢。”

细若无骨的手掌盖在他的手背之上,指尖还轻点在梵珈的指骨处,柔滑细腻将他激得浑身一颤,下意识便想要往后退一步,却又定定地顿住了。

祁婠伊见他没有像从前一样闪躲,笑得更欢快了。

梵珈这么一定,祁婠伊的手便在他手上放了多时,最终还是祁婠伊开口问的:“高僧可记下了?我胳膊都抬累了。”

梵珈这才回过神一般,却没有直接抽手离开,而是缓缓放下,之后才收回了手。

反应过来两人方才做了什么之后,梵珈头一次做贼心虚地往四周瞧了瞧。他们两人此时在皇宫里头,来往的人自然不会少,可他抬眼看去的时候,四下寂静无人。

祁婠伊解释道:“我吩咐了宫人在不远处瞧着,这会儿这里不会有人来的。”

梵珈点了点头,果然在远处的树下望见了鸢尾,另一边还有锦葵:“那旁人呢?”

祁婠伊一愣:“什么旁人?”随即很快反应过来,“高僧生气了?”

“没有。”梵珈故作大方道。

“原来高僧没有因为方才在殿内提到薛离哥哥生气啊?”祁婠伊故作不知道,分明眼里还带着笑意,可表情怎么看怎么无辜,“我还想着,若是高僧生气了,那我便避避闲,不去见他了。既然高僧没有生气,那我一会儿便去将军府看看他,听说薛离哥哥前不久打仗受了伤,现在还没好利索呢。”说着还作势要离开。

梵珈被她这话气笑了,分明知道了她是在调侃自己,分明知道她没有那份心思,可他还是忍不住。

他很快伸手拦住她,正好攥住了她放在覆在自己手上的那一只手。

她的手又细又软,还小得他一只手便能握在手心中。

“没生气。”

祁婠伊感受着他手上微凉的温度,勾了勾唇道:“是,高僧没有生气,高僧不过是醋了。”

梵珈眉毛皱了皱,这次却没有反驳。

其实不止是那个皇后很看好的薛离,还有辛苏安,他眼中有着对祁婠伊熊熊燃烧的爱意,虽然他伪装得极好,可梵珈一眼便能看得出来。

她太耀眼了,她是最耀眼的最高傲的一朵花,周边也围绕着太多的人,随便一个,都够他醋上很久。

这么想着,他的手便紧了紧。

梵珈觉得自己这些日子或许是有些背离佛道了,想法也变得恶劣了起来。他想要将她带到一个旁人都看不见的地方,藏起来,阳光倾洒,她只盛开给他一个人看。

祁婠伊感受到他手掌的力量,用细嫩的手指在他手背上蹭了蹭,笑着道:“高僧怎么这样?我还没有生气呢,你却先醋了?”

梵珈不解她话中意思。

祁婠伊见他迷茫的眼神,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帮他回忆道:“沈家三小姐为高僧相思成疾,方才还特地寻了高僧说了许多话,高僧怎么连人家人也不记得呢?”

梵珈看着祁婠伊那故作生气,嘴角却又忍不住上扬的样子,便想要伸手捏一捏她的脸,不过他还是忍住了,认真地回忆了一番方才在朝晖殿内的人。

“贫僧不认识她。”梵珈认真回答道,每一个来请教佛法的人都是施主,在他眼中,别无区别,所以自然不会留下什么印象。

他的话说完,又觉得这一句话实在没有什么分量,好像也不够解释方才的事情一般,有低声补充道:“贫僧只瞧得见公主。”哪里是只能瞧见,远远的嗅到她身上的芳香便认出了。

祁婠伊听见他这句突然冒出来的情话,一时间竟然有些语塞。

从来内敛易羞的高僧突然说出来一句话竟然让她有些招架不住,直到余光瞥见梵珈泛红的耳朵,祁婠伊这才轻笑出声。

还以为高僧终于大胆了一次,却不想竟自己先红了耳朵。

梵珈意识到她是为何而笑的之后,耳朵更红了,却伸手揽住了祁婠伊的后腰,用力又克制,将两人的距离控制在一步之遥,却连指尖都有些发烫。

祁婠伊愣了一下,随即伸手抱住了他。

两人这才贴住,祁婠伊能够闻到他身上令人心绪沉静的檀香,分明和朝晖殿内的同样是檀香,可他身上的却好像自带着清冷气息,让人内心的喧嚣吵闹瞬间安静下来。

只剩下一个想法,就是抱紧眼前这个人。

梵珈动也不敢动,两人身上完全不同的气息因为这样的拥抱交汇在了一起,他们却都不觉得烦躁,只觉仿佛原本所缺少的那一部分灵魂,终于寻见,得以完全。

祁婠伊将头埋在梵珈怀里道:“我同薛离哥哥自幼一同长大,他同我兄长关系极好,也是将我当做妹妹看待的,我亦然。”

虽然梵珈方才已经说过他不生气了,她还是想要与他解释清楚。

“辛二哥哥亦是如此,他可能对我更加关心一些,是因为小时候我曾帮过他。”

“嗯。”梵珈也很快回应她。

祁婠伊能够感受到他说话时胸腔的震动,她突然就想要抬头看一眼他现在的样子。

那个初见时候清冷绝尘的高僧,现在正将她揽在怀中。

祁婠伊才抬头,便听见不远处传来鸢尾的声音:“宣城公主,大师已经离开了,里面现在没有人。”

“既然已经离开了,你还留在这儿做什么?”是宣城公主的声音,她高声反驳道。

随后便听见鸢尾连声叫着宣城公主的声音。

鸢尾怎么可能能拦得住宣城公主,最终她还是进来了,只是一进来便愣在了原地。

她是想着祁婠伊定然在此的,外面又有宫女拦着,她才刻意要进来看上一眼,却不想,梵珈禅师也在这里。

宣城公主立即便规矩了不少,现朝祁婠伊行礼道:“拜见长公主殿下。”又很快将目光放在梵珈身上,“见过禅师。”

对着祁婠伊的时候行的是宫中礼,而对梵珈则是合掌。

祁婠伊见状挑了挑眉毛,道:“宣城怎么也到这儿来了?”

“听闻今日佛子亲自入宫做法事,我心中好奇,便想着来看看。”宣城规矩答道,不喜欢祁婠伊是不喜欢,可是该有的规矩不能破,尤其是在佛子面前。

祁婠伊见她少见地在自己面前规矩了起来,笑着朝梵珈身上看了一眼,意思是梵珈的威力不小啊。

梵珈心中十分无奈,不过脸上一如既往的冷淡。

宣城公主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一番才道:”只是不想,长公主殿下竟然来得这样早,还同禅师在这里说话。”

“我从前在寒叶寺时便是高僧教我佛理的,现在他来了,理应来看望他一番。”祁婠伊理所当然道。

宣城公主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心中的怪异感更甚。

她不知道由来,只觉得他们两人之间的气氛奇怪,想不出来原因,宣城公主也不做他想,当即从身后跟着的大宫女手上取了一本佛经。

然后,祁婠伊便看到了和方才在朝晖殿内相似的一幕。

只是现在梵珈身后也没有跟着一个小和尚,只能自己讲,祁婠伊候着候着便有些不耐烦了,笑着对宣城公主道:“我在寒叶寺中也是学了一月有余的,宣城若是有什么想要知道的,也可以来问我。”

宣城公主只看了她一眼,便没有兴趣道:“知道殿下定然聪明伶俐,能够将佛经学个通透,只是我想要问的,是关于佛家的事情,殿下或许知晓,却不如禅师明了。”

就差直接与祁婠伊说,我不想同你说话了。

祁婠伊有几分好笑,见梵珈目光朝自己这边看过来,她摆了摆手,人却没有离开,自顾坐在了亭子内。

宣城公主见她还留在这里,眉毛皱了皱,倒是朝梵珈看了看,指望着禅师能将人赶走,毕竟她没有这个资格,也赶不走。

谁知道梵珈禅师像是没有注意到周围的环境一般,只专注地看着佛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