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恭迎

府尹原本想要将梵珈留在应天府照顾,被祁婠伊拒绝了,带着他寻来的大夫回了他们原本住的客栈。

至于这件事情的后续,有辛苏安来了,祁婠伊也不必担心。

她带着梵珈匆匆离开以后,应天府的气氛更冷了,方才脸上还有温和笑意的辛苏安脸直接冷了下来。

府尹想到前不久听说过的关于这位辛二公子的传言,心中有些发憷。

他战战兢兢地宣布了处置结果。

老人的大儿媳涉嫌毒害公公,按律处死,其他人当街闹事,冲撞了长公主与佛子,以下犯上,皆杖责八十。

府尹宣布完,还小心地看了一眼辛苏安,见他没有说话,这才松了一口气。

一月前辛家的大公子被夺了官职,一直静养在家中,可前两日却传出了消息,说是病了,还病得不轻。

右相愁得头发都白了一圈,唯有这个辛家二公子,从不露偏颇,在这件事情之后更是担起了辛家的重担,右相即便是心中不大乐意,却也没有办法。

嫡不如庶,更何况那嫡公子还是个扶不起来的,说出来到底有些不好听,可若这人是辛苏安,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毕竟这么多年以来,辛苏安的手段本事他们都看在眼中,这样的人,莫说是出身相门,即便是平民出身,也一样能够功成名就。

当然,这样的事情他们能够看出来,圣上自然也能,所以才会对辛二公子大加赞赏。

辛苏安此时确实没有多大的心思留在这里,方才祁婠伊一脸紧张地离开,他说不担心是假的。

可有人敢欺负到长公主殿下的头上,也是大事,他特地赶过来,就是怕府尹这个老东西不识抬举,所幸这人还是有脑子的。

听完这边的结果,辛苏安并没有回府,而是去了祁婠伊他们所在的客栈。

大夫正在为梵珈清理背后的伤口,静观不在房间内,祁婠伊就守在床边,紧张地攥着梵珈的手,生怕梵珈真的出了什么事情。

辛苏安赶到客栈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不得不说,他还从来没有在公主脸上见过这样的表情,焦急、担忧、心疼。

嘶……

他尝到了口中腥甜的味道。

“见过殿下。”辛苏安行礼道。

祁婠伊只匆匆朝他这边看了一眼,便又将头转了回去,目光是落在梵珈脸上的,语气随意:“辛二哥哥你来了。”语气中没有半分疑惑。

不知道是因为料定了他会过来,还是因为根本就不在乎。

“有一些事情,我想跟殿下说。”辛苏安目光沉沉,盯着祁婠伊紧握着的梵珈的手。

“什么事情?我现在走不开,要不……”祁婠伊说着,朝辛苏安看过去,注意到他的目光,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瞬间明白了什么,却仍是没有松开。

辛苏安觉得自己口中腥甜味更重了些。

祁婠伊反应了过来,也注意到了辛苏安的表情,又松开了梵珈的手,跟着辛苏安往自己房间那边去了。

“辛二哥哥有什么事情要说吗?”祁婠伊面不改色道。

“殿下什么时候回宫?”辛苏安平静问道。

祁婠伊心中一愣,方才辛苏安看到了自己攥紧梵珈手的场景,她还因为辛二哥哥会质问她或者是责备她,却不想他根本不提方才的事情。

“等过两日。”祁婠伊低声回道,自己的佛经已然抄完了,即便是不舍梵珈,她也不能一直留在寒叶寺,这一点祁婠伊明白,但梵珈现在还在昏迷当中,她暂时还不想走。

辛苏安了然,又问道:“殿下的佛经都抄完了?”

“对,还得要滴血浸入才算完整。”祁婠伊回答道。

“那么臣在皇宫中恭候带你下归来。”辛苏安又郑重地行了一个礼。

祁婠伊看得心中有些乱,她忙拉住辛苏安道:“辛二哥哥同我生分了。”

辛苏安感受着胳膊上传来的温度,目光沉了沉:“怎么会。”

他这一生,疏离谁生分谁也绝不会远离她。

送走辛苏安之后,祁婠伊又回到了梵珈的床边,这一次昏迷是因为混乱之中梵珈替她挡住的那一下,正好碰到了之前还未痊愈的伤口。

若非方才他突然晕倒,祁婠伊都不知道原来梵珈背后已经被鲜血浸湿了,可他方才坐在自己身旁的时候却是一声不吭,她完全不知道他竟受了这样严重的伤。

她心中是有自责的,如果当时不直接将事情闹大,如果没有让十一和十三离开自己身边,或许也不至于要他在身后还有人围攻的情况下挨了那一刀。

梵珈这一次的昏迷比上一次严重多了,上一次虽然人是昏沉的,可好歹还有知觉。

而这一次,他连反应也没有,直接沉沉睡去,哪怕后背再怎么疼,祁婠伊也听不见他的声音。

祁婠伊紧张地看着大夫帮梵珈将伤口重新包扎好,才问道:“大夫……”

“碰到了从前的伤口,又是失血过多,用了药也不知道能不能醒过来。不过小的已经给佛子上了药,开的药也全是上好的,最贴合佛子身子的药,就是不知道这人……”大夫面容惆怅道,他是府尹大人从自己府中派过来的人,若是佛子不醒,只怕他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更何况,眼前还站着个长公主殿下,他说话更是得小心翼翼,只怕眼前人一个生气他的小命便没有了。

祁婠伊此时也没有多大心思同大夫生气,只道:“既然佛子没有醒,那你便留在这儿,等他醒来了再说。”她语气平平,目光全放在了梵珈苍白的脸上,没有分给大夫目光。

大夫诺诺应声。

祁婠伊看着梵珈的脸色,自己的脸色也跟着不好了起来,或许是心理作用,她甚至觉得梵珈一向冰冷的手指都更加冰冷了些。

她捏了捏梵珈的手指,想起来什么一般,细细看了一遍他的手,又将他的手重新塞回了被子当中,她坐在一旁,细细地将梵珈的被角掖好。

大夫远远看着这一幕,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只觉得此时公主的眼中似乎是有柔情的。

就在给梵珈掖被角的时候,祁婠伊突然手一顿,又将梵珈的手从被子中取了出来。

站在远处的大夫有些奇怪公主的动作。

便见祁婠伊动作迅速地将梵珈的衣袖往上掀开,露出绑着纱布的手腕,她目光一暗,正要上手拆开纱布。

大夫忙道:“佛子手腕上的伤小的方才看到了,乃是利器所伤,并非府中官兵的大刀所为,小的方才也已经上过药了。”

祁婠伊的动作停了下来。

那晚她见到梵珈手指上沾了血色,果然,她的猜测没有错。

他又是何苦?

她将梵珈的手放下,伸手轻抚上梵珈的脸,他面色惨白,此时她的手亦是冰凉,触碰到他的脸上的时候,却能带起了一丝丝的热度。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梵珈额上的朱砂痣红得滴血。

正在她想要伸手触一下那佛印的时候,门声响了。她动作顿住,收回了手。

大夫很自觉地去开门,静观端着刚煎好的药上来了。

祁婠伊等他端到跟前的时候,便直接接过了过去。

静观有一瞬间的呆愣,可见祁婠伊理所当然的样子,他又不好说什么,只得默默立在一旁。

祁婠伊接过药碗后,先舀了一勺,吹了吹便往梵珈口中送,可是他现在完全没有意识,根本难以将药咽下去。

祁婠伊又试了几次,无疑都是将药洒了。

她皱了皱眉毛:“药喂不进去怎么办?”

大夫也知道现在情况严重,只是如何解决他也不知道,像这种已经昏迷了的病人,一般都是只能静静等着其醒来的。

可对着公主的脸,大夫不敢说,只能劝道:“这药原是补血通气的,可以助佛子早日醒来,身后的伤口已经重新上好了药,若是佛子今日不能醒来,那么等明早他若醒了,再喂他也是可以的。”

“那等明早他若是醒不过来呢?”祁婠伊动了动嘴唇冷冷道。

那就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这句话大夫不敢说,只怕说出来之后长公主殿下现在就要了他的性命。

祁婠伊又冷声道:“你给他偿命吗?”

大夫瞪大了双眼,没有想到公主竟然自己想到了,再想想她现在的这句话,大夫立即跪在了地上求饶:“小的无能,求公主饶命!”

“你怕什么,他又不是醒不过来。”祁婠伊冷冷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大夫,“你回去吧,看你在这儿也是无用。”

大夫一听连声应下,觉得自己的命是保住了。

却听祁婠伊又补充了一句:“高僧若是有什么情况,本宫还会派人去请大夫的。”

大夫只觉得自己方才跨过了深渊,便有人将他吊在了深渊正上方,不知道会不会落刀,亦不知晓刀会何时落下,实在怕得叫人发慌。

明明长公主殿下此时的表情很平静,说话语气也很冷然,可他就是觉出了公主现在很生气,而且他还成了那个出气筒。

毕竟,谁让他也是应天府的人呢。

大夫擦了擦汗退出了门去。

祁婠伊又道:“静观去送大夫离开,大夫还是不要走得太远为好,省的一会儿寻你不见,耽搁了高僧的救治,大夫觉得呢?”

大夫连声称是,知道自己今天晚上是走不了了,只能在客栈住了下来。

而他们两人出门没有多久,便见祁婠伊走到门口关上了门。

她立在梵珈床边良久,最终拧着眉毛将药碗端起来送入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