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怎么在这个时候出来了?皇上派给殿下的近卫一个也没带?”半晌,辛苏安才从屋里走了出来,到了轿子跟前的时候,便撩开帘子问道。
祁婠伊没有想到他竟然还先发制人质问自己,当即脸色冷了一半:“你为何要到这里来?又为何……”祁婠伊想到方才自己看到的,脸色一时间有些难看。
辛苏安上了马车,坐在了祁婠伊对面:“那人不是我杀的。”他语调平静,并未因为祁婠伊的怀疑而产生其他情绪,眼中一派澄明。
祁婠伊直视他,眼中没有几分相信。
辛苏安苦笑一声:“原来如今,殿下竟连我的话都不相信了?”
祁婠伊对上他苦涩的双眼,看着那个一直如清风朗月的男子,突然委屈,一时间心中有几分愧疚之感。
她小时候也是将辛苏安当大哥哥看待的,毕竟辛苏安是除了她的亲人对她最好的人,甚至在很多时候,连她的亲兄长都比不过。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的呢?
在宋峥提醒之后,她开始觉察到他的心思,再加上他对她的过分亲近,这都让她开始避着这个自小就陪在自己身边的大哥哥。
他聪明、沉稳,似乎从来淡然如水,对她关怀备至,甚至在不经意中已经将她的父皇母后都开始喜欢他,并潜意识的打算今后将她和他在一起了。
这种感觉最让祁婠伊不适。
更加不适的是,对上辛苏安那双清澈温和眼眸,思及他对自己的照顾关心,她又觉得错怪了他,有些内疚。
“不是……”祁婠伊下意识的想要开口解释,可是自己方才分明已经怀疑了他,她闭了闭嘴,将手从腿上放了下来,朝前撑着,身子前倾,靠近辛苏安,“拦住昨天那个男人的可是辛二哥哥?”
辛苏安没有想到她又这样叫自己,还用这样信任的目光看着自己,他如实道:“是我,昨日是千秋节,我不想要这样一个人去破坏你的心情。”眉眼一贯的温和,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半点心虚。
他说出来的时候,祁婠伊便信了。
辛苏安将手伸进怀中,从里头掏出来一团帕子,白色的素帕,他伸手将帕子打开,里头放着几张银票还有地契。
祁婠伊心下一惊,知道自己是真的误会了辛苏安,心中更加愧疚,做了错事低着头不敢抬头看辛苏安:“这些原本是辛二哥哥打算拿去安置那男子的家人的?”
辛苏安见祁婠伊这般模样,勾唇笑了笑:“怎么,现在愿意叫你辛二哥哥了?那原先是生的哪门子的气?”眼中还有宠溺,分明是没有将祁婠伊现在的误会放在眼里,他在意的,是另一件事情。
“从前年纪小,不懂事瞎叫的,如今懂事了,也不该再像从前那样叫了。”祁婠伊低头心虚道。
“是么?那为何方才又愿意叫了?”辛苏安追问道,嘴唇勾起。
“方才……”祁婠伊见了他方才拿出来的东西之后便知道是自己小人之心了,可在他这样直接问自己的时候,又有几分恼羞,想要开口道歉,又不是小公主的作风,她咬了咬牙,正欲开口说话的时候,注意到了他脸上的坏笑,伸手在轻拍了辛苏安一下,“好啊,辛二哥哥现在也会故意捉弄人了?”
“殿下聪慧,也不会上当。”辛苏安笑着道。
两人笑闹一番过后,才将目光重新放到刚刚发生的事情上。
“那……那个人……”祁婠伊犹豫问道,手不自觉地便抓紧了袖子,将上面的金丝绣线抓出痕来。她自然不希望这件事情是辛苏安做的,可如果不是辛苏安,那便是有人在他们之前将那妇人杀了。
辛苏安脸色蓦然变冷,眼底夹杂着一丝杀意:“来人在我之前便将人杀了,下手极为狠毒,来的还不只一个人。”
祁婠伊想起自己来时见到的院内的脚印:“那些脚印,不像是只有三两个人。”
“在我之前来的,只有两人,那些其他的脚印,是宫里来的。”辛苏安解释道。
“宫里来的?是宣城那个小丫头派人过来的?”祁婠伊没有多大意外,那个男人是她寻来的,她的人想必昨日便看到了,今日得了消息特地过来。
“没错,你已经知道了?”
“她盯我盯得紧,恨不得我整日犯错好去父皇面前告状呢。”祁婠伊身子往马车上一靠,眼中没有几分在意,早已经习以为常。
“原本今日你不过来,这件事情便可摆脱,可是现在……”辛苏安见她这里没有带近卫便知道她定然是擅自出宫的,他再如何圆也将她摘不干净。
“那个妇人……”祁婠伊着急道,又坐起身来,想要朝外头看去。
辛苏安拉了一把她的胳膊:“你放心,我会派人好好给他们安葬的。”
祁婠伊转头,目光停在自己胳膊上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上,愣了一愣。
辛苏安意识到自己的僭越,收回了手。
祁婠伊故作镇定道:“那便好。”她点了点头,重新安坐好。
外头风大,时不时拨动帘子,祁婠伊顺手撩开帘子往外头看了一眼,外头已然全是白色,这会儿又重新飘起了雪花,远处山上被雪盖住,远山依稀,上下一白。
她突然就记起了多年前的那一天,祁婠伊对辛苏安道:“辛二哥哥还记得吗?那年我就是在这样大雪的时候,遇见林如鹤的。”
她目光似看着远处,却又用余光注意着辛苏安的表情。
“是啊,小丫头不懂事,还私定了终身。”辛苏安无声笑着,抿了抿唇,也朝远处看着。
“那不是不懂事,我现在还记得,他说过了,等我十八岁的时候,就来娶我。”
雪花簌簌落下,她伸手接了一片,落在手上立即便融化了,聚在手上化为水滴,手上的细水滴也被暖得没了温度,她那时候稚嫩的话语仿佛还在耳边。
辛苏安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话。
祁婠伊见他表情淡淡,略微松了一口气。她确实是故意在辛苏安面前提起林如鹤的,那个年少时便定了终身的男子,她想要看一看辛苏安的反应,见他这般淡然,祁婠伊只觉得是自己多想,误解了辛苏安。
辛家自多年前平反以后,便扶摇直上,在其中起关键作用的便是辛家二公子,辛丞相成为大齐第一权臣之后,最为器重的也是辛二公子。
说起来也怪辛家嫡出大公子无用,年长了辛苏安那么些岁数,毫无作为也便罢了,还整日惹祸作恶。后来有一日,那大公子得了怪病,之后便一直在丞相府养病,再未在外闹腾过。
从此以后,辛丞相便将辛苏安当做接替人培养了,时间久了,也再没有人记得辛家还有一个大公子,也没有人注意,辛二公子原是庶出的出身。
可以说,这么多年以来,辛苏安一直待人有礼,温和却有度,唯独对祁婠伊照顾关心。
知道父皇母后生了这个心思,她自然该小心些。
那时候她年纪小,将林如鹤告诉他们的时候,他们都只当她是玩笑,没有当真,只有辛苏安,严肃地告诉她,她不可以嫁给别人,那个她只知道名字的人。
那个时候年纪尚轻的祁婠伊尚且不明白,为何那个从来淡然的辛二公子会双目猩红与她重复那么多遍同样的话告诫她。她只记得,自己当时被吓到了,有些惊慌,觉得辛二哥哥和平时不太一样。
现在见他没有什么反应,祁婠伊这才放心了些。
两人回到皇宫之后,直接被带去了皇上的勤政殿。
祁婠伊朝辛苏安那边看了一眼,有些犹豫:“要不辛二哥哥你先回去吧,这件事情与你无关,我会跟父皇说清楚的。”
辛苏安没有回答祁婠伊的话,却仍站在了她的身边,没有离开。
两人进了殿内,皇上正坐在上头,旁边正坐着皇后,下面坐着的是宣城公主。
果然是她,祁婠伊倒是没有多少意外,朝宣城公主那边看了一眼,宣城公主默默低了低头,在皇上皇后面前,自然不敢嚣张。
“儿臣给父皇母后请安。”祁婠伊走到殿中间规规矩矩地行礼。
行完礼刚起身,便听见皇后冷淡严肃的声音:“跪下。”
祁婠伊便又跪着了,见她跪着,辛苏安也跟着跪了下去。
不过这个时候,皇上皇后两人已没有心思顾及他是站着还是跪着,皇后冷着声道:“说吧,怎么会闹成这个样子的?”
辛苏安想也不想便直接回答道:“回皇后,这件事情是臣的错,臣不该……”
“苏安你不要为她遮掩,这件事情要她自己说。”皇后微微抬眼,面无表情地打断辛苏安的话。
“回母后,这件事情是儿臣未能及时处理,才导致了现在的结果,儿臣有罪。”祁婠伊警告性地看了辛苏安一眼,不欲他掺和这件事情,“但是妇人确实不是儿臣所杀,儿臣到那里的时候,她便已经……已经被人割掉了舌头用剑杀死了。”
祁婠伊目光坚定地看向皇上皇后,皇后目光严肃,板着一张脸,看着比她身旁面色不定的皇上凶多了。祁婠伊明白,此事涉及人命,皇后这真的动怒了。
皇后打祁婠伊还小的时候,便因为皇上对她的过分宠溺而更加严格要求与她,现在这样的事情发生了,皇后也是第一个生气。
“此事因你而起,本宫和你父皇自然会调查清楚。”皇后朝宣城公主那边看了一眼道,目光中有警示的意思。
宣城公主受到皇后的警告,心中不忿,却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乖乖低头收敛自己眼中强势的光芒。
殿内安静,皇上看向正安分跪在地上的祁婠伊,又看了一眼在她身旁跪着的辛苏安,正欲转身对身边的李公公说话,外头突然传来通报声音:“淑贵妃到——”